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很快過來，有些為難地道：“段同志，今天我們首長才過世，您要報案嗎？”

    段沁香一愣，很快反應(yīng)過來，是啊，老樊今天才走，她就和樊家姐弟倆鬧到派出所去，這不是直接給人增添笑料嗎？

    意識到不能報案以后，段沁香皺著眉責(zé)問小劉道：“你為什么不讓人把他們攔下來，這靈堂還沒設(shè)置好，家里連一張齊整的椅子都沒有了，這不平白鬧笑話嗎？”

    小劉有些為難地道：“段同志，我勸了，但是樊同志說，這是他們家，讓我不要插手。”

    “是多美回來了？”這事肯定是多美的主意，樊鐸勻一個男同志，他可以和樊原.嶼白較勁，卻沒必要為難她這個后奶奶，沈愛立又是新媳婦，更沒必要強出頭來觸她的霉頭。

    想清楚罪魁禍首是誰，段沁香稍微鎮(zhèn)定了一點，問小劉道：“樊多美在哪？”

    小劉并不想說，他知道樊多美懷著身孕，怕一會起了沖突，鬧出事來。從段沁香拿著離婚協(xié)議去醫(yī)院的時候，他心里就對她沒有一丁點好感，甚至還覺得，樊多美姐弟倆就該把這些東西都砸掉。

    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憑什么還能繼續(xù)享受他們首長帶來的富裕生活？

    見小劉不說，段沁香立即就明白了他的立場，冷笑道：“這么幾年，你跟在老樊后頭，我可沒虧待你！”

    小劉開口道：“段同志，我是樊師長的警衛(wèi)員！”

    段沁香一時啞然，明白今非昔比，她名義上和樊原離了婚，確實叫不動樊原的兵。

    愛立抬眼看了下段沁香，見她死死地咬著嘴唇，

    砸完了一套細白瓷牡丹花碗的沈愛立，拍了拍手，和段沁香道：“你不用找jiejie，今天是我們?nèi)齻€的主意，東西也是我們?nèi)齻€砸的，和jiejie沒有關(guān)系。你愿意去報案就報案，不過我想，這怎么都算是家務(wù)事，公安也未必會受理?！?/br>
    段沁香望著她的眼神發(fā)冷，“你們不就是打得這個主意嗎？”

    愛立點頭：“是！段同志果然聰明，怪不得讓我婆婆和我姑姐都吃了啞巴虧?！?/br>
    段沁香冷聲道：“這還是我家，現(xiàn)在請你們出去！”

    愛立提醒她道：“是不是我家，我不清楚，但是絕對不是你家，段同志，你忘記你和樊師長離婚了嗎？我聽說，樊師長在遺囑里特別說明了，拒絕你過來吊唁的，你總不好還賴在這吧？”

    這時候小劉也適時地接話道：“段同志，這件事我下午就和您說過的，還請您盡早搬離這邊?！?/br>
    “搬，我現(xiàn)在就搬！你們等著！”段沁香說完，就轉(zhuǎn)身出門去了。

    沈愛立見她真走了，也放下了手中的石頭，到客廳里來找鐸勻，就見jiejie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樓梯上，愛立忙問道：“姐，你沒有哪里不舒服吧？段沁香被氣走了?！?/br>
    樊多美搖頭道：“她是去搬救兵了，你等著吧，一會政委就要來這邊?！?/br>
    說著喊弟弟和丈夫道：“底下的差不多了，你倆去樓上各個房間里，把能砸的都砸了，一樣我都不會讓段沁香從這屋子里帶走，除非是廢品?！?/br>
    樊鐸勻今天心里本來也悶得慌，現(xiàn)在有事情做，他也懶得去想，完全順著jiejie的意思來，林以恒張了張嘴，對上妻子堅決的眼神，也只得跟著小舅子去二樓繼續(xù)砸。

    等段沁香帶著同住在大院里的軍隊領(lǐng)導(dǎo)們過來的時候，整個家里能砸的東西，都給幾人嚯嚯的差不多了，為首的徐政委想要批評樊多美，愛立在一旁道：“首長，我姐乍然聽聞爺爺去世，心情起伏比較大，她還懷著身孕呢，可不能再受刺激了?！?/br>
    不說樊家的事，這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就光樊多美姐弟倆是烈士古新玉和樊衛(wèi)國的孩子，大家心里都自然而然地偏向他們一點。

