世子火葬場紀(jì)事(重生) 第1節(jié)
裴源行似是被此話刺了一下,臉色微變,垂在身旁的手緊握成拳?! “肷危耪Z氣極冷地說了句:“你配嗎?” 顧禮桓收回目光,視線緩緩落在裴源行的臉上:“我不配?難道裴世子就配了嗎?” 他笑了笑?! 霸瞥鮩eimei和裴世子不是已經(jīng)和離了嗎?這不正說明裴世子曾有過機(jī)會,卻沒能把握住機(jī)會、沒能讓云初meimei為裴世子動心嗎?”第五十六章 裴源行越發(fā)攥緊了拳頭, 指尖在掌心扣出深深的紅印,密密麻麻的疼自掌心處蔓延至心口。 想反駁,可他又能反駁什么? 顧禮桓未察覺到他的異樣, 繼續(xù)道:“裴世子怪我行事魯莽, 顧某只能認(rèn)了, 只是顧某明白,倘若今日顧某在昭華郡主面前顯示出一丁點(diǎn)兒的遲疑, 焉知日后會不會有人在背后嚼云初meimei的舌根, 認(rèn)定是云初meimei夾在中間攪和了昭華郡主的姻緣?” 他輕輕喟嘆了一聲,“女子生活不易,顧某堂堂一個男子漢, 怎能如此沒有擔(dān)當(dāng), 讓旁人誤會了云初meimei?” 裴源行緊蹙起眉頭, 戾氣止不住地往上翻涌:“我斷不會讓你娶云初進(jìn)門!” 言罷, 他只覺喉嚨發(fā)澀,接著便是一陣急咳?! ∷碜颖揪蜎]好全, 今日本是硬撐著前來赴宴的, 眼下因一連咳了幾下, 后背尚未愈合的傷口再度隱隱有了裂開的跡象?! ∷匀衷诖絺?cè),壓抑地輕咳著, 不肯在顧禮桓面前顯示出分毫的虛弱。 顧禮桓看著他,眸子里染上一層冷意, 哪還有半點(diǎn)平日里的溫和模樣?! 安蛔屛胰⒃瞥鮩eimei?!”他反問道, “敢問裴世子一句, 當(dāng)初若不是因為燈會上的那場意外, 云初meimei又怎會嫁給裴世子?” 外頭傳聞云初對裴源行心生愛慕,才會在燈會上拼死救下裴源行, 甚至不惜傷了腿腳?! ∨匀私孕帕诉@番謠傳,可他卻是不信的?! ∨嵩葱凶齑矫虻镁o緊的,眼底雖帶著掩飾不住的怒意,卻無從反駁?! 芭崾雷蛹炔辉冈瞥鮩eimei嫁給旁人,又從不曾好生待過云初meimei,在裴世子眼里,云初meimei到底算是什么?” 顧禮桓望著裴源行,直問到他臉上,“既已和離,合該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裴世子為何對云初meimei如此執(zhí)著?裴世子這般待云初meimei,究竟意欲為何?” 裴源行愣了一瞬,所有的話盡數(shù)堵在了喉嚨口?! ☆櫠Y桓兩眼一錯不錯地打量著他臉上的神色,哪還會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既然裴世子對云初meimei并無情意,還請裴世子高抬貴手,就此放過云初meimei,讓她從此過上安穩(wěn)寧靜的日子。北定侯府絕非云初meimei的安身之地,她在府里多待一日,便永遠(yuǎn)沒法過得舒心自由!” 裴源行扯了扯唇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看著像是在笑,卻分明有種諷刺的意味在其中?! 半y怪顧郎君能深得圣心,還惹得昭華郡主芳心暗許,我竟不知顧郎君如此能說會道?!薄 ∷o靜地看著顧禮桓,一雙清冷的眸子分外陰沉,“你口口聲聲說著侯府不是云初的安身之地,那顧家又該如何說?難道顧郎君就此認(rèn)定,顧家定是云初的好歸宿嗎?” 顧禮桓依然面色如常,淡聲道:“我們顧家跟云家,本就有著多年的情分,家母和孟伯母,早在多年前便已約定了我和云初meimei的婚事?!薄 ∨嵩葱忻嫔想m仍保持著鎮(zhèn)靜,眼尾卻幾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倘若真如顧郎君所言,顧云兩家早已定下婚約,顧郎君又為何遲遲不去云家提親迎娶云初為妻?如今在此提起多年前的陳年老賬又有何意義!” 分明是顧郎君自己白白蹉跎了時間,眼睜睜地看著云初嫁給了旁人,卻在他面前惺惺作態(tài),擺出一副深情模樣,當(dāng)真是可笑至極! 顧禮桓渾不在意他的冷嘲熱諷,坦言道:“當(dāng)初我不曾上門提親,是想等我有了功名后,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云初meimei進(jìn)門。” 云伯父如何瞧不上眼商賈之家,他又怎會不知? 他不能讓云初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是以他苦讀詩書,決意在仕途上闖出個名堂后再去求娶?! ∮辛斯俾氃谏?,諒必云伯父也不至于拒了他的提親。 他斂了斂眸,掩去眼底的無奈:“北定侯府和云家定下婚事的時候,科舉在即,家里人怕擾了我情緒,便死死瞞住了你們的婚事不讓我知曉?!薄 ∷]了閉眼,遂又睜開了雙目,“倘若當(dāng)初我一早便知道云初meimei會嫁入侯府,我定會放手去搏一把!” 即便最后云伯父還是不答應(yīng)他的提親,起碼他試過了,也不至于如今日這般后悔莫及。 裴源行半晌無話?! 芭崾雷又皇切挠胁桓?。容顧某直言一句,難道為了你的心有不甘,你就忍心讓云初meimei一輩子都過得這般悲苦嗎? “自孟伯母病故后,這些年來云初meimei已然過得極苦,還望裴世子不要再讓她繼續(xù)苦下去了??v使再不滿云家,也請裴世子能體諒云初meimei,還她自在?!薄 ∨嵩葱械哪樕D時變得極其難看?! ∫粫r亭子里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寂靜?! ☆櫠Y桓眸光微閃,忽而問道:“還是裴世子心悅云初meimei,所以才不愿放手?” 人來都來了,沒道理不趁著這個大好機(jī)會在公主府里的梅花園好好賞梅。 晉王妃本想著跟云初一道逛園子的,偏巧被席上的一位貴婦耽擱了,云初知道自己杵在一旁怕是不妥,很識趣地朝對方微微頷首,便先帶著青竹離席了。 長公主府上的吟梅園果真名副其實,梅花開得正艷,有幾株紅梅開得格外好,雖非什么特別名貴的品種,卻看著分外別致,云初上前幾步,微微闔眼輕嗅著梅花的香氣,須臾,她的大氅上仿佛都沾染上了紅梅的淺淡香氣。 裴源行負(fù)手立在不遠(yuǎn)處靜靜地望著這一幕?! @子里開滿了各色的梅花,可在他鼻尖縈繞的還是那股淡淡的、早已熟悉的黃梅香,清新淡雅,帶著她獨(dú)有的溫婉。 他有片刻的失神。 青竹倒是警覺,忙低聲提醒道:“二姑娘,世子爺過來了?!薄 ≡瞥醣犻_雙眼轉(zhuǎn)過頭去,見他朝她走來,云初屈膝向他行了一禮:“見過世子爺?!薄 ∨嵩葱休p輕頷首,靜默幾息才回了句:“好久不見?!薄 ≡瞥醯淖旖遣挥蓮澇鲆粋€弧度:“世子爺,自那日雪夜,不過過去了十來日。” 她記得,那晚下了雪,他坐在她家門前,隔著一道門跟她談心?! ∨嵩葱行睦镆魂嚮秀?。 她并不曉得,逛夜市那日,他也在?! ∪绱怂銇恚簿蛢扇詹辉娺^她,可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已多日不曾跟她見過面了?! ≡瞥跻娝聊徽Z,禮節(jié)性地問道:“適才聽晉王妃提起,今日前來赴宴的郎君們會比騎馬射箭,世子爺不過去瞧瞧嗎?” 裴源行自然清楚她說的那些郎君為何而來?! 