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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之敵 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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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敏一愣,他心驚于自己在傅聞安面前的疏于防備,以至于對方從客廳走到廚房都沒能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已經(jīng)學會了克制自己警戒的本能,他的手指在摸向菜刀的一瞬停止,轉而按在濕漉漉的菜板上。

    他抬起頭,望著視野里的傅聞安。

    執(zhí)政官穿得很有居家氣息,又可能是家里多了一個鬧騰人的活物,夕陽那如同燒灼著的火紅撲入房間,清冽水流在耳邊作響,傅聞安的神情本如平時一樣,看向謝敏時卻帶著一點繾綣。

    謝敏一怔,緊接著,他踮起腳尖,在默然中輕輕蹭了傅聞安的唇角一下。

    水池里被淘洗過的青菜飄在水面,水珠透過親昵糾纏的指尖捕獲另一個人的體溫,謝敏挺直腰板,撤后一步,在傅聞安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愛.欲。

    好吧,可能不僅是長官,他也挺喜歡聞起來苦了吧唧的信息素的。

    謝敏解開圍裙,從水槽前走出來,他現(xiàn)在只想不管不顧地和傅聞安干上一架,怎樣都好,他是不想扮演溫柔賢惠洗手作羹湯的冷艷特工了。

    但當他再走近一點,看清窩在傅聞安掌中瞅他的暹羅貓時,他那打算毀貓滅跡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

    長官眨巴著自己漂亮的藍眼睛,它似乎知道小貓咪無論做什么都會被原諒,所以它輕輕舔了一下傅聞安的指尖,而后對謝敏做了個微表情。

    “得不到寵愛的你也不過如此嘛?!?/br>
    長官如是說道。

    當傅聞安問起長官從何而來時,謝敏只敷衍地說了句:“路上撿的,最近作孽多了,養(yǎng)一只積點功德。”

    “你不如去敲木魚,積德更快?!备德劙财穱L著新鮮出爐的牛尾湯,時不時看兩眼旁邊電視上播放的生物科普節(jié)目。

    “手動,累。”謝敏很沒形象地倚在椅背上,緩解吃撐的飽腹感。

    他瞥了眼傅聞安腳邊的長官,這只三無貓竟然拖著自己的貓碗蹭到傅聞安腳邊吃飯,它似乎不記得不管是碗還是貓糧都是謝敏給它買的。

    “忘恩負義的小死貓。”謝敏嘟噥著,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飯后窩在沙發(fā)上看喪尸片時,謝敏明白了問題所在。

    傅聞安是個很精明的人,他的性格特質不僅表現(xiàn)在待人接物、為人處事,甚至連與貓相處都得心應手。反觀謝敏,他其實不懂得如何與脆弱的生物共處一室。

    他不會像傅聞安一樣耐心地捋順一個擔驚受怕的生命,他甚至會害怕自己輕易捏碎那樣柔軟精致的軀體,他時常握著槍,生命的重量懸于一發(fā)子彈之上,那樣渺小而廉價。

    所以長官不喜歡他。

    “你的工作性質似乎不適合飼養(yǎng)動物?!备德劙脖е谒麘牙锸焖拈L官,朝謝敏偏過頭。

    不僅是飼養(yǎng)動物,他甚至不適合長留在任何一個人身邊,謝敏想。

    但他沉默了一會,輕輕附身,像是怕吵醒長官,躡手躡腳地在傅聞安唇邊啄了一下。

    “我沒說要養(yǎng),功德攢夠了我就丟了它?!敝x敏道。

    傅聞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譴責:“沒道德?!?/br>
    謝敏什么都沒說,只低低地悶笑了一聲。

    第49章

    道德是孱弱者總掛在嘴邊的、自詡強悍的言論武器,以道德約束己身是良善的準則,無論道德還是愛,這種帶有犧牲性、利他性色彩的情感都是謝敏所不能理解的。

    違背本能、有違天性、荒謬至極。

    但傅聞安的話還是點醒了謝敏——他需要給長官安排一個容身之所。

    所以首先,謝敏帶長官去打了疫苗。

    雞飛狗跳的清晨在寵物醫(yī)院度過,長官怕打針怕得要命,被謝敏大力摁住還能扭出十頭牛的沖勁。

    等針打完了,一人一貓頹在走廊長椅上,一個是累的,一個是嚇的。

    謝敏偷拍了一張癱在長椅上生無可戀的長官發(fā)給傅聞安,沒得到回復。他抱著長官走到前臺準備簽單子,意外看到廣告處張貼著“寄養(yǎng)服務”的牌子。

    “您好,請問這里的寄養(yǎng)服務是什么價格?”謝敏戳了戳長官的頭,被長官甩了一尾巴,他趕忙摁住,并問前臺收銀的護士:“像它這么大的?!?/br>
    似乎聽懂了謝敏的話,長官不情愿地從謝敏的袖子里鉆出腦袋,盯著廣告牌瞧。

