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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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笨子拥人惩赀@一句,說了停止,他環(huán)顧著教室里的人,語重心長地說,“不管你們今天的真實想法是什么,你們都要記住,你們是帶來希望的人,不要因為自己的情緒、不理智作出讓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受損的事,更不要對不起自己的良心?!?/br> “醫(yī)生是保持悲憫的人?!彼刂氐卣f完這一句,看著滿屋子沉寂下去的臉,聲音緩了:“別弄丟它?!?/br> 點到為止,孔佑說:“都去忙吧,澤楠留一下?!?/br> 大家都沉默著往外走,周澤楠站在原地。 孔佑抬頭,微抬下頜:“坐吧,之前一直沒找到時間和你聊?!?/br> 周澤楠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安靜地和他對視。 孔佑嘆了口氣,問:“語鶴知道你來嗎?” “她不知道,我沒說?!敝軡砷鐚嵈?。 孔佑顯然料到了答案:“院里每年這么多地方可以申請醫(yī)援,我看前段時間語鶴發(fā)在群里的照片,她在非洲工作的很開心,你也可以去看看?!?/br> “這里挺好的?!?/br> 孔佑想到昨晚陳晨描述的那些話,不知情的外人聽到都會憤怒,那作為局中人的周澤楠呢? 孔佑皺著眉,一如以前看到周澤楠受傷,露出心疼的表情。 他的語氣很輕,怕觸摸到傷口般:“澤楠,別困在這,往前看?!?/br> 周澤楠擔在腿上的手微微動了下,這句話,周語鶴常說。 他回望著孔佑,看著這個差點成為自己父親的人,問了一個壓在心里多年的問題:“那你呢,為什么年年都來?” 他看著孔佑眼底閃過痛苦的裂痕,他看著他藏起來的白發(fā)悄沒聲響地鉆出來。 周澤楠看著孔佑,他老了。 他忽然記不起孔佑再年輕一點是什么樣子了,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從周澤楠離開這里,他的成長里,都有孔佑的影子。 但每一個,都是笑著的,都是年輕的,有力的臂彎,潔白的牙齒,修剪得精神的頭發(fā)。 每一次周語鶴來不及接他放學,都是孔佑騎著他的小電瓶來接他,車把手上掛著藍胖子的小孩頭盔。 他會笑著說,小澤楠,我們戴頭盔嘍。 然后,孔佑會悄悄帶著他去吃碳水高到爆炸的垃圾食品,在回家前替他擦干凈小臉小手,悄聲說,保密哦,小澤楠。 年幼的周澤楠想過,什么時候可以叫孔佑爸爸, 走出花梅村的時候,周澤楠5歲,已經(jīng)過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好在周語鶴從沒落下教他知識。 他聰明,又認真,比起其他的小朋友學東西更快。 小朋友不懂事,在家里聽了大人的八卦話,帶到學校講給周澤楠聽。 ——我聽mama說,經(jīng)常接你的那個不是你爸爸。原來你沒有爸爸呀。 周澤楠憋紅了小臉,用帶著哭腔的小奶音說,我有,你亂講。 小孩的世界涇渭分明,卻也殘忍至極。 他們被世故的大人教導要遠離和自己不一樣的孩子,以免受到牽連,遭受非議。 那天,孔佑來得早,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周澤楠出來。 孔佑問幼兒園的老師,周澤楠在哪? 新來的幼兒園老師還沒有對上小朋友的名字和面容,被一問,有些慌張地答,還沒有出來嗎?可是所有孩子都在這里了呀。 孔佑皺著眉,忍住了發(fā)火的沖動,他跑進幼兒園,大聲喊著周澤楠的名字。 最后,他在教室后面一間堆雜物的房子里找到周澤楠。 周澤楠雙手抱著膝蓋坐在黑黢黢的角落里,孔佑打開門,他像只被人丟棄的小狗抬起頭來,臉上掛滿了淚痕。 孔佑的心狠狠被人抓了一把,抽筋剝骨地疼。 他的聲音維持著鎮(zhèn)定,哄著說:“小澤楠,對不起,我來晚了,我現(xiàn)在帶你回家?!?/br> 我來晚了,我現(xiàn)在帶你回家,這句話,周澤楠記了很多年。 這是個結,是孔佑的。 孔佑良久沒有說話,像是不知道說什么,又像是不知從何說起。 局外的人可以想出無數(shù)套說辭勸慰對方,可局內(nèi)人兩耳不聞,不肯找苦口良藥,解那千千結。 周澤楠來這第一次這么叫他:“孔叔,你做得夠多了。” 多的話他不愿意再講,心中山月,各有千秋,門外客舟,愿者自渡。 他站起來:“我還有事,先去忙?!?/br> 他走到門口,拉開門把,光霎時撲進來。 今天陽光很好,是個晴朗日子。 他站在那,停頓須臾,到底是心里的話擠破喉嚨,說了出來:“孔叔,別困在那,往前走?!?/br> 周澤楠出去了,他沒關教室的門,西北八月的風吹進來,帶來了滿室充沛的陽光,散落的塵埃得到釋放,在空氣里歡欣鼓舞。 門框上有個裂痕,光從那透進來,在墻上留下個燭火似的光斑,像個燒通了的小洞。 孔佑坐在屋子里,他愣怔著看著面前的塵埃,苦笑著牽了牽嘴角。 他想起看過的那部電影,何寶榮總在分開后回頭,說,不如重頭來過。 可惜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有重頭再來的可能。 就像故事結尾,只有黎耀輝自己一個人去到當初他們相約想去的瀑布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