〗ò查L公主明面上邀請了賓客來賞花,還布置了場地說是要讓郎君們切磋一下他們的騎馬術(shù)和箭術(shù),實則不過是為了兒昭華郡主相看一個如意夫婿?! ≡瞥醪粫詾樗彩菫榱舜四康亩鴣淼陌桑俊 ∨嵩葱袛宽谌チ诵乃迹骸斑@風(fēng)頭還是讓他們?nèi)コ霭?,畢竟他們愿意過來,也是知道長公主今日擺宴就是為了替昭華郡主招婿的?!彼D了一息,泰然自若地道,“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云初愣了一瞬,彎了彎唇,道:“原來世子爺也聽說了啊?!薄 〉降走€有人沒看透建安長公主的心思么? 裴源行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笑顏上,也跟著清淺地勾了勾唇:“我自是知道的,畢竟今日這賞花宴的請?zhí)€是韓子瑜送于我的?!薄 ∷杖执捷p咳了一聲,面不改色地繼續(xù)道,“韓子瑜從他父母的口中得知了長公主的心思,說什么也不愿過來了,最后才便宜了我,讓我平白得了這張請?zhí)?。” 至于他過來是為了見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m說得含蓄,可云初素來聰慧,哪會聽不明白韓子瑜為何不愿赴宴,不禁感嘆:“韓公子的父母倒是開明。” 據(jù)聞?wù)讶A郡主的容貌,家世和才情皆是拔尖的,且難得的是性子爽朗,一派天真浪漫,實在很難想象會有做父母的肯以自己孩子的心愿行事,放棄這門親事?! ∨嵩葱兴剖强赐噶怂男乃?,淡淡地道:“韓御史凡事看得比較通透,想要夫妻和睦,感情才是基礎(chǔ)。若是沒有感情,縱然門當(dāng)戶對,也是枉然?!彼粗?,目光專注,問道,“云初,你說是不是?” 居仁齋?! ≡邕^了掌燈時分,裴源行依然沒有一點(diǎn)想要用膳的意思?! ⊙诀叨酥斜P站在書房門前,苦著臉看著風(fēng)清:“風(fēng)清大哥,這都戌時了,難不成世子爺還不用飯嗎?” 風(fēng)清撇了撇嘴:“你問我,我又去問誰!行了,你把飯菜端回小廚房里去吧,待會兒世子爺若是餓了想吃些什么,再將飯菜熱一下端過來吧?!薄 〗袢帐雷訝斎チ私ò查L公主府赴宴,回府后徑直去了居仁齋,進(jìn)屋前還特意叮囑他,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許進(jìn)屋打擾他?! ∈雷訝敹歼@么說了,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隨便進(jìn)去哪?! 霸掚m如此,可前些日子世子爺才染了風(fēng)寒大病了一場,眼下他都一整日沒吃過什么東西了,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薄 ★L(fēng)清被說得額頭突突地跳:“行了行了我的姑奶奶,你就少說幾句吧,先把飯菜端回小廚房,我若是逮著機(jī)會,自會勸世子爺好生用飯的?!薄 坷?,裴源行打開匣子,從匣子里取出一對小泥人,就著案桌上微晃的燭火,垂眸看著被他放在掌心上的小泥人?! ∧侨展湟故械臅r候,他從攤位上買了這對花好月圓回來?! ∽鲂∧嗳说膸煾凳炙嚇O好,兩個小泥人看上去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手中的女娃娃,修長的指尖緩緩勾勒出她的眉眼?! ∧侨沼裰裨f過,這個小泥人跟云初長得像?! ∠駟?? 他眉梢不自覺往上揚(yáng)了揚(yáng)?! ∪缃袂浦?,和云初果真是有幾分像的,尤其是那對眉眼?! —M長的鳳眸微微瞇起,他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在病榻前,侯夫人問過他的那句話—— 他如今的悔,到底有幾分是因為心悅她,又有幾分是心有不甘? 還有賞花宴上顧禮桓問他的—— 裴世子為何對云初meimei如此執(zhí)著?裴世子這般待云初meimei,究竟意欲為何? 他當(dāng)時不置一詞,因為他自己也鬧不明白,他對她到底抱有什么樣的情感?! ∷麄儾⒎且騼汕橄鄲偠捎H,若不是有著所謂的救命之恩,以及父親的順?biāo)浦?,他和云初怕是不會結(jié)為夫妻。 前世,他對她有的更多是輕視,自然,如今他也清楚了,他的輕視其實來得毫無依據(jù)?! ∧呐率怯羞@個錯誤認(rèn)知的時候,在他的心底,他對她,是不是還有別樣的情意呢?第五十七章 他不得不承認(rèn), 在感情上,他是笨拙的,笨拙到今生父親要他娶云初時, 他都未察覺到, 他對云初其實早就有了男女之情。 早到云初被罰跪后, 派青竹去頤至堂打聽杜家那位回去后還食用了什么; 早到小布人兒被找到時,她面上無半分羞愧地回道:“不是妾身做的”; 早到他把寢衣扔給她時, 她回瞪他, 反問:“世子爺這是認(rèn)定了是我扎的小人?” …… 云修挾恩圖報又怎樣,父親逼他娶親又如何,倘若他不是心甘情愿, 以他的性子, 他斷不會答應(yīng)娶一個他所輕視的女子為妻?! ∏笆肋€能勉強(qiáng)說云初為了他傷了腿腳, 嫁不了好人家了, 他為了恩情不得不娶她;可重活一世,她的腿傷已痊愈, 義務(wù)也無從說起, 他為何答應(yīng)娶她呢? 其實他下意識地就認(rèn)定, 他的妻子只能是云初?! ∷麖奈聪脒^娶別的女子為妻?! ∧侨赵谠普?,他看見顧姑娘抱著云初, 那時他心里想著的是,如此摟摟抱抱, 成何體統(tǒng)! 他以為是因為云初失了分寸他才感到不悅?! 】伤置鞑皇莻€在禮數(shù)上循規(guī)蹈矩的人?! ∷皇遣幌苍瞥醺匀擞H熱, 哪怕那人是個女子也不行?! ∷麄兂捎H之日, 他心里還矯情地計較著自己被她擺了一道, 是以他才會對她說出那樣的話?! ∷壑械墓獠氏еH,他為何心痛難忍? 他既然惱她, 新婚之夜和她喝了合巹酒后,待喜娘們離開后,他便該像前世那般在書房歇下,又為何會留在聽雨居? 甚而,那夜他輾轉(zhuǎn)反側(cè),直至將她擁入懷里,他才睡得安穩(wěn)?! ∷ジS铀陆铀崎_他時,他心里升起了莫名的失落感?! ∧侨赵陧n府,他見到了韓子瑜的小侄兒,韓子瑜與他提起子嗣時,他脫口而出,說為何定要是兒子,他覺得女兒就挺不錯,他下意識地便想著,若是生下個女兒,女兒合該長得像云初,最好性子也隨了云初。 其實,在那時候他就認(rèn)定了他跟云初會長長遠(yuǎn)遠(yuǎn)地過下去,當(dāng)一輩子的夫妻。 她聰慧睿智、動心忍性、靜柔美好…… 是他愚笨、是他遲鈍,事實一直擺在他的面前,他卻視而不見?! ∷缭摪l(fā)現(xiàn)的,其實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心里就只有她了。 這幾日又開始下起雨來,雨雖不大,卻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讓人只覺得心煩?! ′?zhàn)永锏幕镉媯冇l(fā)上手,極少再讓云初cao過心?! √鞖獠缓茫乱怀鲩T反倒會淋了一身的雨水回來,云初索性留在自己家里躲懶,用些茶點(diǎn),間或看看香譜打發(fā)時間?! 