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宸和溫涼兩人并肩站在掩體前，看起來均是面無表情、臉色青白，實(shí)則一個想吐，一個想死。

    面前的滾滾黃沙拂過兩人的肩背，面對著無垠的大漠，人也渺小得像是一粒沙。

    方宸抬起右手，陽光擦過指縫，他看向一望無垠的荒蕪，淡淡地問：“我聽說，十幾年前，天災(zāi)把舊時代科技都?xì)Я??！?/br>
    “嗯。地殼不穩(wěn)定造成的大陸板塊漂移、極端高溫，聽說地殼里的物質(zhì)像巖漿似的往外淌，人類差點(diǎn)滅絕，可后來，不知誰建立了白塔，算是勉強(qiáng)撐過去了?！?/br>
    “說得一板一眼的，怎么，你經(jīng)歷過那段時間？”

    “我看著那么老？”溫涼從后面慢悠悠地飄了過來，微微歪頭，在方宸耳邊笑，“狐貍，就我這張保鮮的臉，說我二十都多?！?/br>
    “……”

    方宸懶得反駁，另一方面也覺得他說得有那么一點(diǎn)道理，于是只大步甩開那狗皮膏藥。

    “慢點(diǎn)慢點(diǎn)。”溫涼聲音被曬得有點(diǎn)虛，“我有點(diǎn)頭暈...”

    方宸心道你接著裝，冷笑了一聲，可念及昨天溫某人仗義出手，他還是不情不愿地放緩了腳步。

    不遠(yuǎn)處就有一座低矮信號塔。

    這些刻意刷成紅漆的信號塔是舊時代留下的產(chǎn)物。而現(xiàn)代人再利用，利用廣播的原理發(fā)出低頻率干擾小的無線電，以一個固定的間隔播報其所在地的經(jīng)緯度，作為路標(biāo)。

    為了節(jié)省體力和能力，一般白塔都會給外出任務(wù)的士兵配備可以調(diào)頻的對講機(jī)。雖然地表磁場是紊亂的，可運(yùn)氣好的時候，還是能夠接收到發(fā)射固定頻率的信號塔傳來的信息，如果運(yùn)氣再好一些，甚至還能收到同一頻率下的隊友發(fā)來的信息。

    如果手邊沒有對講機(jī)，那么就只能指望著向?qū)ㄟ^天生的過濾系統(tǒng)捕捉固定頻率下的電磁波，然后通過后天學(xué)習(xí)加以解析，用來定位和捕捉信息。

    方宸腳步漸緩，回頭看一眼艱難跋涉的退休大佬溫向?qū)А?/br>
    “...磁場亂了，衛(wèi)星沒用，指南針也失效，你怎么辨認(rèn)方向？”

    “看太陽？”

    “想偷懶就直說。”

    “哎呀，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們狐貍真是心明眼亮，學(xué)富五車?！睖貨瞿税押梗曇羲坪鯉Я它c(diǎn)調(diào)侃，“其實(shí)，你可以放棄，咱們原路回家，我保證給你指一條捷徑。”

    方宸細(xì)長的狐貍眼睛又彎，像在琢磨著什么不懷好意的彎彎繞。

    “放棄，不適合我。想必長官也不是半途而廢的人，對吧？”

    溫涼笑：“不，我是?！?/br>
    方宸：“……”

    他深吸了口氣，右手扶著左肩，擰轉(zhuǎn)睡得發(fā)僵的肩背，探后從背包里取出了溫涼贈與他的狗鏈，麻繩在指尖轉(zhuǎn)了兩個圈，精準(zhǔn)地套住了溫向?qū)Ьo致細(xì)瘦的腰身。

    “長官，走吧，我服侍您?！?/br>
    溫涼扯著腰間的皮帶，抽了抽嘴角：“你管這叫服侍？”

    方宸笑意晏然，猛地拉緊腰間的綁帶，颯颯一聲脆響，把溫向?qū)ёУ搅怂缟稀?/br>
    “當(dāng)然，也可以叫馴服。我是為了尊敬您，沒看出來嗎？”

    溫涼：“……”

