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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 第3節(jié)

    曲海嘴唇輕顫,張了張嘴,問出一句干啞的話:“你...要去哪?”

    方宸輕輕拂過食指處箍著的指環(huán),搖了搖頭,沒有說多余的話,只是背著包,一步步踏上石階。

    腐朽的空氣離他遠去,四方的月色對他徹底敞開。

    他用力推開鐵門,迎面而來的,是荒涼的大漠,廣袤的夜幕,還有夜空中那一大片輕盈飄蕩著的彩色極光帶。

    那籠罩曠野的璀璨極光壯麗地灑滿夜空,而在那其中,一座座白塔安靜地矗立著,仿佛擎天的立柱,貫穿了天地。

    而在他身后,監(jiān)獄的警報聲突兀地響徹夜空。

    紅白光交替閃爍,映亮了方宸的背影。

    他沒有回頭。

    第一章 五十三號 歡迎入伙

    一年一度的哨向入門資質(zhì)測試正在總塔進行。

    通過總塔輻射試煉的新兵,一般都會選擇立刻進入資質(zhì)測試。

    他們本是各地分塔選出來的普通人。有的塔貧苦落后,生活艱難,可如果考核結(jié)果資質(zhì)上佳,說不定可以一躍跳入高等級的塔,從此輕易走上通天階梯,人生進入簡單模式。

    一座森然冷峻的鐵門隔絕了考場內(nèi)外,唯有一扇小側(cè)門時而開關(guān),有軍醫(yī)抬著擔架,把奄奄一息的考生從考場里轉(zhuǎn)移出去,不時能看到胳膊腿兒掉一地的可怖慘相。如是來回幾趟,鮮血已經(jīng)浸滿地縫。

    面對著地獄血海,門外列隊整齊的軍人卻沒有半點動容。

    他們身穿整齊劃一的青綠軍裝,寬檐帽罩著臉,把表情都壓在陰影下,手指貼齊褲縫,一副雷打不動的挺拔軍姿,像是田里一茬一茬的韭菜,又綠又整齊。

    而他們唯一不同的,就是胸口貼著的塑料牌,上面印著對應(yīng)分塔的編號。

    最優(yōu)秀的一號塔享受著樹蔭陰影和冰水伺候,然后一層一層地排下去,最后的是吊車尾的五十三號塔,只能在烈日下暴曬。

    “任中校,就算一會兒全軍覆沒,就算所有的好苗子都不選我們,你也要堅強,千萬別哭。去年,您喝醉了抱著劉少將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求他分配倆哨兵向?qū)锣l(xiāng)支援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這次,我們至少不哭了,好不好?”

    一個花白胡子的老士官給寬額方臉濃眉大眼的任錢中校擦著眼角,顫巍巍地勸。

    每年的固定保留節(jié)目,胡子花白的低級士官給唯一的獨苗兒高級校官做心理輔導(dǎo),讓他不要崩潰,放平心態(tài)。

    考試年年有,萬一哪年見了鬼了呢。

    任錢瞅他一眼:“老李,我沒哭過,當天太熱了,那是汗?!?/br>
    李堯善立刻立正,聲如洪鐘:“是,中校,那是必須是從眼睛里流的汗,長官說得都對,是我沒文化,回去一定加強學(xué)習(xí)!”

    任錢:“……”

    面對著前排同僚精彩的回眸,任錢把李堯善塞給自己擦眼淚的手絹團成一團,塞進了老士官的嘴里。

    李堯善小心翼翼地拿出來,在他耳邊低語:“中校,說不定,今年會有某些不長眼的哨兵向?qū)Ш⒆觽內(nèi)肟幽兀俊?/br>
    任錢:“……”

    某中校默默地卷好了另一只手絹,重新塞了回去。

    李老士官本著百折不撓的精神,再接再厲:“中校,說不定今年真有奇跡!千萬不要放棄!”

    任錢死氣沉沉看他一眼:“有的話,我立刻改名?!?/br>
    李老爺子立刻打開隨身筆記,十分認真地數(shù)數(shù):“中校,這三年您已經(jīng)改了四個名字了。任勞,任怨,任我行。您下一次打算改什么,我記一下。”

    任錢眼神更怨念:“任命。”

    李堯善看著耷拉腦袋的任中校,有種心疼孩子的感覺。

    于是,老爺子重新堵上嘴,腰板兒挺得很直,右手高舉,猛地上揚,一派老驥伏櫪的英姿颯爽。

    隨著一個動作,任錢的耳畔傳來綢布絲絲拉拉的鼓風聲,像是船帆乘風破浪似的。

    他有氣無力地往后看一眼,頓時,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他可愛的手下老爺子們扯了兩根木棍棍,拉起了鮮紅的橫幅,上面赫然寫著幾個大字-‘五十三號,兵足糧多,歡迎新兵入伙’!

    任錢:“……”

    老李到底是怎么做到,每個字都在他槽點上蹦迪的。

    面對著任錢死氣沉沉的眼神,李堯善老態(tài)龍鐘的身體繃得很直:“五十三號塔的全體成員秉承著能騙一個……呸,能吸納一個是一個的不拋棄精神,唔……”

    話沒說完,任錢就用物理堵嘴法讓他自動閉麥了。

    他在啦啦隊里找了很久,沒看見要找的人,所以揪了左手邊那個精神矍鑠搖旗吶喊的士兵問:“溫涼呢?”

    士兵:“溫少尉在車里休息,他好像說,頭暈?!?/br>
    任錢瞅著橫幅,表示不信:“他原話說的是不是,眼暈?”