    “一百枚金幣一個月,自選房間,托管時間為一月到半年不等,免費提供定期視頻查看近況服務?!鼻芭_護士展露甜美的笑容,公式化地說著廣告詞。“我們是權威寵物醫(yī)院,保證您的寵物得到最好的托管待遇?!?/br>
    “那……”謝敏有些心動,他剛要說話,就感覺手背一痛。低頭一看,長官的藍眼睛圓不溜丟,直勾勾地凝視他,看得人發(fā)怵。

    忘恩負義的小貓譴責似地抓了他一下。

    謝敏居然有種被貓威脅了的錯覺。

    到嘴邊的話沒說出去,謝敏端詳著長官,決定再忍這小東西幾天。

    “還是先算了。”謝敏擺擺手,帶著長官走出寵物醫(yī)院。

    反正也就這幾天了。

    寵物醫(yī)院外陽光明媚。

    寬敞的街道殘留著城市剛復蘇的清凈感,和煦日光落在街邊的灌叢上,路邊咖啡廳支起別具風格的遮陽傘,碎影連同樹蔭融在一起,帶來久違的清閑舒適。

    仿佛時間行走的步調(diào)都緩慢下來,老舊影片慢放般的情景搭配愜意的鳥鳴,人們以此消磨時光,不知所謂的暗流涌動,不在乎遠在天邊蓬勃燃燒的戰(zhàn)火,日復一日。

    謝敏抱著暹羅貓漫步街頭,他難得可以放空心思,拋卻爾虞我詐,甩掉緊隨其后前來索命的冤魂,短暫而普通地享受擁抱溫暖生物的清晨。

    但很快,謝敏察覺到自己在被人跟蹤。

    對方并沒有掩飾自己的行蹤,如同敞開家門任人挑揀,不緊不慢,追隨著謝敏的腳步。

    謝敏拐進巷子里。

    他放慢腳步,最后停在十字巷中央、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頭頂?shù)囊痪€天空如同從鳥籠中窺探的模樣,逼仄狹窄。謝敏側過身,將胸前不明所以的長官摁回懷里,衣服一遮,徹底隱去它柔軟的身軀。

    可能是察覺到謝敏情緒的變化,長官不安地動著,嗓子里發(fā)出細細的叫聲。

    謝敏斂著眸子,巷內(nèi)陰影濃重,天光清淺,照不出他的面容,只能見他高挺的鼻梁和緊繃的唇線。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謝敏用手攏了一下瑟瑟發(fā)抖的長官,顫抖的暹羅貓在他的安撫下逐漸冷靜下來。

    柔軟又溫暖的觸感貼近他的掌心,令謝敏心里生出一種被全然依賴的微妙感覺。

    跟蹤他的人在幾秒后出現(xiàn)在巷口。

    對方是個身量極高的青年,與深色運動衣形成鮮明色差的是他的皮膚,蒼白過度,泛著病態(tài)的顏色。他的眼窩極深,從中投出的視線帶著蝕骨惡意,鷹鉤鼻銳化了面相,顯得整個人陰森而具有攻擊性。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散發(fā)著極強的、令人膽寒的危險氣息。

    “很久不見,子爵?!?/br>
    謝敏神色無波,淡然問候,視線只是一掃,他就大概判斷出了子爵身上的武裝——左右各有一把沙鷹手槍,制式匕首貼在大腿右側,右手習慣性戴著鐵刺拳套,與其說是打招呼,不如說是來分尸的。

    相較之下,渾身上下只有一把左輪和一只貓的謝敏堪稱破綻百出。

    “看來你很喜歡我的禮物,連出門都隨身帶著?!弊泳籼?,指了指謝敏的懷里:“怎么,不拿出來給我看看嗎?”

    “你玩夠了才送給我的禮物,沒必要再多看一眼吧?”謝敏冷笑一聲,毫不掩飾話語里的嘲諷。

    子爵意味不明地咧開嘴,近乎一個興趣盎然的笑,他緩慢走近,蛇一般陰冷的視線死死糾纏著謝敏的身軀:“我聽說斥候死了,你讓他死的,為什么?”

    “以為時機到了,想順手解決掉執(zhí)政官,結果沒成,所以殺人滅口,僅此而已?!敝x敏冷聲道:“區(qū)區(qū)一個斥候命如草芥,也敢與我相提并論?”

    “銀,你真是一如既往的獨斷專行?!弊泳魸M意地撫掌,他的語氣忽高忽低,聽起來令人不舒服:“但我喜歡你的決意,換作是我,我也會這么做。”

    謝敏揚起下巴,深色眸子閃過一抹愚弄:“所以你只是來表達贊揚?”

