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財：‘……’

    他覺得某人在孔雀開屏，招搖炫耀，并且有證據(jù)。

    溫涼又笑了兩聲，忽得，太陽xue又襲來一股鉆心的疼。

    他這次再也沒能站住，向前踉蹌兩步，重重地跌在地上。

    他修長的雙腿微蜷，雙臂互抱，黑長濃密的睫毛顫抖著，冷汗沾濕了病號服，薄薄地浸了一層。

    旺財知道溫涼在想什么，但也不戳穿溫某人非要用笑話遮掩過去的沉重。

    cao碎了心的老鷹虛弱地?fù)淅饬藘上鲁岚?，身型逐漸潰散，他窩在溫涼汗涔涔的頸邊，聲音逐漸渺遠(yuǎn)。

    ‘老溫，你再堅持堅持，爬上床睡？’

    “不了，這塊地挺舒服的?！睖貨鲅鄣籽吧⑷ィσ羿硢?，又恢復(fù)到了平時懶洋洋的模樣。

    他捏著旺財?shù)某岚?，墊在自己的后腦勺底下，抱怨道：“看著是只鳥，墊著鳥都不是。真白瞎了你這一身羽毛了?！?/br>
    旺財：‘……’

    求老溫一個早死早投胎。

    拜托了。

    第七十五章 拒絕

    折騰了大半天，處置室終于重歸安靜，只有心電檢測儀的‘滴滴’聲。

    方宸被推進(jìn)了造影室檢查電子軌道的狀況，狹小的急診室里只剩夏旦一個病號。

    她心里惴惴，即使被打了安定針，也還是睡不著。

    就在她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當(dāng)口，大門忽得被人不耐煩地撞開。

    夏旦趕緊閉眼躺尸，只豎起耳朵偷偷地探聽。

    似乎有人快步走向睡得東倒西歪的蕭醫(yī)生，把他拉起來問詢，又做了筆錄，詳細(xì)地詢問這些傷者的來源。

    她聽不清蕭醫(yī)生的回答，只聽得蚊子似的囈語，而后，那些人便急匆匆地走了，看方向，似乎是去造影室了。

    夏旦大氣不敢出，等到那些人的腳步聲消失以后，她果斷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踩上拖鞋，躡手躡腳地貼著墻壁走，趁著沒人注意，一溜煙地跑出了處置室。

    她披著龔霽留下的寬大外套在走廊上奔跑，邊跑邊焦急地四處張望，一路尋人未果，沿著旋轉(zhuǎn)樓梯奔到一樓大堂的值班室外，被一個身著制服的值班哨兵攔了回去。

    “哎哎哎，你穿著病號服，要去哪兒？”

    夏旦從兜里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趴在地上飛快地寫下一行字。

    ‘請問你看見龔中尉了嗎？’

    值班哨兵點點頭：“看見了啊，龔中尉去鄭處長辦公室了。鄭處長本來要回家陪老婆吃飯，結(jié)果龔中尉生把他按回去，像是有什么緊急事情要報告?！?/br>
    夏旦聽完，無精打采地比了一個謝謝，然后失魂落魄地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果然，他還是去舉報了。

    剛剛那些來調(diào)查的人，一定是因為這件事才來的。

    看來，方宸哥哥已經(jīng)被抓走了；下一個，應(yīng)該就是自己了。

    夏旦越想越傷心，連走岔了路也沒有察覺。

    等到她再抬頭時，已經(jīng)走到了三樓的休息室，里面亮著一盞臺燈，柔柔的，映亮了一人伏案睡覺的背影。

    夏旦歪了頭，覺得背影有些熟悉，悄悄地踮腳趴在玻璃上，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是她找了許久的人。

    她委屈又難過，本想直接離開，可生怕那人睡著著涼，原地躊躇轉(zhuǎn)了兩圈，還是沒出息地推門進(jìn)去，四處尋了一塊舊毯子，替他蓋在背上。

    轉(zhuǎn)身替他按滅臺燈的時候，忽然看見了桌上兩張手寫報告。

    上面隱有推搡撕扯的痕跡，邊角已經(jīng)開裂，像是和什么人打了一架以后遺留的狼藉一片。

    她好奇地湊近，卻發(fā)現(xiàn)那是龔霽寫給鄭奇的一封檢討書和退職申請書。

    她一字一句地讀完，直到看到最后一句，整個人徹底僵在原地。

    ‘...故而，我申請辭去今年教學(xué)職務(wù)?！?/br>
    龔霽手肘處被輕輕撞了一下。

    他蹙眉醒轉(zhuǎn)，微微低頭，視線下移，便看見了蹲在地上使勁兒抹眼淚的夏旦。那小團(tuán)子本來就容易受驚，現(xiàn)在更像是被欺負(fù)的紅眼兔子。

    “你怎么...又哭了？”

    龔霽的聲音帶著困倦，一貫吐字清晰、沉穩(wěn)冷靜的人，帶了些未睡醒的朦朧，便不再那樣拒人千里了。

    這樣溫柔的詢問反而讓夏旦哭得更厲害，眼淚蜿蜒而落，像是無聲的陣雨。

    忽得，手心被塞了一張面巾紙，是某個認(rèn)死理的干燥柔軟，軟中帶韌，和他喑啞困倦的聲音有些相似。

    “...闖禍的膽子不小，怎么我隨便說兩句就哭？”

