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遞出城以后，河上的人很快制定了接應(yīng)路線，只是城中仍有軍警的限制，聞錦川一行需要格外小心。

    就在眾人爭執(zhí)誰要留下引開軍警巡邏時，外面探消息回來的手下一路沖進(jìn)來，“這附近的軍警被調(diào)走了，我們可以趁機(jī)走！”

    一瞬間的疑惑涌上聞錦川心頭，他跟其他人一樣首要想的會不會是有詐。

    “若是有人發(fā)現(xiàn)我們的蹤跡早就來抓了，放線釣魚豈不是多余？”

    “可是為什么忽然會被調(diào)走？錦城還有無羈會的人在暗中相幫么？”

    “他們都是分散巡邏，這地界來回轉(zhuǎn)悠了不下七八次，估計(jì)是做了無用功調(diào)派去了別處，總不會是莊家做的?！?/br>
    說話的人收聲時不屑地嗤了一下，顯然對莊家已沒有信任。

    聞錦川聽到莊家的時候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令他的冷靜有些潰散，但具體的他又說不上來，想著快些跟莊羽斕碰面讓人收拾東西出城。

    因?yàn)橛泻由系慕討?yīng)，聞錦川他們出去還算順利，聞錦川暗自感覺到城邊的守備都松了許多，那種莫名焦慮的心情愈發(fā)清晰。

    來接應(yīng)的是負(fù)責(zé)河上分幫的萬東流，他看到聞錦川全須全尾還來不及感慨，就被他一把揪住問：“羽斕在哪兒？”

    萬東流滿口話噎在喉嚨里，先叫人收拾利索上車，似乎有意避開此事。

    “我問你羽斕呢？”聞錦川一下急了，反復(fù)了一路的心情暴躁異常，腰腹的傷口亦扯得他生疼。

    萬東流定定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后槽牙老實(shí)道：“她送來消息就回去了?！?/br>
    “回哪兒去了？”

    “還能是哪兒，回自己家唄，難不成你真叫人家一個千金小姐跟著你喝西北風(fēng)啊。”萬東流語氣吊兒郎當(dāng)，暗地里瞧聞錦川驟變的神色，悄悄揮手讓兩個人擋在他后面。

    他輕描淡寫的話自然不能令聞錦川信服，聞錦川也不相信莊羽斕會離開自己，胸膛起伏著發(fā)散著暴躁的氣息，返身便要往回沖，被兩個人死死架住。

    萬東流緩步走近，看著他兩眼通紅帶著傷還死命撲騰的樣子，嘖了一聲：“你是真不要命了，弄你出來我費(fèi)多大勁兒？你就算不念著我的苦勞，也想想你爹媽臨終的話，你送了這條小命別說你那莊小姐再見不著，就是你爹媽你好意思去他們跟前？”

    見聞錦川頓了一下，萬東流知道他還聽得進(jìn)去話，  從兜里掏出來一個東西遞過去，“你從小就在無羈會，應(yīng)該能分得清輕重，眼下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愛也好恨也罷，保全眼下才能說得上以后，對么？”

    聞錦川的目光落在萬東流手里那只發(fā)夾上，瞳孔間覆蓋的光芒隱隱晃動一瞬，即便像熄滅的燈火，墜入了一片僵冷。

    “她讓我跟你說聲抱歉，她沒辦法不管不顧家里人跟你一走了之。”萬東流看他怔愣著不伸手，把發(fā)夾塞到了他口袋里，又去掏另一個口袋，“莊家要跟謝家定親了，她也是不好當(dāng)面跟你說，所以給你留了一封信?！?/br>
    好半晌，聞錦川才接過信箋，拆開信封的每一個動作都很機(jī)械，既不想看卻又想從中尋到些自己想要的蛛絲馬跡。

    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得周圍人都不敢喘大氣，生怕把人給刺激倒了。

    萬東流也有點(diǎn)頭大，身旁的手下悄悄挨過來滿是擔(dān)心：“萬爺，會不會太過了？少爺要是萎靡不振可咋辦？”雖然不知道莊小姐心里到底怎么想，但他們這些人都覺得是有些苦衷的，何況今天少爺能出城到底還是莊家那頭出了幾分力。

    “哪兒就那么脆弱了，親爹媽死了都不見他萎靡不振，要是這么著就垮了，我看也不是個帶領(lǐng)無羈會的料，趁早拉倒得了。”

    信件的內(nèi)容不過寥寥數(shù)語，聞錦川卻看了很久，似乎把每一個字都摸索透了，罷了神情木然地將信迭進(jìn)口袋，轉(zhuǎn)身并不上車。

    萬東流拔高了聲音：“哪兒去？”

    “我要去找羽斕問清楚。”

    “問個屁！”萬東流想不到他這樣固執(zhí)，莊家的退婚沒攔住他，莊羽斕的信物也說服不了他，連話他都添油加醋轉(zhuǎn)述得這么絕情了還滅不了他的心思。

    聞錦川犟起來那真是九頭牛都難拉住，周圍的手下怕加重他的傷不大敢下手，萬東流看他這么折騰繃帶都暈紅了，氣得要死，直接沖上去給了一拳，緊接著一記手刀劈在他后頸上。

    聞錦川的滿腔不甘與憤懣至此都凝結(jié)在了心里，等他清醒過來已身在河上，無羈會的紛爭與復(fù)辟一直牽扯著他，即便數(shù)日就能抵達(dá)的地方，于他卻如同鴻溝天塹，此一別竟是數(shù)年之久。

    聞錦川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過來的，少有的空閑都是在反復(fù)地看那封信，心里卑微地想著會不會其中有一個字是他看錯了。到后來那信件他倒背如流，像是一張咒語一般，時刻縈繞在他心頭，讓他每每想起都暴戾難抑。

    后來信件被萬東流燒掉，他又因此發(fā)了好大一頓脾氣，一連頹廢了好幾日，似乎連那一點(diǎn)念想都沒了。

    那段日子就像陷在迷霧中一樣，聞錦川和莊羽斕二人都找不著方向，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來的，只是得見月明的時候恍惚如同隔世。

    甚至有很多時候莊羽斕只記得他們還在毓都時候的情節(jié)，在聞錦川走后她獨(dú)自留在錦城時的事卻迷迷茫茫，偶爾想一想只覺得呼吸都帶著疼。

    莊羽斕有些害怕那樣如同刮骨剔r(nóng)ou的感覺，閉了閉眼將眼底的溫?zé)嵘⑷?，把桌上的發(fā)夾收進(jìn)了妝奩盒。

    她想事情忘了神，手里沒顧及力道，發(fā)夾上年久繃開的金絲刺破了皮膚，滾出來血珠。

    她將要把手指放到唇邊，身后不知何時過來的聞錦川先她一步，皺著眉念叨著：“還在瞎擺弄那勞什子，又不長記性?！?/br>
    莊羽斕張了張唇?jīng)]有發(fā)聲，看著他將手指上的血珠吮干凈，又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她的手指，確定沒有別處再刮破才拉著她出門。

    外面晴光正好，令人的呼吸舒暢。

    “去哪兒啊？”莊羽斕小跑兩步跟緊聞錦川，看他精神抖擻的樣子也由不得牽起嘴角。

    “帶你看點(diǎn)熱鬧，成天待在屋里不悶么。”

    莊羽斕倒不覺得悶，她現(xiàn)在只求安穩(wěn)能天天見到他就知足了，不過她不想煞風(fēng)景拂了他的好意，皮鞋歡快地在地上踩著。

    她什么都不想了，只要這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