『龆嘀裣坪熯M(jìn)了屋里,一同進(jìn)屋的竟還有云沁?! ≡瞥躞@喜之余,又有點(diǎn)心疼她,起身拉著云沁坐下,一壁拿起帕子替她擦拭掉沾在衣裳上的雨水,一壁忍不住埋怨道:“你也是糊涂,哪日過來不好,偏選著今日過來,倘若淋著雨受了寒氣可怎么好?” 云沁深知二jiejie向來疼她,甭管嘴上怎么數(shù)落她,心里頭卻事事以她這個三meimei為重?! ∪绱讼胫?,云沁的嘴角不由得彎出一個弧度,乖巧應(yīng)下:“二jiejie教訓(xùn)得是,沁兒下回不敢了?!薄 ≡瞥跆湫苑堑仨怂谎郏^吩咐玉竹:“玉竹,快去廚房熬一鍋姜湯,讓沁兒去去寒氣?!薄 ≡瞥跆?,細(xì)心地將云沁被雨水打濕黏在頰邊的碎發(fā)理到耳后:“最近父親和邢氏可有為難你?” 若不是擔(dān)憂自己接沁兒過來跟她同住會連累到沁兒的名聲,她早就將沁兒從云宅里帶出來了,日日跟父親和邢氏在同一個宅子里過日子,光是想想就覺得心里不舒坦?! ⌒叶@日子應(yīng)該持續(xù)不了多久了,改日她替沁兒挑選個善解人意、為人赤誠的婆家和夫君,沁兒便不用再受父親和邢氏一丁點(diǎn)兒的鳥氣了?! ≡魄卟恍嫉仄擦似沧欤骸艾F(xiàn)如今父親見了我,都不跟我說話了。至于邢氏,頂多也就心里氣不過,時不時對我陰陽怪氣幾句,旁的事情她也沒那膽子對我做?!薄 〗忝萌穗m出于禮數(shù)不得不勉為其難地喚邢氏一聲“母親”,可心里是不認(rèn)邢氏為母親的,是以她們姐妹三人私底下提到邢氏的時候,總是直接喚她為“邢氏”?! ≡瞥鯂@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云沁的脊背:“也是難為你了,沁兒?!薄 ∧恰酢踔赣H和邢氏畫押,她便已猜到他們定會怨極了她和沁兒,試問他們又怎會有好臉色給沁兒看?! ≡魄邿o所謂地笑了笑:“二jiejie不用擔(dān)心我,我呀倒覺得眼下這日子沒什么不好的,落得輕松,省得我還得像先前那樣硬著頭皮跟他們敷衍一番呢?!薄 ∷€能不清楚父親和邢氏是什么樣的人么,只要心里不在意他們,他們做什么或是說什么,都傷害不了她分毫?! 案赣H剛得知二jiejie你跟裴世子和離那會兒,氣得直嚷著說要?dú)Ъs,還說,既然二jiejie已經(jīng)不是北定侯府的世子夫人了,那他和邢氏先前簽字畫押的保證書便作不得數(shù)了,他也不怕得罪了二jiejie了,難不成二jiejie還有臉去找裴世子幫忙對付他么? “我聽了此話,便跟父親說,那日他和邢氏可是當(dāng)著戶部官員的面兒在文書上簽了字畫了押的,可是有證人瞧見他們倆簽了那文書的,父親若是毀約的話,父親和邢氏便等著吃牢飯吧,反正四弟弟也是在牢里面待過些時日的,牢里需要什么東西,獄卒又是什么樣的人,諒必四弟弟最是清楚了,索性提點(diǎn)父親和邢氏幾句也好,免得父親和邢氏在牢里多吃苦頭?! 案赣H氣得臉色發(fā)白,砸碎了屋里的好些東西,罵我不孝,可我也算是瞧出來了,他氣歸氣,卻也不敢再提什么毀約了?!薄 ≡瞥趼犃诉B連點(diǎn)頭:“很好!人該硬氣起來時就得硬氣起來,別讓人欺負(fù)了去,性子便是再好,也得看看對方是誰才行?!薄 ∏邇航?jīng)過此次的逼婚一事,忽然間堅強(qiáng)了不少,父親和邢氏怕是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欺負(fù)她了?! ∪绱?,她便沒那么憂心沁兒在云家過得好不好了?! ≌婧茫磺卸荚谕玫姆较虬l(fā)展?! 扒邇?,你午飯想吃什么?一會兒我讓她們做?!薄 ≡魄叩哪樕隙嗔藥追帜兀骸安涣硕iejie,其實我今日過來,主要是為了大jiejie的一樁要緊事,我只是想要過來跟二jiejie知會一聲,過后我便得去大jiejie那兒?!薄 ≡瞥鮿幼饕活D:“什么要緊事?大jiejie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事?” “那日我聽到父親叮囑邢氏派人送點(diǎn)燕窩去盧家,讓大jiejie好生補(bǔ)補(bǔ)身子,邢氏卻滿心不愿,抱怨說那燕窩價錢貴,大jiejie不過是懷了身子罷了,哪就那般嬌貴需要吃燕窩了?尋常點(diǎn)的人家莫說是有了身孕了,便是生了孩子,還不一樣得下床洗衣做飯! “父親聽了這話,對邢氏好一通埋怨,說她目光短淺,大jiejie嫁入夫家三載有余,眼下好不容易懷上了,偏生胎像不穩(wěn),他身為孩子的外祖父,叫邢氏送些燕窩過去給大jiejie滋補(bǔ)身子怎么了,云家再不濟(jì),買燕窩的銀子還是有的?! 靶鲜媳桓赣H數(shù)落了幾句,便開始跟父親鬧,說他眼里只有幾個女兒,半點(diǎn)不在乎他的兒子,父親罵邢氏是個蠢貨,說現(xiàn)如今二jiejie和離,云家已然失去了侯府這座靠山,也就只有盧家能讓云家倚靠幾分了,他的大女兒和小外孫在盧家過得好了,他們云家才能跟著得些好處,哪日他們夫妻倆兩眼一閉,云家掙下的所有家業(yè),還不都是留給兒子一個人的,她唧唧歪歪地說這些又有何意義!她真心疼兒子,他就不疼兒子了么?” 云初眼皮一跳?! 〈骿iejie竟胎像不穩(wěn)嗎? 她喉嚨緊了緊,啞聲道:“那后來呢?可知道大jiejie眼下情形如何了么?” 云沁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甚清楚,我只聽見父親跟邢氏說,倘若此番大jiejie有幸能喜得麟兒,縱然往后大姐夫納再多的美妾,他都不用再去在意了,小妾再得寵又如何,便是大姐夫為了個美妾沖昏了頭他也不怕,畢竟大jiejie誕下的可是盧家的長子嫡孫。退一萬步想,即便大jiejie在大姐夫跟前失了寵,夫家的長輩們看在大jiejie為他們盧家生下孩子的份上,也不會苛待了大jiejie?! 拔衣犅劥骿iejie情形不大妙,沖進(jìn)屋里要多問父親幾句,邢氏卻老實不客氣地將我趕出了屋子,還怪我好不知羞,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打聽這些事情做什么,也不嫌臊得慌!昨夜我一宿沒睡著,總覺得不放心,我思來想去,便也沒事先跟父親和邢氏商量一下,便給盧家遞了個帖子,說我今日要登門看望一下大jiejie。” 云初忙出言道:“你做得極好,待會兒我便跟你一同過去探望大jiejie。” 還是沁兒腦袋瓜機(jī)靈,知道父親和邢氏靠不住,便越過了他們,自己差人遞了帖子給盧家,縱使有些不合禮數(shù),但什么事都比不上大jiejie的身子要緊。 沁兒擔(dān)憂大jiejie,她自然不會攔著沁兒不讓她去盧家,但她不能看著沁兒一個人孤零零地登門拜訪,沁兒年紀(jì)尚小,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平日里鮮少出門,誰知道去了盧家會面對何種狀況。 有她在一旁陪著,好歹能給沁兒壯壯膽或是出個主意?! 岸iejie剛搬來此處沒多久,想來光是歸攏什物便忙活了好幾日,眼下正該多歇息幾日才是。” 云初柔聲道:“無妨,待會兒我便隨你一同去盧家?!