    但是段沁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樊原一走，自己就被孩子們欺負了，他們也不好當(dāng)看不見，徐政委微咳了一聲，然后委婉地勸了多美兩句，末了才道：“我們和你爺爺都是經(jīng)歷過長征，一路苦過來的，孩子，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些，也要愛惜東西，還有多少人想要個小板凳.一口鐵鍋，都苦于砸不齊錢和票呢，可不能這樣禍害東西?！?/br>
    樊多美面上應(yīng)了，卻不說不再砸的話，氣氛立即就尷尬起來。

    愛立忙打了圓場道：“您說的對，剩下的東西我們家屬也不想要，免得睹物思人，增添愁緒，我們想著都捐給部隊，不然您找人現(xiàn)在就拖走？免得一會我們失手又嚯嚯了東西，您知道的，樊師長驟然離世，我愛人和jiejie還沒有從悲痛中緩過來，行事上難免會有些失去分寸?！?/br>
    段沁香聽得直咬牙，沈愛立說的是“我們家屬”，自然也包括了她，她現(xiàn)在能跳出來說，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是樊家的，是老樊分給她的嗎？

    她不用動腦子，都知道不行。她要是真開口留這些東西，不說樊多美鬧不鬧，一個“個人主義”“小資思想”的帽子，總歸是跑不掉的。

    所以當(dāng)徐政委問她意思的時候，段沁香也只能順勢點頭，心里卻叫苦不已，她想不到樊鐸勻娶的媳婦這么難纏，一樣?xùn)|西都不給她留！

    徐政委也知道今天不把東西帶走，樊家倆個孩子肯定接著砸，平白浪費了東西。索性當(dāng)即就讓警衛(wèi)員喊了人過來把東西拖走。

    等徐政委一走，愛立也勸多美道：“姐，夜色有些深了，咱們回家吧？免得珍姨還要擔(dān)心咱們?！?/br>
    樊多美點頭，“行，東西都處理好了，也沒有再多待的必要?！睆念^到尾，她都沒有看段沁香一眼。

    段沁香氣得咬牙，也沒奈何，人都走了以后，她望著一地狼藉，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自己房間，沒想到進了房就傻眼了，床單全都泡在了水里，梳妝臺上的東西都七零八落地摔在了地上，忍不住喃喃道：“這樊多美還真是土匪！”

    樊多美帶著弟弟和弟媳打砸了樊家的事，第二天一早就在大院里傳開了，實在是昨晚段沁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找人作主，有不少人都看見了。

    早上在飯桌上，謝周氏聽何姐說完，忙問道：“多美沒事吧？這丫頭氣性真是大，她還懷著身孕呢，要是段沁香昨天被逼得狗急跳墻，往她身上撞一下，后果都不堪設(shè)想。”

    何姐道：“以恒和鐸勻不也跟著去了，肯定把人護得好好的。就是段沁香，怕是被氣死了。”

    謝周氏點頭，“那是必然的，她在那屋子住了這么些年，怕是購置了不少東西，現(xiàn)在一樣都沒法帶走?！?/br>
    何姐看謝芷蘭還沒洗漱好，輕聲和老太太道：“也就是明面上的一些東西，她手頭肯定還攢了不少錢的。”

    謝周氏點了一下道：“她現(xiàn)在可不是樊原的遺孀，錢在手里，能不能守得住都是個問題，你看著吧，就她那輕狂樣，早晚遭殃?！?/br>
    這時候，謝芷蘭收拾好，走了過來，她今天穿了一件藍色碎花的確良襯衫，和灰卡其布褲子，看其來十分清爽，開口問道：“奶奶，我聽你們在說樊家？”

    謝周氏點了點頭，“昨天樊師長過世了，多美帶人過去，把家里給砸了?！?/br>
    謝芷蘭道：“那還真是一場好戲，奶奶，樊師長走了，樊鐸勻他們也要回漢城了吧？”而且樊原一死，樊多美也即將回西北軍區(qū)，以后樊鐸勻夫妻倆大概也沒有理由再到京市來吧？

    謝周氏“嗯”了一聲，“大概是這樣?！?/br>
    謝芷蘭沒再說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說起何姐今天早上做的花卷不錯，“比我家的許姐做得還好吃，奶奶，我都想賴在這不走了?！?/br>
    何姐笑道：“這是你奶奶家，你還不是想待多久就多久?！?/br>
    謝芷蘭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這是奶奶和森哥的家，我要是再待下去，森哥知道了，怕是都會有意見?！?/br>
    謝周氏出聲道：“森哥兒不是小氣的性子?！?/br>
    謝芷蘭這才道：“奶奶，那您把森哥的地址給我，我也給他寫寫信，說說好話，這樣他以后想攆我，也不好意思。”

