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離婚協(xié)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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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放學的學生回家,司機師傅從空蕩蕩的校車里走了出來。 新任司機師傅年過半百,以前當過兵身體硬朗。被冷風一吹,連脖子都不帶縮一下。 他手拿保溫壺吹著口哨,直往暖烘烘的門衛(wèi)室里鉆。 新來的兩名規(guī)小老師剛剛大學畢業(yè),模樣很是稚嫩。 她們挎著包袋走出辦公室門,在走廊上遇到了正在打電話的何愿。 “何校長,再見!”隨著異口同聲熱情的道別,二人相伴而去。 “怎么,肖哥還沒來接你啊?” 宋君悅緊隨其后,正準備戴入藍牙耳機,不禁與何愿搭話道。 肖縱卸任校車司機后專心投身于老蔣輪胎店的業(yè)務拓展工作中。工作之外便是雷打不動接送何愿上下班,從來只有提前沒有遲到。 平日里學校還沒下課,便能看見校園圍欄外停著一輛摩托車。從天氣變冷后,圍欄外的摩托車變成了掛有老蔣輪胎店廣告牌的面包車。 久而久之,這都已經(jīng)成為了學校旁必不可少的亮麗風景。 摁斷了一直未接通的電話。 何愿無奈笑道: “我忘記跟他說今天提前放學的事了,估計他正在忙沒注意手機。沒事兒,我自己先回去。” “要我送你不?” 宋君悅頭昂了昂,下巴指向遠處的停車棚。 “不用,你先回去吧。” “那我走咯?” 宋君悅一副不愿挪步的模樣。 何愿假作驅(qū)趕推著她: “走走走?!?/br> 排屋最后一方燈光熄滅。 何愿提著隨身布袋穿過cao場,與門衛(wèi)室里正暢聊在興頭上的兩個老漢道別后走出了大門。 從來接送她的那輛面包車所在的位置,此時,停著一輛暗色轎車。 轎車幾近一塵不染,干凈得光澤明銳。 暗色猶如一層低調(diào)的偽裝??芍恍杓毤氝^眼,并不用刻意注意它的品牌,那精細的做工與別具一格的線條感便能將它不菲的價值凸顯而出。 車窗降下時。 陌生的車上出現(xiàn)了一張熟悉的臉。 相比于肖縱骨骼銳利陰暗分明的濃色調(diào)五官,這張臉更具精工雕琢的細致感。 是俊毅與俊美的差別。 “愿愿?!?/br> 男人用她最熟悉的聲音喚著她最熟悉的昵稱。 他淺笑著: “離婚協(xié)議擬好了,我?guī)慊丶液炞??!?/br> 即便已經(jīng)到了離婚的地步。 他依然叫她“愿愿”,依然對她說“回家”。 這張俊美的臉不知被如何鋒利的刃口削刮,顯得枯瘦而黯淡無光。 從來含滿濃情的目色帶著怯畏的壓抑,連聲音都有些許無力。 這刺眼的變遷讓何愿無法自控的心口發(fā)悶,一股酸澀梗在喉頭難以吞咽。 花園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條。 樹木,花草,菜田。 何愿離開時什么樣,現(xiàn)在還是什么樣。 沉重大門隨著電子門鎖的提示音緩緩開啟。 屋子里淡雅的熏香漫了上來。 這是她住了數(shù)年的“家”。 一個一直不敢被她承認,卻似乎早已默認的“家”。 “喵嗚——” 從遠處奔跑來的心心迫不及待圍在何愿身邊。 用毛茸茸的小腦袋拱著她的腳踝,不停撒嬌叫嚷。 就像興奮于再次相見,又似在責怪她: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我好想你。 “心心啊?!?/br> 何愿蹲下身,一把將心心抱在懷里。 小家伙似是害怕她再次離去,兩只貓爪死死摟緊何愿的手不愿放開。 不舍將它放下,何愿抱著心心坐在了沙發(fā)上。 脫去大衣的莫許留有一件素色襯衫。 原本被肌rou撐起稍顯緊繃的襯衫現(xiàn)已微微寬松。 他仍持姿有態(tài),只是少了分神魂,顯得軀殼空空蕩蕩。 一杯熱飲落在了沙發(fā)前的玻璃桌面,顯骨的手接而遞來一個文件。 莫許并未坐在她身旁,而是選擇坐在遠遠的單人沙發(fā)上。 修長的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他平靜道: “你慢慢看,有什么異議,我們一點一點探討。” 射燈光束落在男人身前,將他陷入了光域之外的暗調(diào)里。 只有那雙眼睛盈動著微光,久久置在她身上。 她有些不忍與他相視。 