薄 ∫娫魄弑〈轿⒂僬f什么,她忙抬手制止了她,“沁兒,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但今日我若是不去瞧瞧大jiejie的情形,我是沒法安心的?! 拔疫€記得母親病逝時,你才兩歲,我也只是個黃毛丫頭罷了,從小便一直是大jiejie全心全意地護(hù)著我們倆,若不是有大jiejie護(hù)著,我跟你早就不知道被欺負(fù)了多少回了?! 把巯麓骿iejie胎像不穩(wěn),且不論肚子里的孩子會怎么樣,便是大jiejie她自己,定然也是吃了不少苦頭。我雖不是大夫,幫不了她什么,但好歹寬慰她幾句,讓她能放寬些心也是好的?!薄 ≡瞥鮿裾f云沁喝下一碗熱騰騰的姜湯,便帶著云沁坐著馬車一道去了盧家?! ⊥桊^。 年逾四旬的男人由店小二在前頭帶路,引著他進(jìn)了二樓的一間雅間?! ∷M(jìn)去的時候,一位英姿挺拔、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正端坐在雅間里悠然地喝著茶?! 〉晷《?,恭敬又殷勤地道:“公子,人已經(jīng)到了?!薄 ∧贻p男子沖著店小二微微頷首道:“你下去吧?!薄 〉晷《?yīng)了聲是,走出雅間時還很識相地輕輕闔上了雅間的門?! ∷难腥说难鄣讋澾^一絲錯愕,立在原地駐足不前:“是你約我在此見面?” 年輕男子沒作答,只是朝自個對面抬了抬下巴,言簡意賅:“坐吧?!薄 ∷难腥艘荒樅傻卮蛄恐?,仍是沒有半點(diǎn)想要落坐的意思:“你是誰?找我又是為了何事?” 他面前的這位公子氣度不凡,渾身上下帶著些居高臨下的矜貴,便是一句不透露他自己的身份,他也瞧出來對方定是高門大戶的貴公子。 貴公子眼尾上挑,一字一句地道:“北定侯世子裴源行。” 四旬男人心下一沉,眼里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惶然無措?! ∵@位貴公子竟是北定侯府的世子爺! 他特意約了他來茶館,難道是…… 裴源行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再度朝桌面點(diǎn)了點(diǎn)下巴:“坐下說吧。” 四旬男人心里打著鼓,想掉頭就走卻又不敢,只得硬著頭皮,扶著桌面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嵩葱幸膊患敝f明來意,只是慢悠悠地端起茶盞又飲了一口茶?! ∷难腥颂蛄颂蚋蓾淖齑?,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慌亂,忍不住問道:“不知裴世子今日約林某過來,是為了何事?” 裴源行提起茶壺倒了盞茶,掀起眼皮睨著他:“姓林?不對吧?”他將斟滿茶的茶盞推給那四旬男人,又道,“陳大明,你說是不是?” 四旬男人冷不丁被他一語揭穿了真實身份,心中一顫,半晌,才沙啞著嗓子道:“原來裴世子全都知道了?!钡谖迨苏?nbsp; 前世, 裴源行剛趕回來便得了消息,府里的女眷們?nèi)チ烁S铀律舷?,便是連被禁足在聽雨居的云初也一道去了, 他未做任何停留, 匆匆趕去了福佑寺?! ∷? 本意是想他在外辦差期間,不讓她跟府里的女眷有任何接觸, 如此別人也無法再陷害她?! 〖仁侨绱? 她又怎會突然出門去了福佑寺?! ∑铀哪莻€小沙彌毫不知情,聽他說要見北定侯府的少夫人,便在前頭帶路, 及至到了廂房前, 瞧見守在屋門外的丫鬟是春蘭, 他即刻明白他找錯了地方, 此間廂房里住著的定是太夫人而非云初?! ∷麖拇禾m口中得知了換廂房的緣由。太夫人因嫌惡先前給她的廂房里有異味,執(zhí)意要求給她調(diào)換廂房, 只是那日香客多, 哪還挪得出廂房來, 福佑寺見留給北定侯府少夫人的廂房還空著,便將此廂房安排給太夫人住下?! ∷[隱覺著不妙, 趕忙去了云初的廂房,卻在途中被杜盈盈耽擱了片刻, 等他趕到的時候, 見到的便是那燃起了熊熊大火的廂房…… 云初死后, 他一直在查是誰放的火。 門窗從外頭上鎖, 若說是意外,他是沒法信的?! ∷麑嵲诟悴欢? 到底誰會想要害她。 他猜疑過太夫人,對杜盈盈也起過疑心?! ≡俸髞?,他想起福佑寺走水那日,太夫人擅作主張地和云初調(diào)換廂房一事?! ≈八]有太過在意為何會在福佑寺后院撞見不好好在廂房里歇著、卻在那里轉(zhuǎn)悠的杜盈盈,直到今生,在平國公府的壽筵上發(fā)生了手絹一事,再回想起前世眾人在太夫人廂房的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塊繡有春宮圖的手絹,他才意識到,那日在福佑寺,杜盈盈應(yīng)是做下了一樣的齷齪事?! 《庞卸嚓庪U惡毒自不必說,可由此分析,下手害得云初丟了性命的另有他人。 杜盈盈不知調(diào)換廂房一事、迎接他的小沙彌不知此事,那么那個縱火的兇手呢? 或許兇手跟他們一樣,也沒來得及知曉其間換了廂房。 若當(dāng)真如此,那么兇手真正想的目標(biāo)應(yīng)是太夫人,而云初則無故成了太夫人的替死鬼。 兇手和太夫人有仇;他知道太夫人會在每年的觀音生辰日去福佑寺祈福;他知道福佑寺給太夫人安排的廂房在哪兒,卻不知太夫人在最后一刻和云初調(diào)換了廂房?! ∵@人極有可能是福佑寺的出家人又或在福佑寺打雜,能接觸到廂房的消息,卻又不完全?! ∽屑?xì)調(diào)查后,裴源行開始矛準(zhǔn)了這位與他坐在同一間雅間里的陳大明,幾番波折才讓他找到了此人的蹤跡。 陳大明認(rèn)命般地嘆了口氣?! ∷哉J(rèn)做事已萬分謹(jǐn)慎,豈料還是露出了馬腳?! ∷]了閉眼,終究橫下心來:“裴世子既然已知我是誰,還能打聽到我的下落,特意引我來了此處,想必裴世子也定是早已猜到了我要干什么?!薄 ∨嵩葱袑ι纤囊暰€,臉上看不出半點(diǎn)情緒來:“是,我知道。” 他的淡然,刺激到了陳大明?! 八耘崾雷咏袢照椅疫^來,究竟意欲為何?”陳大明明顯壓著怒氣,聲音比先前低沉了幾分?! 芭崾雷咏袢占s我過來此處,為的是對我下手吧?”他冷笑了一聲,眼中的恨意再也掩飾不住,“世子爺?shù)降资潜倍ê罡欠N齷齪地方才能養(yǎng)出來的公子,表面儀表堂堂,其實還不是不近人情之人罷了!” 裴源行仍保持著鎮(zhèn)定自若,沉聲道:“對你下手?不,我只是想說個夢給你聽。” 陳大明一愣,怎么也沒想到裴世子此番折騰只是為了說個夢給他聽?! 斑@個夢是從一個姑娘開始。這位姑娘在高門大族里當(dāng)丫鬟,是老夫人屋里一眾丫鬟里做事最麻利、最細(xì)心的丫鬟,故而深得老夫人的信任。某次筵席上,那丫鬟身為府里的下人,自然是忙前忙后地當(dāng)她的差,卻被前來赴宴的一個紈绔子弟一眼看中了?! 澳莻€紈绔子弟出身名門望族,平日里一向橫行霸道慣了,見對方只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丫鬟,愈發(fā)沒了顧忌,趁著四下無人輕薄了她。那丫鬟是個性子剛烈的,大聲叫嚷著抵死不從,將好些賓客給引了過來。 “見此事鬧大了,紈绔子弟自是不肯承認(rèn)自己做下的下賤勾當(dāng),只一味地推說是那丫鬟勾引了他,偏生他先前又在席間喝了不少酒,一時意亂情迷差點(diǎn)犯了糊涂,幸而他及時察覺到不對勁,正要掙脫開來,卻被眾人無意間撞見到了,反倒因此誤會了他。 “眾人半信半疑,畢竟那紈绔子弟一向名聲在外,在場的皆知他行事荒唐,誰知那丫鬟的主子,府里的老夫人卻認(rèn)定了是丫鬟在勾引紈绔子弟,當(dāng)眾揚(yáng)言府里容不下她這樣的下**賤蹄子,要將她發(fā)賣了趕出府里?! 氨娢毁e客離開后,丫鬟仍跪在老夫人的面前百般聲辯,磕頭求老夫人饒了她此次,莫要將她發(fā)賣了去,老夫人卻不為所動,命人將她送去了柴房關(guān)著,待次日一早便將她發(fā)賣了。那丫鬟乞求無門,知道老夫人是下了狠心了,終是對自家主子死了心,一旦被人發(fā)賣出了這府里,怕是更不知自己會落得何種凄慘下場,便趁著看守在門外的婆子沒留意到,打碎了碗,用碎片割脈自盡以證清白。 “待看守她的婆子察覺到不對勁,那姑娘早已斷了氣,婆子嚇得趕忙去稟明了老夫人,老夫人得知后竟無半分動容,并不曾顧著多年的主仆情分好生安葬了她,而是遣了人將那姑娘的尸身扔在了亂葬崗。等到那姑娘的父親得知女兒的死訊時,已是幾日后了,他趕去亂葬崗時,哪還找得到他女兒的尸身……” 陳大明緊咬著牙關(guān),身子仍是止不住地打顫?! ∨嵩葱姓f的每一個字,皆讓他感到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劃出一道道口子來,疼得他瞬間紅了眼眶?! ∽詮呐畠耗鹃热ナ篮螅咳彰恳苟荚谙胫嫠龔?fù)仇?! ∨嵩葱徐o默了幾息,又開口道:“那姑娘的父親得知了整件事的原委,發(fā)誓要報復(fù)那兩個害她冤死的始作俑者。他很有耐心,等了大半年才開始動手。那個在筵席上輕薄了她女兒、卻將臟水一股腦兒地潑到她身上、沒得到任何懲罰的紈绔子弟,在一個深夜逛過青樓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襲擊,那紈绔子弟被兇手敲碎了腦袋,待有人發(fā)現(xiàn)他時,他早已沒氣了?! 耙蛩勒唠S身攜帶的貴重物品皆被人拿走了,官府據(jù)此認(rèn)定這是一起搶劫殺人案,兇手應(yīng)是見財起意,本意只是想要奪走那人的財物,卻因死者拼命抵抗,兇手一時驚慌才下了狠手,官府雖幾次追查此案,無奈苦于沒有更多的線索,一直沒能將兇手逮捕歸案?! 爸劣谀枪媚锏闹髯樱簿褪悄俏划?dāng)眾下令將她發(fā)賣的老夫人……”裴源行的目光瞧著有些冷,“對那姑娘的父親而言,想要替女兒報仇,顯然要更為棘手些。老夫人年老體衰,平日里幾乎可以說是足不出戶,便是偶爾出一趟門,身前身后也總是一大群下人跟著,讓人根本無從下手。 “那姑娘的父親已然殺了害死他女兒的紈绔子弟,自然不可能輕易放過那位鐵石心腸的老夫人,他打探到老夫人每年到了觀音生辰日那日,便會去福佑寺上香。他覺得這是個下手的好機(jī)會,便改了自己的姓氏,將自己的過往統(tǒng)統(tǒng)抹去,在福佑寺里尋了份差事,成了寺廟里一個打雜的下人,只等著次年老夫人前去上香的時候動手,可他沒料到的是,那一年老夫人生了病,最后沒能如往年那般去福佑寺祈福?! 澳歉赣H是個極有耐心的,他可以等,今歲老夫人不來,那便等次年,哪怕次年不來,還有后年,只要他還在福佑寺當(dāng)差,就總有一日能讓他等到老夫人。他一心只想著報仇,已顧不得旁的了,為了奪取老夫人的性命,他有的是耐心和時間等?! 叭绱擞诌^了一年,到了觀音生辰日那日,那位老夫人果然如他所愿,帶著府里的女眷和丫鬟婆子前來福佑寺上香,而他也事先就早早做好了動手的準(zhǔn)備。沒承想一只不知從哪鉆出來的野貓在安排給老夫人的廂房里撒了一泡尿,老夫人哪受得了這委屈,一刻都不愿再待在那廂房里,逼著福佑寺的沙彌趕緊為她換了一間廂房?! 澳歉赣H只是個打雜的下人,他只知老夫人會在哪間廂房住下,卻不知中途老夫人換了廂房,待過了良久,府里的女眷都在各自的廂房里歇下了,他偷偷摸到窗外,將廂房的門窗鎖死,放了一把火燒了廂房。因門窗被他鎖上,屋里的人沒了半點(diǎn)生還的機(jī)會……” 裴源行的眼眶漸漸染上了一點(diǎn)紅,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鸵驗樗矍暗倪@個人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太夫人又中途換了廂房,陰差陽錯的,前世云初就此白白丟了性命。 陳大明靜默良久,才不屑地嗤笑了一聲:“便是殺錯了人又如何?死的那個人終究也是侯府的人,跟那死老太婆都是一丘之貉罷了,想必她平日里齷齪事也沒少做,死了便死了,那父親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裴源行瞥了他一眼,目光嚴(yán)峻?! 耙磺鹬眩俊钡谖迨耪?nbsp; 說到這里, 裴源行頓了頓,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才繼續(xù)道,“你不認(rèn)識她, 不了解她的為人, 還敢大言不慚地說她活該?你不過是拿這種荒謬至極的借口來說服自己, 妄想著讓自己的良心好受些…… “替天行道?!當(dāng)真是笑話,你害得一個無辜之人枉死, 竟還沒有半點(diǎn)愧疚。你這般草菅人命, 跟你一心想要報復(fù)的老夫人又有何區(qū)別!” 陳大明的臉色變了又變,張了張嘴,卻又想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來?! ∷牡拇_確是打著奪取那兩人性命替女兒復(fù)仇的念頭, 不過他從沒想過要害無辜之人的性命?! 〔葺讶嗣?! 他竟和那老太婆一樣的惡毒么? 他的槿兒若是知道了他可能會傷害到一個無辜者的性命, 又會如何看待他? 陳大明看著裴源行, 眉眼間溢滿了掙扎:“裴世子今日找我過來又是為何緣故?你方才說的一切, 不過是你夢見的東西罷了??v然我恨極了那老太婆又怎樣,難道裴世子是想勸我放下仇恨, 不對那老太婆下手么? “也是, 那老太婆是裴世子的祖母, 裴世子自然是一心只偏幫著她的,至于我的槿兒受過的委屈, 裴世子又怎會在意?你們這樣的高門大戶,不是向來認(rèn)為我們這些人出身低賤, 不把我們的性命放在眼里的么?!薄 ∨嵩葱刑ы币曋惔竺? 眼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那夢里被困死在火場中無故丟了性命的人是我想護(hù)著的人。你覺得你的女兒死得冤屈, 她便死得應(yīng)該么?” 陳大明垂下眸子, 卻依舊掩飾不住他眼底的悲涼。 他尚未動手,裴世子便已查明了他的底細(xì), 還一早就看穿了他的計劃,只怕此生他都難以替槿兒報仇了。 要他帶著一輩子的仇恨度過余生,這樣的日子叫他如何熬得過去! 裴源行似乎看透他心思般,道:“往后太夫人怕是不會再去福佑寺上香了,你若是還打著在福佑寺對她下手的念頭,只怕是沒機(jī)會了?! 暗咸鞝斠矝]放過那位老夫人,現(xiàn)如今她癱瘓在床不能自理,整日都得依靠下人在一旁近身伺候。她素來倨傲,眼下這般情形,不是比殺了她更讓她痛苦么。” 陳大明驟然一驚?! ∧抢咸啪挂崖涞搅诉@般田地。 報應(yīng)啊,這一切都是報應(yīng)! 