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對周凜霜的想念排山倒海，他想念對方吃紅豆沙的樣子了。

    也想念被他含過的勺子的味道。

    “那就學(xué)員餐廳，二十四小時供應(yīng)熱食?！鳖櫮F揚了揚下巴，示意林憬跟上。

    “我自己買個罐頭就好。學(xué)長想吃什么？”

    林憬抬起手在機子上點了一下，一盒紅豆沙罐頭掉了出來。

    “你?！?/br>
    “嗯？”林憬看著對方的眼睛，等著進一步的解釋。

    顧墨镕卻沒有解釋這個，也沒有說自己要吃什么，而是繼續(xù)向前走。

    他們進入了升降梯，整個廂體里只有他們倆。

    顧墨镕的存在感也更加清晰，他站在偏中間的位置，而林憬站在角落里，已經(jīng)沒有距離可以拉開了。

    “所有分化都是順勢而為，你面對的是什么，就分化出你需要的力量?！?/br>
    顧墨镕的聲音很清晰，一句話就點醒了林憬。

    自己第一次在荒星上面對混血幼蟲，這個幼蟲神出鬼沒，對于林憬來說充滿了未知，為了抵抗這種未知，林憬分化出了信息素閱讀，也就是預(yù)測的能力。

    第二次面對躍行者，林憬極度渴望將自己的預(yù)測能力分享給同伴，于是開啟了信息素聯(lián)網(wǎng)。

    顧墨镕的經(jīng)歷也是如此。

    這大概就是趙教授所謂的用個人意志影響分化方向。

    他想要擁有和周凜霜對位的能力，他要面對的就是周凜霜。

    “?！钡匾宦暎堤莸拈T打開。

    “謝謝學(xué)長，”林憬朝著顧墨镕露出大大的笑容，“您送我到這里就行了。”

    當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顧墨镕輕聲道：“我教你，可不是為了讓你謝我。”

    那是為了什么？

    對方?jīng)]有給他答案。

    林憬回到寢室的時候，三個室友都已經(jīng)睡下了。

    這讓林憬很羨慕他們的少年不識愁滋味。

    睡了不不到三、四個小時，林憬就被陳予他們叫起來上課了。

    “你昨天跑哪兒浪去了？一年級現(xiàn)在都有關(guān)于你的傳言了！”

    “什么傳言？”林憬揉了揉眼睛，翻了個身就要繼續(xù)睡。

    他是真的太困了，腦子都在發(fā)蒙。

    “傳說你和小玫瑰在一起了！”高永河忍無可忍，用自己的枕頭狠狠捂在了林憬的臉上，“要不是我們打不過你，你昨晚回來就沒命了?！?/br>
    “小玫瑰是多少人的夢中情人？追他的alpha能繞學(xué)院整一周啊！”

    陳予從床的對面跳過來，加入了修理林憬的行列。

    趙晴宇也一邊刷牙一邊叫囂：“弄死他！弄死他！他今天要是去上課了，我們整個寢室的臉往哪里擱？”

    林憬一個蓄力，掀翻了陳予，把枕頭摁回了高永河的臉上。

    “話說，他明明有名字，為什么你們都叫他‘小玫瑰’？”

    林憬記得討論組里說過，當著莊令翊的面叫他“小玫瑰”是會被揍的。

    “唉，他長得好看，但是脾氣挺大，曾經(jīng)有個三年級學(xué)長追求過他，笑稱他是‘帶刺的玫瑰’，見到他就叫他‘小玫瑰’，所以這個名字就傳開了?！标愑杞忉屨f。

    “如果是真心誠意的贊美，或者帶著愛意的昵稱，‘小玫瑰’也不算太糟。那位三年級學(xué)長是做了什么，才讓莊令翊這么反感嗎？”

    畢竟自己昨天吃了莊令翊點的外賣，也聯(lián)手“制服”了二年級的普信三人組，林憬還挺想和對方做朋友的。

    所以先弄清楚對方的逆鱗比較好。

    趙晴宇問：“你還記得盛燎云為什么會降落到荒星嗎？”

    “記得，學(xué)院組織參觀新的要塞，在去的路途中遭遇蟲族襲擊，盛哥為了保護omega的逃生艦所以才會降落荒星……難道說……”

    “是啊，杜辰學(xué)長沒有那么幸運?！标愑杞o了一個“你懂了吧”的眼神。

    所以如果當著莊令翊的面喊出“小玫瑰”三個字，會讓他想起已經(jīng)犧牲的學(xué)長吧。

    “唉，怎么在這兒跟你聊天呢？今天是實戰(zhàn)分析課，教官早就盯上你了！你要是遲到，肯定連累我們整個寢室！”