    這話倒讓老太太看了一眼自個孫女，都慧芳以前很少帶孩子過來，所以森哥兒和多美的關(guān)系，都比和芷蘭熟絡(luò)些，現(xiàn)在芷蘭竟然提出要給森哥兒寫信，老太太想想，都覺得有些微妙。

    但是孫女要親近堂哥，她也沒什么理由不讓，讓何姐一會把森哥的地址抄一份給芷蘭。

    第255章 相遇

    飯后，何姐就把森哥的地址抄好，給謝芷蘭拿了過來，笑道：“森哥兒在部隊里也挺悶的，我和周姨有時候想給他寫信，又怕他不耐煩聽我們絮叨，還是你們年輕人有話聊一點。”

    謝芷蘭看了一眼上面“蘭城”倆個字，微微笑道：“森哥也是有恒心，跑到這么遠的地方去吃苦?！彼麄冞@樣的家庭，留在京市就能過得很好，比如蔣帆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進了紡織工業(yè)局，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摹?/br>
    找對象的事，更是不用愁，沒看程攸寧為了嫁進蔣家，那費心巴力的勁兒。

    而森哥跑到西北去吃沙不說，有時候還得上戰(zhàn)場或者抗災(zāi)前線，命都得不到保障，在她看來，森哥是完全沒有必要去吃這份苦的。

    的

    何姐笑道：“森哥自小在部隊里滾大的，他的志向是希望像他爸媽一樣，成為一名優(yōu)秀保家衛(wèi)國的軍人。”何姐說到這里，微微嘆道：“就是有時候出任務(wù)，讓家里跟著擔(dān)心，三四月的時候，冀北地震鬧了一個多月，你哥哥舊傷還沒好，就跑到那邊救災(zāi)去了，把你奶奶嚇得不得了，哦，對了，森哥還上了報紙呢，你爸給你看沒？”

    謝芷蘭先前對這邊的事情并不關(guān)注，她爸可能說了，也可能沒說，她是沒什么印象的，此時搖頭道：“沒有，我爸那段時間早出晚歸的，我和他打照面都不多。”順手把寫著森哥地址的紙條，放到了帆布包里。

    她這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讓何姐微微怔了一下，森哥去冀北救災(zāi)，一去就是倆個月呢！這么長的時間，芷蘭都不知道哥哥的事兒？

    就是現(xiàn)在她說起來，芷蘭也沒問一句，森哥有沒有事之類的話。

    何姐面上的微妙變化，謝芷蘭恰好看到了，淡淡笑道：“何姨，你對森哥是真關(guān)心，比我mama對程攸寧，也不遑多讓了?！?/br>
    何姐笑笑，“森哥是我看著長大的。”這是覺得她一個保姆，多管閑事了？

    就聽謝芷蘭似真似假地嘆道：“真好，不僅奶奶關(guān)心森哥，就連何姨你也這么關(guān)心他，不像我，爸媽一離婚，我都不知道在哪里落腳合適？有時候我都覺得，雖然我有爸媽，但是比那缺爹少媽的，也好不了多少?！?/br>
    這話聽在何姐耳朵里，覺得有些不對味兒，像是意有所指一樣。

    但是讓何姐來說，老太太偏心森哥兒是再正常不過的，森哥兒不僅是在老太太跟前長大，而且在謝首長過世以后，又完全擔(dān)起了長孫的責(zé)任，老太太有什么事兒，第一個上心的是鏡清，第一個就是林森了。

    何姐看了一眼旁邊的老太太，打馬虎眼道：“手心手背都是rou，你在你奶奶跟前多待待，保準你奶奶心里眼里就只有你?！?/br>
    謝芷蘭笑笑，“那倒是，他們可一個都比不上我，只有我是一直待在京市的?！?/br>
    到這時候，何姐已然反應(yīng)過來，芷蘭怕是不是指老太太偏心森哥兒，而是指沈愛立吧？這是怕老太太在愛立回漢城之前，給她什么東西？

    何姐面上微微笑著，卻不再接話，自顧自地拿起抹布，擦起桌子來。

    等謝芷蘭去上班了，何姐就聽老太太嘆道：“芷蘭這丫頭，心思還多得很，剛才是提醒我，誰才是我親孫女呢！但凡她以前多來看看我，現(xiàn)在也不用這么拐著彎兒和我說話?！?/br>
    何姐溫聲勸道：“到底年紀小，還是小孩子心性，周姨您也別往心里去?！彪m然她心里也不待見芷蘭，但畢竟是老太太的孫女。仔細說來，也就是性子嬌慣些，沒有什么大的毛病。