裴源行看著他,面上無半分情緒,眼神卻陰鷙得可怕?! 斑@個你拿去。”裴源行遞了張折疊好的紙過去。 “這是什么?”陳大明打開紙,上面只寫了個地名?! 澳鹃嚷裨谀莾?。”裴源行回道?! ∷皇鞘裁春萌?,卻也看不慣太夫人的做派,得知木槿的尸身被扔去了亂葬崗后,他派了親信去找木槿的尸身,將她好生安葬了。 陳大明愣了愣,突然大哭起來,半晌才開口道:“多謝裴世子告知?!薄 ∨嵩葱谐涠宦劦卣酒鹆松?,雙手緊握成拳,用力朝陳大明的臉上砸了一拳?! £惔竺鞅淮蛄艘粋€猝不及防,哪里想得到避開,生生受下了這一拳,偏生裴源行這一拳下了十足的力道,陳大明腳下一個趔趄,差點(diǎn)摔倒在地,嘴角也跟著滲出了血。 裴源行眼底的神色愈發(fā)陰鷙,一字一頓地道:“這一拳,是你欠她的,我今日便替她討要回來!” 他忍不了,明知陳大明想要伺機(jī)報仇的人是太夫人而非云初,可他還是忍不了?! ∪舨皇且驗殛惔竺鲃恿藲⒁?、若不是因為太夫人臨時調(diào)換廂房,前世云初又怎會枉死? 陳大明兩眼仍直愣愣地看著他,待他回過神來,裴源行已甩門離開了雅間?! ∷氛l了? 所謂的放火燒福佑寺廂房不是只是裴世子夢里發(fā)生的事么? 既然他什么都沒做,怎就惹惱了裴世子,平白無故挨了裴世子的打呢…… 馬車在盧家的門口停下,云家姐妹倆一前一后下了馬車。 盧家事先就收到了云沁差人送來的帖子,云婉的婆母方氏遣了身邊的一等丫鬟過來,帶著云家姐妹倆從垂花門一路到了云婉住的院子里。 一踏進(jìn)屋內(nèi),云初便聞到了一股子的藥味?! ∷燮ひ惶?,心中的不安愈發(fā)加深了些?! ≡瞥跫涌炝四_步,進(jìn)了里間,抬眼便看見云婉虛弱地靠在大迎枕上,如墨般的一頭長發(fā)未曾綰起,襯得她的面龐蒼白如紙?! ≡仆褚娛亲约旱膬蓚€meimei來了,欲要坐起身來,云初趕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腕,勸阻道:“大jiejie,現(xiàn)下你身子重,我跟沁兒又不是外人,你便好生躺著吧?!薄 ≡仆袼尖庵瞥跽f的也有道理,況且她眼下實在是身子不適,便是強(qiáng)撐著也用不了片刻便會讓云初瞧出些端倪來,索性便又躺靠在了大迎枕上?! ∈獠恢唤?jīng)意間,云初已瞥見她細(xì)白瘦弱的手腕上有著一大片青色淤青?! ≡瞥踔挥X著呼吸都停滯了,目光在云婉的臉上掃過?! 《嗳瘴匆?,云婉看上去愈發(fā)清減了不少?! ∷€記得她大婚當(dāng)日,云婉專程來了云宅送送她,那日云婉的臉上便已露出了幾分憔悴,可是和眼下的情形相比,只覺得如今的她更加令人憂心。 面容枯槁,興許還能歸咎于大jiejie懷了身子,那么手腕上的淤青又該作何猜想? 因是頭胎,又是盧家上上下下盼了許久的孩子,云婉的婆母方氏幾個月前便送了兩個伶俐的丫鬟過來,還早早就安排好了穩(wěn)婆,只等著云婉早日為盧家誕下麟兒。 許是顧忌著屋里還有婆母那邊派來的人,云婉雖滿心歡喜自家姐妹能來她屋里說說話,卻也不敢多說什么,免得被有心人傳到了婆母的耳中,又是憑空添一層麻煩?! ≡瞥跛貋砺敾?,哪會看不出云婉的心思,雖有滿腹的疑問想要問出口,也只得勉強(qiáng)按捺住,只作沒瞧見。 云初姐妹倆在屋里待了足有兩個時辰,無奈總有盧家的下人守在一旁,愣是讓云初沒法尋得機(jī)會探問幾句。 天色已近黃昏,再逗留下去怕是不合適,云初遞了個眼色給云沁,兩人齊齊起身告辭?! ≡瞥跛驮魄呋亓嗽普娝M(jìn)了垂花門,才坐著馬車回了年家胡同?! ≡S是云婉手腕上那塊淤青的緣故,當(dāng)天夜里,云初便又做了個噩夢?! 衾?,不知發(fā)生了何事,盧家的丫鬟婆子們皆面色倉皇,腳步凌亂地穿梭于每個角落?! ∮腥俗炖锬钸读艘痪洌骸把巯虏胖皇嵌碌?,怎么突然就生了呢?” 云初循聲望去,方氏正一壁步入屋內(nèi),一壁緊鎖著眉頭埋怨著,手中的帕子被捏得緊緊的?! 》鲋绞线M(jìn)屋的盧弘淵被說得生起了些許惱意,煩躁不耐地擰了擰眉:“母親,能不能別再說了?現(xiàn)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 方氏瞪了他一眼,興許是想到他心下不安,便又面色如常?! ∧缸觽z在外間落了座,盧弘淵抬手揉了揉額角,臉上的不耐分毫未減。 方氏望著他,欲言又止。 母子倆正各懷心思,有個婆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進(jìn)來,嘴里大喊著:“不好了,不好了……” 方氏和盧弘淵連忙站了起來?! ≡瞥跞缬銮缣炫Z,猛地驚醒過來?! ∷龘嶂乜冢挥X著心跳如擂鼓,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略微緩過神來。 回想著方才的夢,她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大jiejie出事了。 慌作一團(tuán)的下人們、六神無主的方氏、滿心煩躁的盧弘淵,還有那句—— 眼下才只是二月底,怎么突然就生了呢? 最讓她不安的,是那個婆子嘴里喊的話。 平日里她跟盧家雖甚少走動,可盧家也算得上大戶人家,不管如何,表面上該有的禮數(shù)總不會忘了謹(jǐn)守的,當(dāng)家的主母縱使再如何面慈心軟,也斷不會將下人調(diào)**教得如此不懂規(guī)矩?! ∑绞献炖锬钸吨把巯虏胖皇嵌碌?,怎么突然就生了呢?”,這讓她不由得猜測,大jiejie在分娩的時候,許是出了什么事?! 】膳碌哪铑^一旦涌上來,便怎么也揮之不去?! ≡瞥蹙o咬住唇,暗勸自己冷靜?! ≈皇且粋€噩夢,她不該因此疑神疑鬼?! 〔皇怯芯淅显捊小沼兴迹褂兴鶋簟?,她白日里剛好去盧家見過大jiejie,臨出門前又聽見沁兒說,大jiejie近來胎像不穩(wěn),她掛念此事,到了夜里難免會夢見大jiejie情形不妙?! ≈皇撬龖n心過度而已,不見得大jiejie當(dāng)真出了什么事?! ‰m如此安慰自己,可她依然心跳得飛快,腦中一片混亂?! ∠惹八沧鲞^幾次噩夢,夢里的那些皆是前世的的確確發(fā)生過的事?! ∫换貎苫剡@般,她還能推說是巧合,可前后已幾番這樣,叫她如何還能不信? 夢里她聽得真切,方氏說—— 眼下才只是二月底。 假使今夜她夢見的依然是前世發(fā)生過的事,按時間來推算,此事應(yīng)當(dāng)就發(fā)生在前世她剛?cè)ナ罌]多久?! ∵€是有點(diǎn)說不通?! ∪羰嵌碌椎脑挘骿iejie才只有七個月的身孕,七個月便分娩,當(dāng)屬早產(chǎn)。 云初眉心微微蹙起,驟然想起大jiejie手腕上的淤青?! ∧怯偾鄻O新,是近幾日留下的?! ∧菚侯櫦芍堇镞€有旁人在,她沒敢問什么,免得她和沁兒離開盧家后,憑空給大jiejie招惹出什么口舌來?! 〈骿iejie性子素來溫和,做事也細(xì)致,眼下她正懷著身孕,怎會如此不小心地就讓自己受了傷?! 〈骿iejie屋里當(dāng)差的丫鬟,也皆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生怕一個不慎就危及到大jiejie和她肚里的孩子,畢竟是盧家的第一胎,又有哪個婆子丫鬟敢讓大jiejie有絲毫的閃失呢? 