    夏旦抽噎著挪開了眼，憤憤地打著手勢，說，知道自己資質(zhì)差、沒骨氣、膽子小又喜歡闖禍，不怪他辭去教官的職位，也不怪他去舉報告狀，都是她的錯。

    龔霽神奇地看懂了夏旦控訴的手語。

    他扶著額頭笑了。

    “...我怎么覺得，你只會在我面前我發(fā)脾氣？”

    那冰塊臉唇邊的笑容很輕，意外的溫柔。夏旦耳根驀地躥得火紅，她立刻趴在桌上，把小圓臉埋進(jìn)了手肘間。

    龔霽把她披在自己肩上的衣服取下，轉(zhuǎn)手給她搭在肩頭，然后起身去洗了一把臉，用自己的水卡給夏旦接了一杯溫水，輕輕擱在她面前。

    “算了，我是你的教官，你表現(xiàn)欠佳，都是我的責(zé)任。”

    夏旦沒有抬頭，直到耳畔響起紙張的沙沙聲、還有筆身輕扣桌面的清脆細(xì)響。

    她從臂彎中悄悄地抬起一只眼睛，對上了龔霽坐姿端正、垂眸執(zhí)筆書寫的側(cè)影，那人已經(jīng)從睡意中脫離，將剛才那一瞬間的溫柔藏得一絲不漏。

    “不用看了。不只是我，你也要寫。逃課的五千字、撒謊的五千字?！饼忟V點點她手側(cè)的筆，示意道，“既然不想養(yǎng)傷，那就寫檢討。”

    夏旦表情裂開。

    她沒想到好心進(jìn)來照顧龔霽，換來的又是一紙檢討。

    她垂頭喪氣地拎起筆，把自己團(tuán)成一團(tuán)，無精打采地轉(zhuǎn)著筆。

    她想著，反正再過一會兒就要被關(guān)起來了，寫什么都無所謂了。

    念及此，夏旦在紙上畫了一盤rou丸子，較勁似的在描著rou的紋理，凝神屏氣認(rèn)真地差點把腦袋都要磕在桌面上。

    “你...”

    龔霽無奈地放下筆，剛想說話，忽得，視線被反光的玻璃攫住。

    一雙細(xì)長微瞇的笑眼透過玻璃隱約透了出來，龔霽了然，慢慢起身，繞過奮筆疾畫的夏旦，無聲地拉開了門。

    頎長高瘦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夕陽光影盡處，方宸正抱著手臂，朝他抬了下頜。

    龔霽走了過去。

    “燒退了？”

    “嗯?！?/br>
    “怎么不多休息一會兒？”

    “起來處理一些事情?！狈藉奉D了頓，看見龔霽側(cè)臉?biāo)龅囊铝蠅汉郏瑔査?，“你怎么不回去睡？?/br>
    “怕你們晚上有什么需要人幫忙的，我就留下了?！?/br>
    方宸輕笑：“你還真是濫好心，但看不出來?！?/br>
    龔霽依舊是張面無表情的臉，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行吧，我是來劃清界限的?！狈藉讽樦ＡчT看向夏旦伏案寫檢查的側(cè)影，轉(zhuǎn)向龔霽，快而準(zhǔn)確地解釋了一遍前因后果，“...就是這樣，她只是被我牽連進(jìn)去的無辜受害者?！?/br>
    “知道了。”

    方宸見龔霽接受得十分輕易，便知道他早就猜到他們私闖了食堂。

    他放松了不少，靠著墻，從容地攤開一只手：“聽值班護(hù)士說，之前趙少校的人過來打聽我們的行跡?？晌椰F(xiàn)在還好好地站在這，說明，蕭醫(yī)生幫我們瞞過去了?！?/br>
    方宸話鋒一轉(zhuǎn)：“可是，我和蕭醫(yī)生沒交情，想來想去，在場的，也只有你幫我們了?！?/br>
    龔霽點了點頭。

    “我不理解?！狈藉房此?，“你應(yīng)該最痛恨破壞規(guī)則的人，我們逃課又闖禍，在你眼里大概是十惡不赦的吧。你怎么會縱容我們，還幫我們遮掩過去？這可不像你?！?/br>
    “我答應(yīng)過她，問清楚前，不會舉報。而你剛剛也解釋了，只是湊巧被卷進(jìn)去了不是嗎？”

    “...你就這樣相信我說的話了？”

    “嗯?！?/br>
    面對這種不問來由的信任，方宸總是有些手足無措。

    他極快地掩去眼底的無措，抬腕抵唇輕咳了一聲。

    龔霽坦率的目光落在方宸手腕滑下的銀質(zhì)銜尾蛇的花紋處，轉(zhuǎn)而問道：“你剛剛?cè)ヒ妱⑸賹⒘耍俊?/br>
    方宸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

    龔霽自顧自說道：“我提醒你一句。作為新兵，不要隨意插足進(jìn)總塔的權(quán)力斗爭里。那是無底漩渦，只要走進(jìn)去，就很難全身而退了?！?/br>
    “所以，龔教官有什么要叮囑我的？”

    龔霽蹙了眉：“我不喜歡私下議論別人?！?/br>
    方宸無辜攤手：“可我們不是已經(jīng)在八卦了嗎？議論半句跟議論十句也沒有區(qū)別吧？”

    “...你的詭辯總是很有一套?！?/br>
    “我當(dāng)你在夸我?！?/br>
    龔霽揉了揉額頭。

    “...算了。劉少將是一號白塔的指揮官，他的伴侶葉既明是技術(shù)與進(jìn)化部的部長?！?/br>
    “這我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