過分熟悉的氣氛雜糅進了陌生的生疏感,與那令人心生憐憫的支離破碎。 這觸動著她內(nèi)心深處埋藏的羈絆,那是多年來以夫妻之名親密無間所殘留下僅屬于他的氣息,還有—— 或虧欠,或感恩,或愛慕,或崇敬。 等等等等她根本無法完完全全斬斷的牽連。 壓下目光,何愿拾起早已準備好的簽字筆,抽出了文件里的離婚協(xié)議。 捏在紙側(cè)的手有些發(fā)顫。 平靜的目色隨著行行瀏覽越顯詫異。 “為什么?” 她不可置信: “為什么要劃分給我房子與大筆財產(chǎn)?這是你的婚前所有,根本不屬于我才對?!?/br> “我沒有其他的要求,我只希望你能收下……收下,我最后能給你的一些東西。”他的話頓了頓。目光一轉(zhuǎn),再望向她時帶有一絲懇求: “愿愿,你不要把這一切當作是新的虧欠。就當,是給予我最后的撫慰?!?/br> “過去的都過去了,我不希望你被困在自己所織的牢籠里。” 過去的都過去了。 她已經(jīng)選擇離開了他,以離開與冷漠懲罰著他曾經(jīng)對肖縱的所作所為。 可她并不希望看到他被自己的執(zhí)念所圍困,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至于是“不希望”還是“不忍心”。 她已然分不清了。 “作繭自縛,很可悲吧?!?/br> 他淡然笑嘆。 不經(jīng)意的自嘲看似平靜無波,卻暗藏翻涌悲流。 她能讀懂。 此刻,卻恨自己能讀懂。 “我想……” 她抵御著心口波瀾,用最殘忍的聲音果決道: “我想快一點處理好離婚的事情。” 握在手中的筆遲遲沒有落下。 最終,還是擱置在了一旁。 她還是不愿收下他的東西。 男人眸中滅下的光澤猶如星辰墜入深河。 只剩一片暗啞。 他啟聲繼續(xù)道: “目前,離婚的事情可能要推遲一段時間?!?/br> 何愿方還留有的柔軟忽而冰冷起來: “什么意思?” “以州央法律所述,女方孕期是不能離婚的。只有等孩子出生判下?lián)狃B(yǎng)權(quán),才能繼續(xù)進行離婚遞訴?!?/br> “你怎么知道我懷孕了?!?/br> 疑云下她豎起防備,聲音更是鋒利。 她的銳利無疑不刺痛著他每一寸肌膚。 讓他連抽出手機的動作都有些發(fā)顫。 按亮的屏幕壁紙是一張二人婚禮時的合影。 他們靠得很近,帶有生疏的端莊。 莫許點開一條短信,隨即將手機倒轉(zhuǎn),遞了過去。 “你我在醫(yī)院捆綁了家庭關(guān)系。你孕檢預約提示以及新手爸爸課堂的排課時間表都發(fā)到了我的號碼上?!?/br> 他的解釋舒解了她眉心緊擰。 可她依舊還存有一絲提防: “這是我跟肖縱的孩子。” “我知道。” 然而因懷孕而延遲離婚是讓她萬萬沒有料到的。 她不能馬上分割二人的關(guān)系,這就意味著她不能給肖縱一個名分。 不能讓孩子出生在一段完滿的關(guān)系里。 她不得不去揣測莫許的意圖。 畢竟,他是一個危險的“慣犯”。 “你想借此延時離婚?還是想以婚生子的名義爭奪下?lián)狃B(yǎng)權(quán)從而逼迫我不能離婚?” 她的問題尖銳而直白,毫無掩飾與留情。 “等孩子出生,通過親子鑒定證明并非是我的孩子,自然不會判給我。” 他用平和的鎮(zhèn)靜面對著她,回應著她。 忽然。 那雙深沉的眸落入里幾縷溫動,是含滿熱切期盼的假許: “即便是我的孩子,你想帶著她跟我離婚,我也會盡到我應盡的義務,更會尊重你的決定?!?/br> 荒謬。 這荒謬的假設讓何愿躁動難安,她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了身。 這孩子怎么可能會是莫許的? 即便她與肖縱相擁前曾與莫許共度一夜。 但那時是她親手給莫許戴上了防護措施,而與肖縱她從未避孕。 “不早了,既然現(xiàn)在暫時無法處理好離婚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br> 她像是在逃避什么,匆匆往大門的方向走。 “愿愿?!?/br> 他站起身叫住了她。 他話語溫柔,又小心翼翼: “我送你回去?!?/br>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 眸海深處的冷與暖交織在雜亂無章的混沌中,已然無法用語言去形容其中所蘊含的準確含義。 “不用了?!?/br> 大門關(guān)閉的聲音并不算大。 但足以震碎。 他用思念塑成的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