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里有很多很多吃的，明年會有更多吃的，冬天還會有暖和的衣服。我和弟弟能吃飽穿暖，不去找你們了?！?/br>
    他以前來看爹娘都不哭，爹娘死的時候他也沒哭，他知道自己和弟弟會很快來找爹娘。

    現(xiàn)在他可以哭了。

    一歲弟弟和三歲弟弟對爹娘沒有印象，看見哥哥哭，自己也跟著哭。

    手背抹掉淚，六歲哥哥掰開一塊疙瘩餅給兩個弟弟，立馬不哭了。

    六歲哥哥把疙瘩餅放到墓碑上，“爹，娘，這個就是嬋嬋帶到北疆的吃食，可好吃了，吃了還不會肚子疼，將軍說這是正經(jīng)的吃食。每家每戶的地窖都裝滿了，大糧倉也裝滿了，能吃很久很久，吃到我和弟弟長大。我和大壯哥跟著將軍練劍，大壯哥想長大了跟著葉子叔保護(hù)糧倉，我想長大了去保護(hù)嬋嬋?！?/br>
    六歲哥哥眼睛里沒有了水汽，全是亮晶晶的光。

    “爹娘知道嬋嬋嗎？嬋嬋特別好認(rèn)，就是咱們北疆最漂亮的那個小娃娃，身上的衣服都繡著小白兔?！?/br>
    六歲哥哥從一歲弟弟的脖子上拿出一個小白兔木雕，“這個是嬋嬋送給我的，弟弟生病的時候我送給弟弟了，弟弟喝了嬋嬋娘留下來的草藥包第二天就好了。嬋嬋和嬋嬋娘救了咱們家?！?/br>
    六歲哥哥再把小白兔木雕藏回弟弟的衣服里，叮囑爹娘：“嬋嬋身體不好，要非常小心地照顧才不生病。鬼的陰氣重，爹娘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嬋嬋就好，不要靠太近?！?/br>
    六歲哥哥想了想自己還有什么沒有說的，沒有想起來，還是三歲弟弟提醒了他，“哥哥，名字?！?/br>
    六歲哥哥夸獎地拍拍弟弟的頭，繼續(xù)跟爹娘道：“我和弟弟有名字，我們自己選的，我是衛(wèi)守月，二弟是衛(wèi)守北，三弟是衛(wèi)守疆。我守護(hù)嬋嬋，弟弟守護(hù)北疆?！?/br>
    一歲弟弟聽見自己的名字，飛快地爬過來，爬到哥哥的背上。

    六歲哥哥認(rèn)真道：“我現(xiàn)在還要照顧弟弟不能去保護(hù)嬋嬋，爹娘先替我去保護(hù)嬋嬋。嬋嬋是咱們北疆的，鬼神都不可以搶走?！?/br>
    第57章

