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顏對童婳的第一印象沒錯，她確實是個無賴。

    陸焰立在酒吧出口，嫌棄地使用紙巾反復(fù)擦除嘴唇邊的口紅印。

    童婳揚著得逞后的微笑，一手拽著谷思宇，四人坐上回校的出租車。車上，她不忘兩手臂探出車窗，頗為愜意地放聲高歌。

    童溪扶著她腰部，“婳婳，把窗關(guān)上吧，你這樣不安全?！?/br>
    童婳仿佛沒聽著她的提醒，拍了拍前方副駕駛的高冷男生肩頭，撂下豪言壯語：“你遲早有一天是我的?！?/br>
    語氣乖戾囂張，仿佛這男生是櫥窗前的漂亮玩偶，就等著她抱回家。

    “就憑你？”

    “是啊，就憑我。”見他罕見搭腔，童婳頓時來了興致，“童溪答應(yīng)我了，她會把你讓給我?！?/br>
    童溪那張漂亮的臉露出窘迫，她輕扯了扯童婳的裙擺，“你是不是醉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陸焰，”童婳不為所動，繼續(xù)和前邊的人搭話，“我可是為了你才愿意回學(xué)校的，中途撤場可不是我的風(fēng)格。”

    童婳勉強從后視鏡看見陸焰的臉，男生再毫無回應(yīng)，她自討沒趣，閉了嘴安靜休息。

    車子停在校外熟悉的酒店門口，童婳下了車，從巴掌大的手袋里取出秦總方才送的香煙和打火機。

    清脆響了聲，她點燃了煙，面朝著樹根，旁若無人地抽了口。

    細碎的頭發(fā)和裙擺猶如旗幟，隨風(fēng)自由飛舞。

    童溪望著近在咫尺，行為舉止卻無比陌生的meimei童婳，心里縈繞著，你怎么會變成這樣的問題，卻遲遲沒問出口，眼睛涌著難以言喻的悲傷。

    “你從哪學(xué)的抽煙？”

    “嗯？”

    童婳回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也下了車，冷不丁笑了，“抽煙還用學(xué)？放在嘴里吸一口就是了。”

    “你也想試試？”

    她逗逗童溪，將煙剛要遞到她嘴邊。

    姓陸的那位護花使者很快擋了上來。

    他今晚穿著留學(xué)生專屬的白色運動外套，松松垮垮地搭著寬厚的肩膀，像尊守護神似的，立在童溪眼前，不容許任何人冒犯她。

    青梅竹馬的分量，童婳著實感受到了。

    這男生，除了童溪，對誰都是銅墻鐵壁。

    童婳情緒頓時變化莫測，她冷下臉，微微仰頭，瞇著雙眼看著他們，清冷的視線最后聚在陸焰臉上，“你不是不喜歡我嗎，為什么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他微微頷首，直逼她的目光，“你但凡少給童溪添點麻煩，絕對不會有人圍著你轉(zhuǎn)?！?/br>
    她眼神一凜，伶牙俐齒地反駁，“她愿意圍著我轉(zhuǎn)又礙你什么事？我和她的事，和你有半毛錢關(guān)系嗎？”

    “是和我沒關(guān)系?！?/br>
    陸焰抬著手，抹去嘴邊已經(jīng)消失已久的印記，“那勞煩你以后別在我這撒酒瘋，也別再sao擾我?！?/br>
    童婳盯著他的莫名舉動，回想起自己在酒吧強吻他的那一幕，噗嗤笑出聲。

    她捏著嗓子，聲音黏黏糊糊，“怎么，咬著你rou啦？痛不痛？要不我檢查檢查?！?/br>
    和童婳相處，童溪一開始不太習(xí)慣她的情緒起伏，前一秒還劍拔弩張，下一刻又因她的玲瓏笑聲而松了口氣。

    永遠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唯獨看見她的笑容，童溪才敢松了心中的弦。

    否則如履薄冰，她和mama都是。

    童溪和陸焰走回學(xué)校的路上，彼此靜默無言，風(fēng)聲在耳旁輕輕地呼嘯，猶豫許久，才決定將塵封多年的童年回憶簡明扼要地告知他。

    “那會兒回北疆的交通很不方便，我mama再也湊不出多余的錢了，只能先帶我和婳婳的其中一個先回北疆安頓?！?/br>
    陸焰放慢著步伐，側(cè)著臉靜靜聆聽這段他一無所知的事。

    “我跟mama回到北疆，她跟你們家借了些錢，第二個月就回去找童婳了，可惜，一直沒有找到，第三個月，第四個月也是，她每個月回江北一趟，我meimei應(yīng)該是讓爸爸藏起來了，怎么都找不著?！?/br>
    童溪深吸一口氣，極力咽回喉嚨里的哽咽，“早知道這樣，應(yīng)該是我先留在江北的?！?/br>
    “婳婳她根本記不住mama的電話?！?/br>
    “否則，她不會是現(xiàn)在的樣子?！?/br>
    陸焰微微側(cè)目，“現(xiàn)在哪樣？我看她倒是挺滿意現(xiàn)狀的?！?/br>
    “你可能沒看出來，我媽她一直在后悔，后悔沒有把婳婳帶在身邊，后悔騙了她。”

