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的回聲消失，若秋再一次把頭轉(zhuǎn)向墻上的那幅畫。

    視野里巴黎的雨夜越漸模糊，就像玻璃窗上蒙了一層水霧。

    若秋眨巴了下眼，忍住了眼底泛起的酸意。

    手被突然反握，拽緊而發(fā)痛的手指被更加用力地握住，若秋驚慌地抬頭。

    于鷹的眼底有了一絲慍怒，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你不需要去cao心以后的事?！庇邡椀恼Z氣像是在勸說，“那些事不需要你來決定。”

    “我不想要你為我犧牲那么多！”

    說完這句話后，若秋立即噤聲。

    這是他第一次對于鷹展現(xiàn)這樣的態(tài)度，沒頭沒尾，很是突兀，他想直接告訴于鷹，他們的人生之所以會碰撞在一起是純屬偶然，以后是否還會在一起也應(yīng)該是要順其自然才對。

    如果是為了感恩而強求，他承擔不起，也并不覺得公平。

    但他也知道。他和于鷹在此時分開，誰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分別之后充滿了變數(shù)。他覺得自己好像能坦然接受未來可能會發(fā)生的一切，但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準現(xiàn)在的抉擇是否正確。

    “我知道了?！?/br>
    于鷹平緩的聲音傳來，若秋一驚，于鷹并未依舊堅持強硬的態(tài)度，而是一再緩和了下去。

    “這件事我會再好好考慮的?！彼砷_了手。

    “嗯……”若秋低下頭，他只覺得自己恍若站在畫中的街上，冰冷的雨水將他澆了個透徹。

    晚上他心照不宣地和于鷹各自躺回了各自的床。

    沒有先前的膩歪，面對現(xiàn)實，回歸理智，他知道自己和于鷹都需要一段時間來冷靜一下自己。

    第二天，于鷹早早地就去給張師傅幫忙，像是在逃避目前他們之間需要直面的問題。

    看似一切照舊。

    若秋草草吃完早飯，暗下決心一定要徹底嚴肅地解決他和于鷹之間的這個事，他本想直接從食堂下到院子里，通往院子的門卻在今天被關(guān)閉了。

    取而代之開著的是通往另一個病區(qū)的感應(yīng)門。

    平時為了區(qū)分病區(qū)，這扇門通常只有醫(yī)護人員的門卡才能打開。

    若秋來回走了幾趟，門依舊是保持著洞開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感應(yīng)出了問題。

    難道今天換了去院子的路線？

    這么想著，若秋通過了開著的那扇門，沿著陌生的走廊邊走邊找通往院子的出口。

    來來回回兜轉(zhuǎn)了會兒，出口沒找到，倒是看到了葉瓊棠。

    “你是怎么到這來的？”葉瓊棠正在對一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噴水，隔著玻璃看到來人后，驚訝得一連噴了好幾下，仙人掌泡在了水洼里，顯得更蔫了。

    “病區(qū)的感應(yīng)門好像壞了。”若秋推門走了進來，順手拿過桌上的水壺，把里面的水倒在一旁的水槽。

    “是嗎？我到時候叫后勤那邊看看?！比~瓊棠把仙人掌在辦公桌上擺正，滿意地端詳了會兒，又搬了把椅子，伸手做了個請坐的姿勢，“所以，你是來找我說于鷹的事嗎？”

    若秋剛扶著椅背的手頓了頓，葉瓊棠的敏銳發(fā)言總是讓他猝不及防。

    “我知道這件事，錯可能在我?！比~瓊棠也在桌前坐下，“是我跟于鷹說的，我說他的陪伴會讓你的病情得到好轉(zhuǎn)?！?/br>
    “當然了，這也并不是說，沒有他的陪伴你的病情就會惡化，只是對于你的病情來說，已經(jīng)習慣有人能夠陪在身邊，突然消失可能會有失落感吧，情緒起伏變化大，這對維持精神狀態(tài)來說其實不太好?！?/br>
    “習慣……”若秋嚼著這個詞，原來他已經(jīng)習慣于鷹的陪伴了嗎……

    “對于部分病情特殊的病人，陪伴其實是有助于治療的?！比~瓊棠拿起噴壺，又想給仙人掌加水，噴了幾下發(fā)現(xiàn)沒水，就放下了。

    “事實很殘酷，我不能要求所有病人家屬都做到陪伴這一點，在這家醫(yī)院里住著的人很多都沒有家人的陪伴，一部分是因為他們痛苦就來源于家庭，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家里人沒有精力做到陪伴，他們可以在這里一直待到死去，說孤獨很孤獨，說安心也算是安心，陪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br>
    “可是，于鷹也有家人啊，昨天來的那位老人，就是于鷹的家人吧?！比羟锷陨缘拖骂^，看著那盆在水洼中努力生長的仙人掌。

    “是啊，是他家人沒錯?！?/br>
    “于鷹在這里的事，他家里人好像挺生氣的?！比羟锇严扇苏频呐枧驳阶约好媲?，用手指去撫摸上面的尖刺，“我是不是給他添了大麻煩？”

    短暫的沉默后，葉瓊棠嘆了口氣，“若秋，你是不是覺得因為自己，于鷹才跟他家里人關(guān)系緊張的?！?/br>
    “嗯?！比羟稂c了點頭，輕撫那顆衰弱的仙人掌，細密的刺扎得指尖微微發(fā)疼。

    葉瓊棠欲言又止，斟酌著繼續(xù)說道：“于鷹的家庭環(huán)境，可能跟你想象的有很大不同，他跟家里人關(guān)系緊張的原因，很復(fù)雜。他有自己的考慮，你也有自己的考慮，不管怎么說，我還是會幫你勸勸他的?！?/br>
    “真的？”若秋驚訝抬頭。

    “不過，我想我可能已經(jīng)不需要在勸了。”葉瓊棠彎起嘴角，笑得神神秘秘，“他會答應(yīng)你的。”

    “為什么？”若秋有些意外，“他今天一早就在逃避……”

    “因為他不想讓你的難過啊，我很早之前就一直在他耳邊念叨，說不要讓你情緒低落，對病情的恢復(fù)不好，他很在意你的身心健康，這比情情愛愛重要多了?！比~瓊棠站起身，走到窗前，“我想于鷹可能需要一段時間讓自己接受，接受他要離開你這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