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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霧 第85節(jié)

    他知道,這已經(jīng)是信宿現(xiàn)階段能給他的最大坦誠。

    至于這句話里的意思……

    “長輩”。

    或許跟信宿父母的死因有關(guān)。

    第八十五章

    信宿傷好之后就從林載川家里搬出來了,以前“因公負傷”的時候還有照顧傷患這個理由,現(xiàn)在繼續(xù)沒名沒分地住在一起,就有非法同居的嫌疑了。

    ——而且他確實有些事情要做,不方便總是跟林載川朝夕相處。

    經(jīng)過整個市局刑警通宵達旦地加班,何方的案子在年關(guān)基本結(jié)案,沒有留到新的一年。

    這起案子牽扯人數(shù)眾多,幾乎破了市局有史以來的記錄,光描述基本案情就寫了厚厚的一摞,從頭到尾記錄下來用了足足一整捆a4紙,那本重量可觀的卷宗最后經(jīng)過林載川簽字,順利移交到了檢察院。

    結(jié)案第二天,市局就開始放年假了。

    對于市公安局的刑警來說,休息時間能連續(xù)超過一個星期,一年里估計也只有過年的時候,還要排除值班、換班的情況。

    就連知名內(nèi)卷分子賀爭都毫不留戀地回家了。

    信宿最近跟著林載川在市局加班,嚴重睡眠不足,剛被放回家就開始埋頭補覺,拉上窗簾、手機關(guān)機,一覺睡了快20個小時,睜眼醒來的時候眼前都是昏天黑地的。

    他很久沒有回張家了,張同濟知道他平時工作忙,也從來沒打電話抱怨過什么,信宿難得良心發(fā)現(xiàn),大年三十的時候回去看望他的養(yǎng)父,給他拜個早年,只不過沒有留下吃午飯。

    ——張同濟跟他們那一個大家族一起守歲,很多旁支親屬都湊在一起,一個屋子里姓張的、不姓張的一共兩百多個人,一眼過去一個人都不認識,而信宿作為張同濟唯一的法定第一順位繼承人,一進家門就會被很多別有用心的目光盯上。

    信宿很不喜歡那種場合。

    信宿開車離開張氏公館,又不請自來,把車停在了林載川的小區(qū)。

    ……他跟林載川都是孤家寡人,大年三十一個人過,未免太孤單了。

    信宿拎著在超市買的食材,坐電梯上樓,理直氣壯地到林載川家里蹭飯。

    林載川家里裝的指紋密碼鎖,而信宿的指紋很早之前就錄入進去了,但他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沒有用指紋解鎖,反而站在門口規(guī)規(guī)矩矩地敲門。

    里面很快有人過來開門——

    林載川穿著居家睡衣,劉海自然垂落下來,稍微蓋住了眉梢,跟平時不一樣的味道,沒有工作上那么鋒利,看起來年輕秀氣了很多。

    見到信宿,他明顯有些意外。

    信宿一抬手,把手里的雞鴨魚rou一起遞給林載川,微笑道:“歡迎我來蹭飯嗎?”

    “嗯,”林載川側(cè)身讓他進來,輕聲道,“我以為你今天會回張家?!?/br>
    “剛從那邊過來的?!毙潘拊陂T口換上他的拖鞋,開始胡說八道,“我剛進客廳的門,就感覺房間里的未婚女性和已婚女性都在盯著我看,這樣不太好。而且家里太熱鬧了,不適合我這種社恐?!?/br>
    林載川從他的若干廢話里篩選出“不適合我”四個有效文字,問道:“早飯吃了嗎?”

    信宿低頭摸摸肚子:“在家里墊了點面包。”

    他蹲在地上,熟門熟路翻出上次買了沒吃完放在沙發(fā)底下的零食箱子,拿了三包薯片和水果干出來。

    干將從臥室里跑出來,在他面前嗷嗚嗷嗚了兩聲。

    可能是這人跟林載川呆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兩個人身上的味道都逐漸相互感染,干將從一開始對他的小心警惕,逐漸演化到看到信宿坐在沙發(fā)上就會湊上去搖尾巴。

    ——不過信宿可能天生不太喜歡長毛的生物,很少伸手摸他。

    他一手拿著自己買的薯片,另一只手拿著林載川買的堅果,沒一點形象地仰在沙發(fā)上,表情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電視里隨機播放的降智愛情片。

    而干將則正襟危坐蹲在沙發(fā)前,即便退休了也沒有忘記保持警犬形象,跟旁邊沒骨頭坐沒坐相的人類形成了巨大對比。

    林載川在廚房里處理食材,信宿難得長了良心,吃完了他的零食,起身擦擦手進了廚房,問:“有需要我?guī)兔Φ膯???/br>
    林載川回頭看他一眼,點頭道:“打兩個雞蛋?!?/br>
    “………”信宿過來裝模作樣假客氣一趟,沒想到林載川真的不跟他客氣,不過好在他還沒有殘廢到連雞蛋都不會打的地步。

    他站在林載川的身邊,拿了兩個雞蛋打在碗里,用筷子攪拌均勻。

    林載川接過他的碗,把準備好的蝦仁放進碗里,兩面都掛上雞蛋面糊,下鍋過油炸到酥脆金黃的顏色,外殼鼓起漂浮起來。

    他用筷子夾起一個蝦仁,放在唇邊微微吹涼,遞到信宿面前,“嘗一下味道?!?/br>
    信宿從來不懷疑林載川的廚藝,張嘴含住蝦仁,一口咬下去表皮發(fā)出一聲咯吱脆響,蝦仁rou質(zhì)鮮嫩、口感q彈。

    他含糊道:“好次!”