    童溪永遠忘不了，每個月初，母親形單影只地從車上下來，壓抑的哀傷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顯露出來，書桌前的夜燈下，母親不停嘆氣，反復(fù)翻閱著她和婳婳的合影。

    陸焰抿著唇沉吟不語，他看了看童溪，不知何時紅了眼眶，低著頭抹掉眼角的淚珠。

    陸焰盯著她，站在女生宿舍樓下的風(fēng)口，淡淡說了句，“大人之間發(fā)生的事，小朋友沒必要為此擔(dān)責(zé)，沒必要背上不屬于你的心理負擔(dān)。”

    “更何況她現(xiàn)在比你瀟灑多了?！?/br>
    童溪抿著嘴笑而不語，默默擦干了淚，問道，“陸焰，你相信心靈感應(yīng)嗎？”

    “我經(jīng)常覺得，婳婳每一天都很難過，所以我也很難過。她并不開心，至少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歡樂?！?/br>
    “說不定是你想當(dāng)然了?！?/br>
    “也許吧，我也希望如此?！?/br>
    與童溪的徹夜談話，并沒有扭轉(zhuǎn)陸焰對童婳的所有印象。

    手機每晚按時收到幾封sao擾短信，詞不達意，錯別字連篇，千篇一律地以“收到請回復(fù)”

    作結(jié)尾。

    至今，他不僅一封未回，還拉黑了號碼，盡管如此，短信轟炸從未因此而停歇，對方樂此不疲地換著新號碼來sao擾。

    這夜，他將童溪送宿舍，回到寢室剛洗澡出來，數(shù)十封短信輪番彈出。

    凌晨4：29——【謝謝你們送我回家，辛苦啦，晚點給你轉(zhuǎn)車費，么么噠?！?/br>
    凌晨4：30——【車費轉(zhuǎn)你銀行卡了，收到請回復(fù)！】

    凌晨4：33——【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了？為什么你們都不喜歡我呢?！?/br>
    凌晨4：31——【肚子好痛，天殺的胃病又犯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痛的沒力氣跟你說話了?！?/br>
    ……

    ……

    凌晨5：22——【晚安。明天見，陸焰?！?/br>
    陸焰沉著雙眸躺在床中央，眼前浮現(xiàn)童溪的淚目，表情若有所思，講心里話，他應(yīng)該有所表示，那是拉進距離的最佳時機。

    過去，他的每一次示好，無一例外換來童溪的后撤與回避。

    他相信她只是慢熱，愿意給些時間。

    偏偏中途竄出個程咬金。一想到童婳，陸焰太陽xue嗡嗡作響。

    縱觀活的這些年，他確實沒見過像童婳這樣的女生，更沒料到她們是兩姐妹。

    原本簡單的四年個人規(guī)劃，變得如此棘手。

    周四的游泳課，陸焰再次不可避免地見到那麻煩精，平淡無奇的身材，掛著薄薄的比基尼，手里抓著粉色泳帽朝他跑來。

    “陸焰，幫我弄一下頭發(fā)，我要戴帽子?！?/br>
    “自己戴。”

    童婳鎖著眉頭，“你就幫我戴一下嘛?！?/br>
    站在泳池入口，童婳不客氣地拉住男生青筋四起的手臂與手腕，將泳帽放到他手中，彼此挪著步子走到淋浴池。

    老師注意到她，“童婳，到女生這邊來?！?/br>
    等人走近，不忘敲打道，“我發(fā)現(xiàn)你越穿越大膽了，當(dāng)這里是海邊呢？也不嫌害臊?！?/br>
    老裴是五十出頭的游泳教練，畢竟年紀(jì)在那擺著，思想觀念保守且略帶封建，除了專心教課，就是對她的泳姿與著裝指指點點。

    “我咋了？”童婳不信邪，在泳池邊裸露的腰扭成麻花，“我身材不好嗎？”

    “去去去，”老裴不忍直視，催著她趕緊下水，“你今天把兩百米游出來，脫光都沒人管你?！?/br>
    童婳“嘁”了聲，突然間靈機一動，拽著老裴的手臂求情，“老師，你讓陸焰教我唄，求你了。只要你讓他教我，我保證這節(jié)課肯定學(xué)會！”

    老裴盡管意志再堅定，也架不住童婳的軟磨硬泡，硬是求了他二十分鐘，無奈，他才將陸焰招來，給水性極好的男生下達指令，必須教會童婳這旱鴨子。

    童婳扶著欄桿下水時，得逞的笑容幾乎要咧到后腦勺。

    “快點，磨蹭什么？”

    “知道了！”聽到他的沉聲催促，童婳急忙跳入泳池，撲通兩聲，生生給自己灌了幾口水，嗆到滿臉通紅。

    她盡管衣著大膽，在陸焰面前還不至于造次，雙手只敢扶在男生手肘以下的部位，“陸老師，你要怎么教我咧？”

    昔日厚重的妝容褪去，陸焰這才注意到童婳的全素顏，皮膚偏薄，圓圓的臉蛋透著明顯的紅血絲，眼睛瞇起來時細細長長，嘴巴折射著紅潤的光澤。

    平地可不比水底，完全是另一番天地，盯著這張臉，想到她這兩月的種種行為，思索片刻，陸焰隱隱輕蔑一笑，決定還給她一個小小的教訓(xùn)，“教你潛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