    嫩芽月, 落紗夜。

    婉娉夢中驚醒，卻是一雙雙驚喜的眼睛。

    睡著了才會做夢。

    她剛剛在嬋嬋的身邊睡著了。

    茵茵和格依用力握手搖晃。

    嬋嬋還在睡覺，她們的激動都在她們的無聲的笑臉上。

    婉娉莞爾一笑。

    她沒有她們想的那般脆弱, 她不是夜夜失眠, 她只是不喜睡覺, 才會找些繁瑣的事情渡過這一個個的夜, 當(dāng)身體不適時，她也會閉眼養(yǎng)神片刻。

    這一覺再次勾出了難堪的過往, 身體無故灼疼, 頭也愈發(fā)的昏昏沉沉。

    婉娉忍著身體的不適, 讓茵茵和格依早些入睡, 她走出車廂, 看守貨物。

    周圍無人, 婉娉才任憑混沌席卷神智, 只手里緊緊攥著嬋嬋的小白兔荷包留一絲清醒不讓自己瘋癲, 呆滯僵硬地站著。

    項良大氣不敢喘一個，一點一點地挪動, 終于摸到了嬋嬋的車廂，眼里的驚悚換成了劫后余生的慶幸。

    這個時候，婉娉六親不認(rèn)，大白白和小滿滿都不敢靠近，敢靠近的只有藝高人膽大的金奴和婉娉絕不會傷害的嬋嬋。

    他也是學(xué)過武的, 身手在東巖還算不錯, 可對上婉娉發(fā)瘋時的力氣, 他不敵。還好只要不惹她, 她就一直這般站到醒過來。

    嬋嬋半夜醒來，被娘抱起噓噓。

    噓噓后先去哥哥和長公主的車廂, 親親哥哥的臉蛋，輕輕地拍拍哥哥的胸口，等假睡的哥哥睡著了，悄悄地爬出來被娘抱到姨姨面前，牽住姨姨的手，拉到車廂里，捂住姨姨的眼睛，讓姨姨閉眼睡覺，最后蓋上被子。

    月俏，夜短。

    北海中心城皇子井象給的皇子令牌一直沒有拿出來用，他們繞著北海的草原邊界走，眼前只有一望無際的草原。

    爻道長和茵茵爺爺推演五國局勢，憂愁了一夜。

    “爺爺又憂國憂民了嗎？”茵茵一早醒來看見爺爺又老了許多的模樣，語重心長，“爺爺不要想那么多，想那么多又沒有力氣改變，白想?！?/br>
    茵茵剛擺出長談的姿勢，爺爺立刻不憂國了，“爺爺還有點事兒沒辦完，先去忙了?！?/br>
    離開時都是急速大步，沒有一點老人的樣子。

    茵茵的談興已經(jīng)上來，生氣，向嬋嬋控訴，“爺爺甚至沒有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騙小孩呢！”

    嬋嬋吃著小甜餅點頭，眼睛還留在哥哥給她畫的小漫畫書上。長公主也津津有味地看著，看完一頁就等一等嬋嬋，等嬋嬋去咬小甜餅了，她翻下一頁。

    嬋嬋咬下來一口小甜餅，聽茵茵說一會話，再去看一看漫畫，吃完小甜餅時，她也困了，趴在哥哥的懷里睡覺。

    她長大了一點點，小身板結(jié)實了一點點。不生病的時候，她的睡眠質(zhì)量超好，臉蛋粉嘟，輕易吵不醒。身體不舒服時，她的睡眠質(zhì)量更好，誰叫都叫不醒，一直到病好。剛開會時還嚇到了哥哥，現(xiàn)在半夜發(fā)燒，哥哥都不慌了，有條有序地給她降溫喂藥。

    嬋嬋睡覺時，長公主一口氣看完了漫畫，抓耳撓腮地想要看接下來的情節(jié)，向自個駙馬撒嬌去了。

    茵茵在嬋嬋困倦地找哥哥時，就關(guān)上了小喇叭，和長公主一塊看漫畫。長公主看完了，她也跟著看完了，長公主去撒嬌，她眼巴巴地等著。

    小太子：“姑姑撒嬌也沒有用的，嬋嬋哥哥忙著用羊毛線織小白兔毛衣?！?/br>
    嬋嬋哥哥畫漫畫時，他在一旁寫李先生布置的作業(yè)，在畫紙裝訂成畫本前他就已經(jīng)在寫作業(yè)的閑暇之余看完了。姑姑才第一天，他已經(jīng)被吊七天了。嬋嬋哥哥畫漫畫的參考書，他都看了一遍，還是猜不到故事的走向。

    格依是一個人懶腦子明白的小女孩，“嬋嬋哥哥等嬋嬋快看完時才會畫，話本是嬋嬋哥哥給嬋嬋的，咱們都是順帶的，催嬋嬋哥哥不如催嬋嬋快快看?！?/br>
    茵茵：“不行，嬋嬋要多睡覺。 ”

    格依：“只要你少說話，嬋嬋就能快快看完?！?/br>
    全丞和井象點頭，小皇女也為了漫畫站格依。

    茵茵才不聽他們，她想說話就說話，她只聽嬋嬋。

    “嬋嬋哥哥真好?！备褚烙忠淮瘟w慕，她哥哥只會罵她小懶蛋。

    茵茵：“我哥哥也好?！?/br>
    逃災(zāi)時，沒有哥哥，她和爺爺?shù)炔坏綃葖?。哥哥為了種好土疙瘩，落在車尾漚肥，天天臭烘烘的。被路過的人嫌棄咒罵，哥哥也不放棄。嬋嬋都說她哥哥了不起。