    “不,我是來告訴你,你夢寐以求的時機到了?!弊泳舨[起眼,他如同一只狡詐微笑的狐貍,深重的惡意從他幽綠色的眼珠里彌漫開來?!拔也幌M憷^續(xù)漂泊在外,我的兄弟,你該回到你的故鄉(xiāng)了。”

    “你拿什么換我回去?”謝敏挑起眉梢,一副感興趣的樣子:“世上沒有比我更優(yōu)秀的特工?!?/br>
    “還是你打算對執(zhí)政官和盤托出?我相信他的怒火很快就會淹沒封控區(qū)的每一寸土地,暴君只會對背叛者趕盡殺絕,像對唐興一樣?!?/br>
    聽到唐興的名字,子爵的面部肌rou牽動了一下。

    “你策反唐興是明智的,但你低估了執(zhí)政官的情報能力。殺死唐興是我動的手,順便一提,如果不是我?guī)湍闱謇頂?shù)據(jù),唐興手中的線索就會被執(zhí)政官截獲,順藤摸瓜,最后查到你頭上。”

    謝敏輕蔑地一笑,低沉聲線令人不寒而栗。

    “你甚至還讓唐興不再篤定我的假身份,你該慶幸他再沒有追查下去的能力,否則你今天就會死在這里,我的兄弟?!敝x敏眸中掠過一絲兇光。

    “我可以承認我的失誤,但如此說來,銀,你是不想回去嗎?”子爵歪著頭,他的目光中透著虛偽的疑惑。

    “即便執(zhí)政官對你已經(jīng)產(chǎn)生懷疑,你明知不可久留,卻還是要強行留下,是信息素的作用嗎?還是標記讓你對他有了依賴?”子爵指了指自己的后頸,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銀,是你讓我看到了執(zhí)政官的特殊性,是你將自己逼上了絕路。郵差告訴我時我還以為是個玩笑,但現(xiàn)在看來,理智如你,也會有頭腦發(fā)昏的一天?!?/br>
    “你讓我迫不及待想要除掉執(zhí)政官?!?/br>
    子爵笑著,又指了指謝敏的懷中:“你看,銀,你對那樣弱小的生物都有了憐憫之心,我甚至不得不懷疑你的忠誠?!?/br>
    “你是否在和平的虛假美夢里拔除了自己的獠牙呢?”子爵的笑意逐漸擴大,在一瞬轉化為惡毒而猙獰的殺氣,只見銀光一晃,手握匕首的子爵向謝敏沖去。

    謝敏冷笑一聲,他靈巧地側身躲過,左手護著暹羅貓小小的一坨身軀,旋身發(fā)力,右腿一個掃腿直沖子爵面門而去。

    巷戰(zhàn)沒人打得過全盛時期的謝敏,面對傅聞安還需要考慮裝裝樣子小心下手的他此刻全無顧慮,幾回合后,一拳將子爵撂倒在地。

    謝敏還沒起身,只見子爵揚手,刀光一閃,朝他懷中的暹羅貓摜去。他反射性閃身,右手在刀刃上一擋,刀尖堪堪擦過。

    謝敏眉心一擰,一腳掄在子爵頸上,將人直接踢飛到巷道墻上。

    子爵只覺自己脆弱的頸骨好似斷了一般,窒息感扼住喉管,他雙眼一花,下意識咳出一口血。

    他沒想到銀比以前更強了。

    視野一暗,更為深重的陰霾從頭頂壓下,子爵察覺額頭有血淌下,漫過眼珠,令他難以看清銀居高臨下俯視時的跋扈姿態(tài)。

    莫大的屈辱與恨意在子爵扭曲的心臟上扎根生長,汲取著源源不斷的自負,流出膿血一般腐臭的汁水。

    “我的獠牙還在,你滿意了嗎?”謝敏冷笑著瞇起眼來,他諷刺道。

    “哈……銀,你可真是?!弊泳暨錾嗉獾难?,他那怨毒的眸子從細長的眼皮下挑起,令他的笑意都顯得猙獰可怖。

    后半句話沒有說出來,謝敏不覺得是夸贊,但他并不在乎。

    “出于同盟,我會保留對你的尊重,但如果你再敢對我不敬,我不介意讓你的心血毀于一旦?!?/br>
    “我說到做到,從不食言?!敝x敏冷漠地掃視著子爵。

    “我以為你只記得自己是傅聞安的一條狗?!弊泳衾湫σ宦?。

    謝敏聳了聳肩,他露出無奈的神情,同時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在子爵的胸膛,碾壓般將對方踩在墻上。

    他俯下身,冷酷眼眸平靜地平視著痛苦掙扎的子爵,湊近了,幾乎能聽清對方肋骨被踩斷的聲音。

    子爵咬著牙,一手狠狠攥著謝敏的腳踝,卻沒法挪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