    謝周氏點頭，“這幾個孩子，說起來，就芷蘭最有福氣，到現(xiàn)在還有爸媽護著，腦瓜子里想的，還是怎么才能多搶一塊糖吃?！?/br>
    又嘆道：“她現(xiàn)在想起森哥兒來了，他們小時候，我多盼著他倆能親近點?！崩洗笙眿D走得早，老大又整天為部隊里的事，忙得腳不沾地的，森哥兒有時候就顯得有點孤單，謝周氏是希望老三一家能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森哥兒的。

    比如有空的時候，把孩子接過去玩玩。但是她印象里，老大媳婦過世以后，都慧芳可沒一次來喊森哥去玩過。

    她只能眼看著，森哥兒和芷蘭越來越生疏。森哥去年在戰(zhàn)場上負傷回家，也就都慧芳來看了一次，芷蘭面都沒露一下。

    雖說是堂兄妹，但和陌生人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了。所以后來森哥兒對愛立那樣熱情.上心，當(dāng)親meimei一樣護著，她心里是明白原因的。

    何姐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道：“等芷蘭再大一點，就知道事情了?！?/br>
    謝周氏搖頭道：“難說，有些人活一輩子都不開竅。小何，森哥兒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你說他會不會理芷蘭？”

    何姐見老太太把話挑明了說，也就沒藏著掖著，想了一下道：“可能會回一封信。”

    謝周氏點點頭，“最多也就這樣了?！比绻且郧?，她可能還會覺得惋惜，現(xiàn)在倒覺得，人與人的緣分是難說的，她和愛立就沒有當(dāng)親人的緣分，但是森哥兒和愛立這倆個隔房的堂兄妹，倒處成親的一樣。

    想到愛立，老太太和何姐道：“一會你陪我再去涼亭里坐坐，愛立那孩子，估計過倆天就回漢城了?！?/br>
    “哎，好！”何姐頓了一下，問老太太道：“您不去林家看看了嗎？”

    謝周氏搖頭，“不去了，遠遠地看一眼就好。”她現(xiàn)在想明白了，那姑娘對謝家排斥得很，最近樊家的事情就夠讓人心煩的，自己沒必要再去觸人家眉頭。

    謝周氏覺得，她這一輩大概就是沒有孫女緣的，倆個親孫女，一個惦記著她手上的東西，一個連面都不愿意見，說起來，也就是和微蘭，還能聊上幾句。

    林家這邊，愛立和樊鐸勻.林以恒已經(jīng)準備動身去樊家。樊原留話葬禮要一切從簡，所以只預(yù)備在家里設(shè)個簡易的靈堂，明天就出殯。

    幾人都穿了一身深色衣服，衣袖上戴著黑色的袖章，上面加縫小塊圓形紅布，是吳維珍昨天給他們做的。

    此時吳維珍看他們佩戴好，叮囑兒子道：“多美不去，要是有什么事情，你當(dāng)姐夫的，要多替鐸勻擔(dān)著點。”

    林以恒應(yīng)下，“媽，你放心，我知道的?！?/br>
    這樣的時刻，吳維珍也覺得喉嚨有點發(fā)啞，輕輕點點頭，又叮囑愛立道：“事情都趕在這倆天了，忙起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吃上口熱飯，你帶倆饅頭，到時候也有東西能墊一口?！彼浀脙合焙退f過，這姑娘有點低血糖，暈倒過兩次。

    愛立忙道謝，后面的秦大姐很快就拿了兩個油紙包好的饅頭來，拿在手里還是溫?zé)岬摹＿@份體貼，讓愛立都覺得珍姨確實對大姐很好，連帶著她都跟著受照顧。

    幾人臨出門的時候，樊多美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不然，我也去一趟吧！”話一出口，眼里不覺就含了淚，她對老樊的感情很復(fù)雜，現(xiàn)在他真得就這么走了，她反而覺得有些不真實。

    吳維珍拍了拍多美的肩膀，委婉勸道：“多美，你別多想，當(dāng)長輩的都只想小輩好好的，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體養(yǎng)好，不然月底你們?nèi)ノ鞅?，我還真不放心。”

    樊鐸勻則直接拒絕道：“姐，你不要去，昨天就夠費精神的了，今天在家好好休息?！鳖D了一下又道：“我就是不想讓你這時候太費神，才來的京市，你在家好好養(yǎng)胎?！?/br>
    愛立也跟著勸道：“jiejie，今天人多，被沖撞了就不好了，我們幾個就夠了?！边@一趟過去，怎么都會觸景傷情，要是太過于悲慟，怕是對肚里的寶寶不是很好。

    再者，段家姐弟倆大概率也會在，就怕到時候起了什么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