    林載川“嗯”一聲,把蝦仁過油后都放在盤子里,“端出去吃吧?!?/br>
    信宿每逢這時就非常“吃人嘴短”,乖乖端著盤子去了客廳。

    他們兩個人其實吃不了太多東西,但畢竟是過年,信宿帶來的食材林載川基本都做了,在廚房里忙碌將近兩個小時,把圓桌上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眼看起來琳瑯滿目。

    糖醋魚、芥末蝦球、海膽蒸蛋、清蒸扇貝,京醬rou絲、紅燒排骨、鴿子湯,醋溜土豆絲、地三鮮還有干鍋花菜。

    海陸空一樣不缺……基本上是信宿一個人從大年初一吃到正月十五的量。

    客廳里蔓延著濃郁的香味,干將四腳蹲在飯桌旁邊,神情嚴肅,從倔強緊閉的嘴角兩旁落下一道清澈的哈喇子。

    信宿坐在餐桌上,喃喃道:“失策了,應(yīng)該從家里帶一瓶酒過來。”

    林載川家里從來不放酒,啤酒都沒有,上次信宿帶的一瓶葡萄酒開瓶時間太久,味道變得不一樣了。

    最后信宿化遺憾為食欲,拿起筷子開始暴風(fēng)吸入。

    這一桌子的菜不重樣,每一樣夾一筷子,轉(zhuǎn)下來一圈基本上就飽了。

    信宿守著飯桌吃了一個小時,吃的意猶未盡,感覺還想吃,但是肚子已經(jīng)很飽了,最后只能戀戀不舍放下筷子。

    他跟林載川一起把剩下的飯菜蓋了保鮮膜放進冰箱里,又在臥室睡了午覺。

    ——這人沒有工作的時候,作息跟某種吃了睡、睡了吃的生物是高度一致的。

    信宿把自己從頭到腳卷在被窩里,閉上眼睛,隱隱約約感覺有人似乎在他身邊躺了下來,他“唔?”了一聲。

    那人對他道:“睡吧?!?/br>
    信宿潛意識升起的一絲警覺被這句話安撫下去,他閉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下午四點多才醒。

    冬天太陽落的很早,信宿看了眼外面逐漸黯淡的天色,感覺自己差不多應(yīng)該告辭了。

    畢竟過年都是在自己家里守歲,大年三十的晚上沒有蹭在別人家不走的。

    ……而且林載川也沒有要他留下。

    信宿看向墻上的掛鐘,馬上就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如果林載川不留他吃晚飯,他就回家。

    但信宿想了想,林載川好像也沒有把他留下來的理由。

    所謂“除夕團圓夜”,說的是一家人團圓,而他們之間還遠遠算不上是“一家人”。

    林載川下午按時出去遛狗,信宿窩在沙發(fā)上不愿意出門,懶得長毛,美其名曰“看家”。

    林載川一個人帶著干將在樓下小區(qū)溜了半個小時,回家以后到浴室里洗澡。

    時間走到五點半,信宿準時起身,道:“林隊,我回家了!”

    剛吹完頭發(fā)的林載川聽到聲音從臥室里走出來,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把他送到門口。

    信宿回身想把門關(guān)上,才發(fā)現(xiàn)林載川跟他一起從家里走出來了,而且還換了一身風(fēng)衣。

    他轉(zhuǎn)過身笑了一聲:“電梯就在家門口,不用送我?!?/br>
    林載川抬起手,把搭在胳膊上的雪白羊絨圍脖套在他修長的脖頸上,平靜說:“我跟你一起回家。”

    “………”聽到他的話,信宿輕微一怔,腳步頓住了。

    林載川看著他的眼睛:“其實我更希望你愿意留在這里?!?/br>
    “但如果你想回家也沒關(guān)系?!?/br>
    信宿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罕見地沒有反應(yīng)過來林載川的意思。

    ……林載川是要跟他一起回家嗎?

    像家人那樣,一起圍爐守歲、迎來新的一年。

    如果他沒理解錯的話,應(yīng)該是這個意思。

    信宿已經(jīng)不記得上次有人跟他一起過年是什么時候了。

    他沒有家人。

    父母去世以后,他尚且年幼的時候曾經(jīng)幻想過“家人”的陪伴,但后來也不再向往這種不切實際的期待了。

    “過年”這件事對他來說跟度過其他的每一天都沒有任何區(qū)別,也不被賦予什么特殊意義。

    ……或許在很久以前可能是有意義的。

    然而那一份無人回應(yīng)的渺茫期待好像陷入一片冰冷的流沙,被失望的沙粒逐漸淹沒。

    可在即將沒頂?shù)乃查g,又突然聽到了一聲不期而至的回應(yīng)。

    信宿向來口燦蓮花,很少有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但是此時他站在樓道里、林載川的面前,喉結(jié)輕微滾動,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林載川注視著他,輕聲問:“所以,你現(xiàn)在是想留下來,還是讓我跟你走?”

    ——

    第八十六章

    信宿當(dāng)然留在了林載川的家。

    剛套在脖子上的羊絨圍脖馬上又被摘了下來,信宿一路上都沒有說什么話,被林載川帶回了家里。

    信宿本來以為,他一個人回家、或者在林載川家里,總歸都是等待一個夜晚過去,沒有什么不一樣。

    然而在林載川開口要他留下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其實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