可大jiejie手腕上的淤青又做不得假,如此,便只有大姐夫盧弘淵才有這個賊膽了。第六十章 盧弘淵本就算不得什么好人, 她雖不愿信他敢對她jiejie下狠手,但一味自欺欺人對jiejie無任何益處。 莫非,前世盧弘淵真對jiejie動了手, 害得她早產(chǎn)? 方氏嘴里念叨個不停時, 盧弘淵會那般不耐。與其說是不耐煩, 不若說是心虛吧?! ∫唤?jīng)起了這個念頭,云初心里就愈發(fā)忐忑起來。 那婆子一臉倉皇地跑來, 大喊著出事了?! ∷? 是孩子沒能保住,還是…… 云初突然打了個寒顫,心中涌起一陣懼怕。 她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 睜著眼睛望著窗外, 呆愣愣地看著如墨的夜色逐漸變淡變淺, 直到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 院子里開始有了些許動靜, 是玉竹進(jìn)屋來了,見云初已醒了坐在床榻上, 忙捧了熱水服侍她洗漱。 半宿沒睡, 云初的眼下竟隱隱有了青黑之色, 茫然地盯著窗外,一向明亮清澈的眸子竟無半點(diǎn)神采。 玉竹絞干了熱帕子, 低聲問道:“二姑娘,您這是怎么了?” 云初一臉木然, 微微搖了搖頭:“沒什么, 你先下去吧?!薄 ∮裰耠m疑心云初應(yīng)是在憂心著什么事, 卻深知云初不喜旁人問東問西, 心想著讓她靜一靜也好,便捧著熱水退下了?! ≡瞥醣еドw, 將自己蜷縮成一團(tuán)?! ≈鼗钜皇溃隽艘恍┦?,又避開了一些事,從而改變了她自己的命運(yùn)?! ∷茏o(hù)著沁兒,但能不能護(hù)住jiejie呢? 她不知從何處下手才能真正幫到j(luò)iejie,讓jiejie脫離困境。 前世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過世了,她死后究竟還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只能通過夢境窺見到幾分?! ∽蛲淼膲裟芨嬷男畔嵲谔??! ∑€問不得任何人,除了她,又有哪個人會知曉前世的事呢? 她的眼前突然一亮,心底升起了一絲希冀?! ∷蹙屯耍狼笆浪ナ篮蟮氖?! 裴源行跟她一樣,亦是重活了一世的人?! ∏笆浪人畹酶茫ナ篮蟀l(fā)生過什么事,他應(yīng)是知道些的?! ≈皇?,他們已和離,她本不該再與他有任何牽扯的。何況和離一事,她終究也有對不住他的地方,他沒跟她計較個不清,現(xiàn)如今她又有什么臉開口求他幫她? 越是這般勸說自己,云初便越是忘不了盧家那婆子慌慌張張的樣子,還有方氏臉上流露出來的焦慮。 不行,此事涉及到她jiejie的生死,按日期來算,jiejie怕是不久后便會有此一劫,她怎能明知jiejie有劫卻無動于衷,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最后裴源行不愿幫她,但那又怎樣,也總比她坐在屋里胡思亂想干著急的要好?! ≈灰€有一丁點(diǎn)兒的機(jī)會,她就不該輕易放過?! 〗袢詹⒎桥嵩葱械男葶逯?,云初早早便帶著青竹守在了宮門前等他下值?! ∪缃袼麄円讶缓碗x,莫說她等不了他回了侯府再問及前世的事,僅憑眼下他們倆的情形,她也不適合再去侯府找他?! √礻幊恋脜柡?,烏云遮天蔽日,像是下一刻便會下起雨來,讓人見了心神不定?! ∮杲K于在狂風(fēng)閃電中如約而至?! ∷鲩T時走得急,竟沒顧得上留意一下天色,遑論記得帶把傘了?! ≈髌投粟s忙就近找了個臨街屋子的屋檐下避避雨?! ∮晗碌糜l(fā)大了,狂風(fēng)乍起,樹葉被吹得簌簌作響,縱是躲在屋檐下,也沒能抵抗住裹挾著雨水吹過來的一陣陣寒風(fēng)?! ∏嘀窨戳艘谎墼瞥?,二姑娘的斗篷已淋濕了一片,濕冷的風(fēng)將她的臉頰吹得微紅,被雨水打濕的鬢發(fā)緊貼在額角處,看著極盡狼狽。 她忍不住規(guī)勸道:“二姑娘,要不咱還是回去吧,改日挑個晴朗些的日子再過來?!薄 еF的睫羽微微顫抖著,云初極輕地回了句:“再等等?!薄 〗袢詹灰姷脚嵩葱?,她是不會回去的?! 〈颂庪m不是個最合適的避雨之處,卻離宮門最近,裴源行一出來,她一眼就能看見他。 在等的人遲遲沒有出現(xiàn),雨勢卻沒有減弱絲毫?! ∏嘀裥睦镉l(fā)多了幾分擔(dān)憂。 再這么等下去,二姑娘怕是要著了寒氣了?! 岸媚铮诖说鹊?,奴婢過去買把傘,馬上就回來?!薄 〔淮瞥跽f什么,她轉(zhuǎn)身沖進(jìn)了雨幕?! ∮值攘艘槐K茶的功夫,那道熟悉的身影終于走出了宮門?! ∨嵩葱凶叩脴O快,一旁的小廝撐著一把油紙傘替他擋雨,近乎小跑著才能勉強(qiáng)跟上他的步伐?! 』紊耖g,男人已來到了早候在一邊的馬車旁,云初忙沖了過去,朝他喊道:“世子爺!” 男人腳下一頓,循聲朝她望來,只一瞬,他一貫冷漠的眼神中便閃過一抹驚喜,轉(zhuǎn)瞬即逝?! 霸瞥酢彼穆曇舾氯欢??! ∷郎喩砩舷铝艿脻裢?,頭發(fā)一縷一縷地粘在臉頰邊,面上血色全無?! ′J利的眉峰緊緊地蹙在一起,他伸手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另一只手虛虛將她圈在他懷里,云初來不及有所反應(yīng),眨眼間便踉蹌著被他帶著上了馬車。 云初想著,他許是又為了什么事著了惱,只是眼下她有更要緊的事要做,哪怕他當(dāng)真氣了,她也無暇去在意了?! 扇嗣鎸γ娑?,一時無話,寂靜一片的車內(nèi)只聽見外頭的風(fēng)肆虐地拍打著窗戶?! ∨嵩葱刑纸庀屡谏砩系拇箅?,陰沉著一張臉,偏頭問道:“你就這么過來了?” 她卷而翹的眼睫上沾著水珠,也不知她在雨下淋了多久?! ∷男目谔庮D時傳來一陣鈍痛,伴隨而來的還有幾分無奈和怒意:“你不知今日下雨么?你出門都不知道打把傘么?” 他將大氅遞了過去,語氣里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披上!” 云初怔愣地看著他?! ∫娝龥]有想要收下大氅的意思,他眉頭又蹙了起來,道:“不披是吧?那你現(xiàn)在就給我下車!” 他的氣息太過駭人,云初哪敢不依,乖乖接過他遞來的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他面上的神色才緩和了些。 云初斟酌了幾息,終是抿緊了唇?! ∷杂种沟哪颖M數(shù)落入他的眼中?! ∷麛苛藬宽?,滿心懊悔方才千不該萬不該待她那樣兇?! ∷置飨氪郎厝峒?xì)致些的,即便做不到如顧禮桓那般溫潤如玉,他總想著在她面前好歹能學(xué)會收斂一下他以前的臭脾氣?! 】伤褪乔撇坏盟侔汶[忍的樣子,每每見她如此,他總是忍不住會對她動怒。 他輕咳了一聲,溫聲道:“今日你是一個人過來的?你那兩個丫鬟怎么不陪著你一道出門?” “青竹買傘去了。” 裴源行微微頷首?! ∮醒诀吲阒愫茫偙人?dú)自一人在外頭亂跑要安全穩(wěn)妥些。 提到買傘一事,他的視線不由得落在了她的身上?! ∷念^發(fā)濕了大半,一縷頭發(fā)垂了下來,眼下還淌著水,一滴滴水珠順著發(fā)絲沾濕了被她披在身上的大氅上,唇色泛著白,瞧著莫名的狼狽又可憐。 