    林憬就這樣被陳予他們仨連拖帶拽地拉去了教室。

    今天岑教官的實戰(zhàn)分析內(nèi)容，是“鎮(zhèn)淵”要塞的淪陷區(qū)救援之戰(zhàn)。

    這里面最大的閃光點，就是歐陽疊云提出的牽引力策略——集中了整個要塞的牽引力，將無數(shù)要塞從淪陷區(qū)里拖了出來，這是典型的逆向思維。

    驀地，有什么東西砸向林憬的方向。

    他下意識一把抓住，竟然是一顆透明的糖。

    再一抬頭，就看側(cè)前方的莊令翊正在給他使眼色。

    他先是做了一個昏昏欲睡的表情，再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這是要約他翹課啊。

    更讓林憬低估的是莊令翊的受歡迎程度。

    當莊令翊彎下腰，在無數(shù)臺光腦屏幕下潛行的時候，班里其他同學(xué)不約而同給他打掩護。

    有的假裝問教官問題，吸引教官視線。

    有的伸懶腰，有的故意聊天。

    總而言之等到教官發(fā)現(xiàn)的時候，莊令翊已經(jīng)拉著林憬離開教室了。

    “我還沒見過一年級生這么團結(jié)一致?！绷帚礁袊@道。

    莊令翊面朝林憬，一邊走一邊倒退，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像是沾染上露水的玫瑰，艷麗又倔強，用調(diào)侃的語氣說：“可能這就是優(yōu)質(zhì)omega的特權(quán)吧？”

    “嗯？”

    “你傻啊？取悅omega是alpha們的天性。因此，我很敬佩周凜霜?！?/br>
    “你敬佩他？敬佩他目中無人？敬佩他我行我素？還是敬佩他處變不驚？”

    這還是林憬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對周凜霜的“敬佩”。

    莊令翊指了指自己的頭發(fā)，發(fā)頂能看到些許銀色，他果然是把頭發(fā)染黑的。

    “我就沒有昭告天下的勇氣。從前有周凜霜頂著一頭銀發(fā)吸引那些alpha們的炮火，我就能把自己藏起來。最優(yōu)質(zhì)的alpha是一種贊美，意味著以后有成為凝聚態(tài)的無限可能。而優(yōu)質(zhì)的omega，明明我們也能進入凝聚態(tài)，但大多數(shù)人想到的是——可以孕育出凝聚態(tài)的alpha。哈哈，好生氣。”

    “如果是我，也生氣?！?/br>
    也正因為這樣，周凜霜毫無顧忌地留著銀發(fā)，就像一個沉默的叛逆者，單挑整個世俗。

    “你逃課想去哪里？分化中心我們都進不去?！鼻f令翊問。

    “我想去實戰(zhàn)競技場。我想在那里呆一會兒?！?/br>
    “行，我?guī)闳??！鼻f令翊笑著說。

    “為什么是你帶我？”

    莊令翊指了指眼睛，“根據(jù)我的觀察，你是個迷路天王?！?/br>
    林憬低頭摸著鼻尖笑了一下，對此他真的無法反駁。

    按道理他們是進不了實戰(zhàn)競技場的，據(jù)說周凜霜那天的分解太牛掰，破壞的公物至今還未修繕完畢，就連三年級每周一次的實戰(zhàn)課都延期了。

    但是莊令翊卻帶著他從施工通道里進去了。

    地面上滿是周凜霜和顧墨镕較勁時候留下的塹痕，前排的座椅結(jié)構(gòu)毀壞搖搖欲墜，而裁判席到現(xiàn)在還沒恢復(fù)。

    林憬呼出一口氣，腳尖踩了踩地面，那是周凜霜發(fā)力沖向顧墨镕的時候留下的蹬地痕跡。

    “喂，我在最上面打游戲。你要是餓了，或者想通了，就告訴我。”莊令翊揮了揮手，然后岔著腿坐下，像大爺一樣向后一癱，點開通信器上的全息屏幕，開始玩起了蟲族攻略游戲。

    林憬對莊令翊是感激的。

    一方面對方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想要自己靜一靜，于是留給他足夠的空間。

    另一方面，莊令翊或多或少也在擔(dān)心林憬的狀態(tài)，還是決定在遠一點的地方看著他。

    已經(jīng)過去三天了，周凜霜還沒有回來。

    林憬的不安也在擴大。

    他需要盡快獲得沈沁流的認可，去到周凜霜的身邊。

    他深深吸一口氣，分化是一種順應(yīng)發(fā)展的態(tài)勢，而不是強行改變或者強行逆轉(zhuǎn)。

    只有面對巨大而強烈的需要，才會分化出相應(yīng)的能力。

    所以，假如……那天和周凜霜對位的不是顧墨镕，而是自己呢？

    林憬再度睜開眼，整個世界快速地褪色，時間和空間在林憬的腦海中重新構(gòu)筑——只有自己和周凜霜站在競技場的中央。

    空氣里的沙塵、被分解的地面、空氣……甚至于信息素都回歸到了那天的狀態(tài)。

    他們高速而銳利地交鋒，每一瞬間的碰撞都是源質(zhì)能量的大量迸發(fā)。

    粒子刃交錯，他閱讀周凜霜的信息素，而周凜霜分解信息素來“杜絕”他的閱讀。

    當周凜霜的力量滲透進他的外骨骼，先是面罩被分解……接著是外骨骼的金屬原子離散……

    他要抵抗周凜霜的分解，所以他要捕捉那些被分解的粒子，將它們連接在一起，回歸原位重新恢復(fù)外骨骼的樣子。

    當周凜霜的力量入侵他的身體，企圖離散他身體的細胞……他要拽緊這些細胞……保持身體的完整。

    如果周凜霜更進一步，分解他的內(nèi)源呢？

    內(nèi)源一旦被破壞，就再沒有使用分化能力的可能了。

    他還是抵抗這一切，將破碎的內(nèi)源拉回來。

    然后呢，這一切只是維持原樣，沒有任何的“發(fā)展”，只是周而復(fù)始地重復(fù)著“分解”和“還原”。

    發(fā)展，必須要有發(fā)展。

    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