    真是謝謝你了，狐貍。

    方宸蹲下系緊了鞋帶，瞇起眼眸，迎著太陽的方向簡單確認(rèn)了東西南北，拉著被曬化了的溫大向?qū)?，專挑日頭毒的路走，但凡有一點(diǎn)陰涼都不肯靠近。

    “中校竟然沒給我們留一輛車...”溫涼像個流放千里的犯人，一步一踉蹌。

    “我說不用留。”方宸回頭，鄙夷地看了臉色微白高挑細(xì)瘦的青年向?qū)?，‘嘖’了一聲，“一共就一輛車，你坐了，讓那些老爺子走著到中轉(zhuǎn)站？”

    溫涼腳步沉甸甸的，像是綁了個鐵錘，可笑聲還是輕飄飄的，像是吹散暑熱的清風(fēng)：“狐貍，你明明心腸這么軟，怎么偏偏不說人話，不干人事？你這樣是會被人誤會的，知道嗎？”

    方宸腳步似乎頓了一下，接著，他側(cè)過臉，棱角有型的下頜被太陽陰影勾出了深邃的影子。

    溫涼抬眉：“怎么，被戳中了？”

    方宸沒回答，手中的皮帶更緊，繩結(jié)在燦陽下上下飛舞，像是沙漠中一只靈活的沙蝎。

    溫涼看著自己身上的五花大綁，歪頭疑問。

    方宸彎唇，淡淡地?fù)嶂K結(jié)：“長官，你或許該讀一讀《渣男的自我修養(yǎng)》。別試圖撩一個想要搞死你的債主，知道嗎？”

    被捆成粽子的溫向?qū)В骸啊?/br>
    他沒撩。

    被捆成這樣，是真撩不動。

    第十七章 黑車遇上黑吃黑

    方宸心情不知為何好了不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從溫大向?qū)ё炖飺更c(diǎn)沒什么用的科普知識，身后那人的應(yīng)答聲音越來越遲緩，直到最后，聲音虛弱得像是蚊子扇翅膀。

    方宸停了腳步，從包里拿出水，正要給他喝一口，溫涼懨懨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狐貍...”

    精神飽滿的方宸回頭，正對上一頭栽倒的溫涼。

    那人臉色蒼白，額頭guntang，漂亮的眼尾飄著紅暈，眼睛卻緊閉，像是直接被曬得中暑了。

    然后方宸手里唯一的水壺也被溫向?qū)溥^來的動作打翻在地，涼水立刻被柔軟guntang的沙子吸走，一滴也不剩。

    裝暈的溫涼倒在方宸肩上，訥訥轉(zhuǎn)頭，對上那雙和善可怖的狐貍眼，溫某人一雙暈著緋紅的桃花眼里面寫滿了尷尬和驚悚。

    方宸：“...我覺得你是故意的。”

    溫涼：“...我不是。”

    方宸：“...說句實(shí)話，是不是想死？”

    溫涼：“...動手吧?！?/br>
    方宸正要重cao殺人舊業(yè)，纏在溫向?qū)揲L優(yōu)雅脖頸上的麻繩都栓了兩圈，卻聽得遠(yuǎn)遠(yuǎn)的發(fā)動機(jī)聲作響，在靜謐的大漠間顯得格外抓耳。

    一輛改裝過的大型沙漠行車緩慢出現(xiàn)，六個粗糙的抓地輪胎幾乎要到人的小腿，橡膠老舊而散發(fā)著嗆人的味道，一路飄過，停在不遠(yuǎn)處的信號塔前，車門輕開，里面隱有喇叭擴(kuò)出電子音：“車輛到站，安丘掩體站?！?/br>
    方宸薅著溫涼的細(xì)瘦手腕就往車門處跑，邊跑邊問：“中轉(zhuǎn)站就在前面？”

    溫涼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對，這是給單刷的散兵或者迷路的哨向提供的引渡車...”