    李堯善在他旁邊拼命點頭,被任錢揪著衣領(lǐng)扔到后面去了:“他為什么眼暈?zāi)銈儾恢???/br>
    眾人:“不知道!”

    任錢:“……”

    前面笑倒了好幾個,基本都是主動申請要來吸納新兵的老油條。

    誰能拒絕五十三號一年一度的歡樂喜劇節(jié)目?

    此時,一聲尖銳的哨音徘徊在白塔的上空,盤旋許久,消散在充滿血腥味的空氣中。

    場外瞬間肅穆一片,落針可聞。

    那些前來吸納新兵的長官們,甭管之前面無表情還是笑得齜牙咧嘴,此刻,他們齊刷刷地壓低氣場,如同餓了十天的狼,眼珠子瑩然發(fā)綠,兇狠又貪婪地望著那道森冷的鐵門。

    每座分塔自治轄區(qū),相當于一方地主;而手中的兵力和資源取決于分塔每年的貢獻額;貢獻額來源于工會統(tǒng)計的兵力績效,而在這其中,貢獻最大的是進化的哨兵向?qū)А?/br>
    兵力是生存之本。

    新兵是發(fā)展之源。

    吸納優(yōu)秀的哨向,就等于擁有了一切。

    像五十三號這樣已經(jīng)陷入惡性循環(huán)的塔,是沒有人愿意去的,只是白白埋沒在一灘爛泥里,永無出頭之日罷了。

    任錢,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

    鐵門鏗鏘一聲悶響,大門被完全打開。

    兩隊魚貫而出。

    考生身穿統(tǒng)一的輕薄白紗狀的連體制服,上面沾了斑斑血跡。他們在考場前依次脫了臟兮兮的制服,然后擲向遠處的垃圾桶。

    為首的一人,輕易地把手中的制服搓成了丸子,然后手中隱有火花閃過,他猛地攥緊,以一個絕對準確的角度,悍猛地投彈入框,一聲重爆炸,驚得在場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

    像是故意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似的,他快步昂首走到第一排,朝著劉少將筆直地行了軍禮:“新兵柴紹軒,愿意加入第一號白塔!”

    動作看著十分懾人,只是身上不斷涌出的鮮血讓這動作顯得狼狽極了。

    再加上,那人身上穿著緊緊巴巴的舊衣服,看著像是埋在地下室里好多年的舊樣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劉少將回禮,表情依舊一絲不茍:“你是第一名?”

    柴紹軒捏著身上的舊衣服,想起自己剛剛被一個白臉狐貍揍得趴在地上,還被扒了衣服,最過分的,是那人竟然嫌棄地沒有穿,還強迫他就地洗了衣服,然后用熱輻射烘干...

    他進化是為了給人當烘干機的嗎?!

    柴紹軒羞憤到眼淚汪汪的,但為了自己的前途,還是硬著頭皮撒了謊:“是!”

    劉少將瞇起眼睛,明明沒有動用能力,可單被那樣極有壓迫感的視線看著,柴紹軒就要喘不過氣來。

    在他冷汗止不住,想要說實話的時候,劉少將忽得收了審視的視線,朝著旁邊點頭:“歡迎入隊?!?/br>
    說完,就帶著手下的幾人,從第一排的風水寶地離開。

    為了所謂的‘均衡發(fā)展’,允許吸納新兵的數(shù)量按照排名依次遞增,換言之,一號白塔,只允許吸納一人。

    但哨兵向?qū)У哪芰?,可不是依照排名呈線性遞減的。往往,高級向?qū)еg的鴻溝,可以達到千百倍的差異。

    劉少將帶著人,繁花錦簇地離開,在走之前,用余光不經(jīng)意地瞥了隊伍尾巴,著急得墊腳尖的任錢。

    “真丟人?!?/br>
    三個字,不輕不重地落在場間,該聽見的人都聽見了。

    任中校濃眉壓低,視線越過隊伍,直直落在劉少將身上。

    有時候,嘲諷比鼓勵好使。

    任錢撥開礙事的老可愛們,高舉旗幟,搖旗吶喊,梗著脖子,豁出臉皮,加入坑蒙拐騙小組。

    李堯善使勁踮腳瞅著他們的任中校,臉都要懟到任錢的鼻子上。

    任錢:“你看什么?”

    李堯善:“看看您有沒有流汗。”

    任錢呵呵一笑。

    汗流沒流他不知道,但臉肯定沒了。

    沒了就沒了,正好豁出去了!

    “五十三號,兵足糧多??!歡迎新兵入伙!??!”

    任中校握著那支鮮紅的旗幟,有種破罐破摔的颯爽。

    李堯善感動得眼圈紅通通的,站在他身后,也跟著扯著嗓子吼,五十三號吸納新兵小組組成了一道最亮麗的風景線。

    看著任錢那副不要臉的模樣,劉少將似乎笑了一下,轉(zhuǎn)身說道。

    “走吧?!?/br>
    按照規(guī)則,五十三號可以吸納最多的新兵數(shù)量,可問題是,通過考試的新兵人數(shù)根本不足,等隊伍車轱轆似的輪轉(zhuǎn)一圈以后,任中校面對的,就是空空蕩蕩的考場,連血跡都快被人來人往的腳步踩沒了。

    任錢有氣無力地問李堯善:“這次,我們從城里選了幾個人來?”

    李堯善:“三個。”

    任錢:“都通過考試了?”

    李堯善跑到門口的顯示屏上仔細看了看,然后一臉驚喜地跑了過來:“死了兩個,其中一個還活著!是溫少尉撿回來的小徒弟!”

    任錢有一瞬的驚喜:“考了多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