他眸光一沉,剛壓下去一點(diǎn)點(diǎn)的怒氣再度翻涌而上?! ∷嚨嘏擦讼挛蛔?,坐在了她的身側(cè)?! ”揪酮M窄的空間一下子變得愈發(fā)逼仄起來?! ≡瞥踮s緊朝一旁挪了挪身子,想要為他騰出一點(diǎn)空位?! ∷?,一雙狹長的眸子藏著意味不明的情緒:“別動!” 她果真不再動彈了。 裴源行從袖中掏出一塊干凈的帕子,抬手幫她擦拭被雨淋濕的發(fā)絲?! ∷膭幼鬏p柔又緩慢,素來陰郁的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耐?! ‰x得近了,他隱隱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是他最熟悉的黃梅香,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可此時的他卻生不出半點(diǎn)旖旎心思?! ∷幌胍嫠寥ツ切┑K眼的雨水?! ∷貋砟茈[忍,又一向冷心冷肺慣了,可不知為何,他就是瞧不得她這般狼狽。 她該是明媚的、歡快的,而不是這般狼狽樣?! ∨嵩葱幸幻娌林挥炅軡竦陌l(fā)絲,一面問道:“你今日過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他的聲音里終究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苦澀?! ∷溃龝鲃忧皝碚宜?,定是為了旁的事。 云初抬眸看著他,一雙清亮的眸子里很快聚攏起水霧?! 笆雷訝?,前世……我jiejie可是出了什么事?” 裴源行停下擦拭頭發(fā)的動作,眸色微變,靜默良久,才藏起眼里的復(fù)雜情緒,問道:“你為何這么問?” “昨夜我做了個夢,夢見我jiejie可能出了事?!薄 ∨滤牪幻靼祝忉尩酶宄诵?,“我jiejie應(yīng)是胎像有些不穩(wěn),我夢見穩(wěn)婆神色慌張,說是不好了。我不確定是孩子出了什么事,還是……” 她喉嚨哽咽了一下,余下的話語盡數(shù)堵在了嗓子眼。 裴源行手指收攏成拳,握在手中的帕子被他緊攥成一團(tuán):“你該知道,夢里的事是作不得數(shù)的?!薄 ≡瞥觞c(diǎn)了點(diǎn)頭,道:“世子爺說的在理,可我先前曾幾番做夢,原先我也認(rèn)為那不過是個夢罷了,不用太去在意,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我夢見的那些事,皆是前世我死后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事?! 笆雷訝敚缃裰挥心阄叶耸菑那笆阑貋淼?,我只想問問世子爺,前世我jiejie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她……”她慘白的唇瓣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她可是當(dāng)真出了什么事嗎?” 裴源行轉(zhuǎn)過頭去,看向車簾上的花紋,靜默不語?! ≡瞥鹾粑艘凰玻挥X得那種令她窒息的恐懼感再度涌上心頭。 她心底一片冰涼,瞬間紅了眼圈,絕望之際,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語氣里甚至帶上了一點(diǎn)哀求的意味:“我已沒了其他法子了,還請世子爺能將此事告知于我。”第六十一章 裴源行靜靜地凝視著她, 烏黑的眼眸深遂而幽遠(yuǎn),一字一句地道:“你jiejie,她不會有事的。” 云初抬手撫著胸口,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緊蹙的眉頭略微舒展了些:“那就好?!薄 ∷K于松了口氣?! ∨嵩葱兄挥X得自己的視線一時間有些模糊?! ∷€記得無論她受了怎樣的委屈, 她總是不卑不亢地承受著,從不抱怨, 但也不會折下滿身的傲骨開口哀求過誰什么?! 】山袢账姑爸陙砬笏??! ∷牡沼Hjiejie和meimei, 是她唯一的軟肋?! ∷龖?yīng)是憂心壞了?! ∫估镒隽素瑝趔@醒過來,直到方才才在宮門前見到他,也不知那幾個時辰里她是怎么一個人熬過去的?! ∷帜艘话涯橆a, 掩飾般地別開了眼?! ●R車內(nèi)又變得安靜得嚇人?! 涸谛目谏系哪菈K石頭終于落了地, 云初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至今還未回來的青竹。 也不知青竹買了傘回來沒在屋檐下找到她, 會不會著急、會不會猜到她已跟世子爺見了面。 她撩起車簾的一角, 探頭打量著外面。 地面上積起的水洼已不再聚起層層波瀾,雨像是已經(jīng)停住了?! 呐嵩葱锌谥械玫搅怂胍拇鸢? 眼下又不再下雨了, 她的心里瞬間多了幾分愉悅。 她彎了彎唇, 自言自語道:“雨停了?!薄 ∨嵩葱锌粗膫?cè)臉,眼底閃過一抹澀晦不明的神色?! ∮晖A? 她定是想要回去了。 除了來問他她jiejie的事,她并不想要跟他多談?! ∷麩o聲地扯了扯唇:“我這便送你回去?!薄 ≡瞥醴畔萝嚭? 看向他:“不勞煩世子爺了, 青竹買傘去了, 回來若是找不到我她定要擔(dān)心了, 我要留下來等她回來。” “這下雨天的,你便是等到青竹了, 怕是也不容易找輛馬車送你們回去,莫如坐我的馬車回去吧?!薄 ≡瞥趺嫔下冻鰩追周P躇,覺得他說的在理,卻又自認(rèn)不該麻煩他至此?! ∨嵩葱心臅撇怀鰜硭陬檻]些什么,輕輕咳嗽了兩聲,神色淡淡地道:“這幾日本就天冷,適才你又淋了雨,若是不慎感染了風(fēng)寒,不說你身邊那兩個丫鬟如何,便是你的大jiejie和三meimei,也定要擔(dān)心你了?!薄 ∷忸^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何況你那丫鬟眼下也不知去了哪處買傘,外頭地下濕滑,與其你跑東跑西地找她弄濕了鞋襪,還不如好好地待在馬車?yán)?,我這便叫車夫?qū)ⅠR車開得慢些,待瞧見你那丫鬟了,便叫她上來,我送你們主仆二人一道回去。” 他思慮得極周到,云初心想他說的有道理,她若是再拒絕便是矯情了,遂不再推辭,向他道了聲謝:“多謝世子爺?!薄 〖?xì)密的酸澀感襲上心頭,裴源行艱難地勾了勾唇:“本就順路,你不必客氣?!薄 墒浪荚撬姆蚓?,可無論是和離前還是和離后,她從不曾親昵地喚過一聲“夫君”,她總是客氣地叫他世子爺?! ∷麄冎g的夫妻感情著實淡漠,竟比互不相識的陌生人還要來得疏遠(yuǎn)?! ≡撬嫠卜质丶旱摹⒁彩撬隽隋e事寒了她的心,現(xiàn)如今他又怨得了誰! 馬夫得了裴源行的命令,將馬車駛得極慢,免得不小心就錯過了買傘尚未歸來的青竹?! ≤噧?nèi)的兩人靜默無聲,只聽得見窗外傳來一下又一下的馬蹄聲?! ∨嵩葱械哪抗忪o靜地落在了云初的側(cè)臉上?! ∷佳垡琅f溫柔清麗,挺秀的細(xì)眉卻微微蹙起,掀起車簾的一角,目光有些呆滯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