    小皇女：“我哥哥不行?！?/br>
    自始至終都在車板上卻被meimei視而不見的項良：……

    他，不難過，習(xí)慣了。

    哥哥間的攀比，他meimei從沒贏過。

    茵茵的賬本上還有幾百車的羊毛呢，她義正言辭地糾正湘湘的不正確認(rèn)知，“你哥哥很行?！?/br>
    兄妹倆同時猛抬頭，一模一樣的震驚。

    小皇女：“你看，我哥自己都不相信?！?/br>
    項良相信自己很行！他震驚茵茵竟然是他的知音！

    meimei間的攀比，他又輸了！

    全天下的meimei都比他的meimei好！

    茵茵看過來。

    meimei也看過來了——

    項良在meimei的凝視下弱弱地點頭，“與你們的哥哥比，我嬌氣，沒毅力?！?/br>
    茵茵再想一想幾百頭的羊，“你哥哥能言善辯有謀略?！?/br>
    小皇女：“有那么點，不多。”

    茵茵和meimei再次看向了他，項良假笑：“論能言善辯，我不如茵茵，論謀略，我不如茵茵爺爺?！?/br>
    茵茵：“你哥哥確實沒有能拿得出手的?！?/br>
    項良：嗚——

    小皇女使勁想了想，“我哥哥也有其他人比不上的?！?/br>
    嗯？

    項良驚喜。

    小皇女：“論使壞，沒人能贏他。”

    第58章

    曼曼青綠, 騰騰飛蹄。

    陰影隨著太陽無處不在，寧靜的北海草原部落也有他們畏懼的牧賊，他們搶奪小部落的牛馬和女人。

    牧賊攔住了白絨絨的羊毛車隊。

    穆大林拿出格依部落的信物, 他們大笑, “格依部落族長來了, 也得跪在我們馬前?！?/br>
    這句話觸怒了格依, 她終于舍得從被窩里鉆出來了，“你們的頭兒是誰？出來！”

    “你們的頭兒是你這個女娃子, 哈哈哈?！焙翢o掩飾的嘲笑聲讓格依冷了臉, “我記住了你們的臉, 你們等著！我會讓你們像挨打的老鼠無處藏身！”

    怒氣爆發(fā)了格依的勤快, 她轉(zhuǎn)身回車廂, 拿出筆紙, 飛快地畫所有牧賊的臉和他們的馬。這需要一段時間, 外面的對峙還在繼續(xù)。

    能用言語嚇退對方, 穆大林不想打起來，災(zāi)民多, 貨物重，代價太大。

    格依部落的信物被他們無視，他再拿出北海中心城的皇子令牌。

    “哈哈哈，你們在玩什么過家家？這是什么玩意？女皇令牌嗎？你們弄的還挺像模像樣的，哈哈哈哈, 你們好搞笑?！?/br>
    整理衣擺準(zhǔn)備威風(fēng)凜凜出車廂的井象, 怒了。他一腳踹開門簾, 怒氣騰騰地走出來, “你們是什么品種的牧賊！腦袋還不如你們坐下的好馬！皇子令牌都不認(rèn)識，你們混什么黑！”

    茵茵：哇哦, 湘湘哥哥編的罵人語錄用上了。

    牧賊頭警覺地騎馬上前，他沒見過什么皇子令牌，但他會看人，一眼看過去就知曉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牧賊頭凝神認(rèn)真看了井象兩眼，點了點頭。

    這是個能得罪的。

    剛剛壓下的嘲笑聲猛然爆發(fā)，牧賊戲謔：“那個白白凈凈的漂亮小寶寶說自己是北海中心城公主，我們還信，你這個黑黢黢的小黑狗裝什么皇子?！?/br>
    牧賊把兩面派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不喜歡的是小娃子和小黑狗，喜歡的就是小寶寶了。

    嬋嬋歪歪頭，看看指向她的手指頭，捧臉照銅鏡。

    原來她脫了病懨懨的早夭模樣，是一個白白凈凈的漂亮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