    方宸聞言，跑得更快，雙腳踩著又軟又燙的黃沙，也像如履平地，只是溫向?qū)Э墒懿涣诉@樣的跋涉，于是蹦跶到了方宸的背上，勒住他的肩背，大口大口喘氣：“去吧，狐貍！”

    方宸忍住了過肩摔的沖動，扶著他的背一路狂奔，在引渡車剛要起步時，方宸的雙手用力地抵住車門，胸口隱有起伏，呼吸略急促，說道：“我要搭車?！?/br>
    溫涼趴在他身后，忙不迭地加了一句：“我們?！?/br>
    司機(jī)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嗯’了一聲，指一指投幣箱：“錢?！?/br>
    方宸喉嚨干得要冒煙，沒好氣地看了溫涼一眼，也說了一個字：“錢。”

    溫涼攤手，表示自己窮得坦坦蕩蕩。

    兩個人被司機(jī)扔出了引渡車，在揚(yáng)起的黃沙里洗了個澡。

    方宸手里的皮繩在掌間勒出了幾道紅痕，雙手互抻，磨刀霍霍向溫涼。

    溫向?qū)倻?zhǔn)備讓他消消火，就看到一輛破舊到掉渣的越野車遠(yuǎn)遠(yuǎn)地從沙丘后飄了過來。

    漫天的沙塵要把越野車全都裹了進(jìn)去，而那發(fā)動機(jī)的聲音發(fā)悶又遲緩，聽著就像是隨時要報廢的樣子。

    那輛車慢吞吞地停下。

    車的后門被拉開，五個疊成羅漢的人從車上被踹了下來。

    一個叼著煙的虬髯中年男人搖下車窗，把煙屁股丟在那五個啃沙子的人身上。

    “行了，就到這?！?/br>
    “說好要送我們?nèi)ノ樵獏^(qū)的！你怎么送到半途就把我們?nèi)酉氯チ?？！?/br>
    “一百五十塊就到這里，到不了伍元區(qū)，不好意思?！蹦侵心昴腥擞沂执钤谲嚧吧?，笑著擺擺手，“瞪什么眼？你們上車的時候，不就知道這是黑車嗎？被黑車宰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

    說著，又朝溫涼方宸兩人招手：“喂，你們是要花冤枉錢坐黑車，還是要徒步幾周橫穿沙漠到達(dá)目的地？”

    “黑車啊?！?/br>
    方宸唇角似乎又小幅度地彎了起來。

    溫涼抱著手臂，搓了搓剛起的一層雞皮疙瘩，轉(zhuǎn)身想溜，卻被方狐貍一把扯住了腰間皮帶。

    “長官，你真沒錢嗎？”

    “你覺得呢？”

    “好歹也是個少尉，怎么著也有點(diǎn)積蓄吧？”

    “嗯...我倒不是在炫耀。”溫涼頗為不好意思地垂了清瑩的眼瞳，“除了臉，我一無所有?！?/br>
    方宸：“……”

    誰來告訴他，這貨在自豪什么？

    司機(jī)看這兩人這么猶豫，又點(diǎn)了一根煙，悠悠地嘆口氣：“錢不夠的話，在這個世界上寸步難行哦。車不走空，我免費(fèi)載你們一程，到目的地，你們幫我做一件事，怎么樣？”

    這兩個人看著就很適合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這買賣應(yīng)該不虧。

    “不用?！?/br>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說完，方宸嫌棄地看了溫涼一眼，似乎很想把剛才的時間扭曲半秒，錯過跟溫某人同時出聲的默契。

    溫涼輕撫后頸，轉(zhuǎn)臉輕笑。

    “行，那你們就在這等著死吧?！彼緳C(jī)輕扭鑰匙，指著逐漸陰沉下來的天色，半是威脅半是利誘，“地磁風(fēng)暴可馬上就要來了，你們兩個不上車可就走不了了哦?！?/br>
    “行，那就走吧。”方宸剛提步要上車，卻被司機(jī)擋了一下。

    “怎么？”方宸問他。

    “免費(fèi)是剛才的價格。”司機(jī)的煙尾巴翹著，笑著捏了二指，摩挲著要錢，“現(xiàn)在么，漲價了?！?/br>
    方宸被推下了車，站在沙子中間，轉(zhuǎn)頭看溫涼。而溫向?qū)Я⒖袒仡^看風(fēng)景，裝作沒留意方宸灼熱的視線。

    方宸淡淡道：“長官，拿出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