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柬可以用別的辦法取，但你不能當(dāng)賭注。”

    “為什么？你不是說不會輸么？這樣我們不就能趕快拿到請柬然后去孔雀山莊？”

    少年聲音悶悶的，“寧熙，能拿來下注的都是物品，你要做物品嗎？”

    手腕被握得越來越緊，寧熙吃痛，輕輕吸了口氣，少年就沒那么用力地去握她的手腕了。

    “我不是物品，也不要做物品?！睂幬跽f完看向臺上的戴花青年，“我們不賭了！”

    少女眼睛亮亮的，在這昏暗的弄堂里，明亮得像是顆星星。

    她幾步走到仇野跟前，用胳膊撞了撞他，“走，我們出去喝酒?！?/br>
    她有時候會猜不出少年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她覺得，少年心里一定有一直堅持的東西。

    “等等！”戴花青年一拍桌子，“想走可沒那么容易，就算不拿你心上人當(dāng)賭注，你今天也必須跟我賭?！?/br>
    “她只是我同伴?！背鹨凹m正道。

    戴花青年可沒心思去糾結(jié)什么心不心上人，他現(xiàn)在只想看這個清傲的小子折腰！

    仇野沒拒絕，“你想賭什么？”

    “就賭最俗的，錢！最低一百兩下注。”

    “好?！背鹨罢f。

    寧熙這會兒又不解了，她湊過去悄聲問，“我們?yōu)槭裁匆谶@里跟他耗時間？”

    仇野對她笑道：“你不是想喝酒么？好酒都不便宜。給你賺點酒錢。”

    寧熙吃吃笑，“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經(jīng)常笑，我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br>
    仇野忽然就不笑了，他用拳頭遮住唇，輕聲咳了咳，他看向戴花青年，臉上的表情又重新變得冰冷，“你想怎么賭？”

    戴花青年似乎是有必勝的把握，“我這里有牌九、骰子、大小、單雙……五花八門，應(yīng)有盡有，當(dāng)然是要都賭一遍?！?/br>
    莊家怎么可能不自信？因為莊家根本不可能會輸。

    少年神色依舊淡定從容，“好，奉陪到底?！?/br>
    第一場賭的是大小，第二場賭的單雙，第三場賭的是骰子，仇野賭一場贏一場。

    “還來嗎？”他問。

    戴花青年唇色已有些發(fā)白，嘴唇勉強勾出一個笑，“當(dāng)然，說好了都賭一遍，那自然要都賭一遍?！?/br>
    最后一場賭的是牌九。

    仇野翻出牌，竟然是丁三配二四——至尊寶，猴王對。

    四周喧嘩的聲音幾乎在一瞬間止息，圍觀的人靜悄悄的，他們都伸長脖子去看那賭桌上的牌，然后發(fā)出或驚訝或贊嘆的吸氣聲。

    片刻過后，不知是誰高聲喊了一聲“好”，全場鬧騰起來，紛紛討論著那讓賭徒們魂牽夢縈，朝思夜想?yún)s求之不得的至尊寶！

    大鑼鼓也激動起來，他戳了戳寧熙的胳膊，“看來你朋友要在這里出名了，他居然能在陸公子手下打出猴王對。”

    寧熙看不懂牌九，繞來繞去的，看得頭疼。

    “這牌很好么？”她問。

    大鑼鼓像看傻子一樣看寧熙，“當(dāng)然了，這是最大的牌，好多人可能一輩子都沒這個運氣。他打出這副牌，整個賭局基本上就被控制在他手里了！不信你看陸公子，嘴唇都發(fā)白了。”

    “陸公子是誰？”

    “就是那個戴花的青年，我只知道他姓陸，這賭場就是他的?！贝箬尮恼f著有些幸災(zāi)樂禍道，“看來陸公子這回丟臉丟大嘍?！?/br>
    “那是他活該，誰讓他自取其辱的？”寧熙蹦蹦跳跳地跑到仇野身旁，朝那戴花公子做了個鬼臉。

    戴花青年冷笑，“官家小姐，卻沒個官家樣?！?/br>
    寧熙揚了揚下巴，“你管我什么樣，我只知道你現(xiàn)在是輸錢樣！”

    她說著握拳輕輕地給仇野錘了錘肩，“你太厲害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還會這個？”

    “你不知道的還多。”少年悶悶地說。

    “那我們在一起待久點，我是不是能再多了解你一些？”

    “嗯。”少年聲音更悶了。若是仔細(xì)聽，甚至還能聽出幾分沙啞。

    少女軟軟的身體幾乎快趴在仇野身上，仇野耳朵紅了。寧熙在激動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那條邊界就會逐漸淡化，最后甚至變得沒有。這讓仇野有些難以應(yīng)對。

    換做別人，他直接反肘擊開就好了，可那不是別人。仇野只能裝作那條線還在，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

    睚眥閣的產(chǎn)業(yè)遍布黑白二道，仇野自小在睚眥閣長大，耳濡目染，學(xué)了些技巧，所以今晚的“運氣”好得爆炸。讓人氣惱的是，偏偏又揪不出來他的錯處。

    戴花青年只好愿賭服輸，他將銀票和請柬推過去，“請柬就當(dāng)是我送你的?！?/br>
    仇野也沒多客氣，收下銀票和請柬道了聲，“多謝?！?/br>
    少年的聲音清清冷冷，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戴花青年聽著覺得尤為刺耳。

    他擺擺手，“趁我沒反悔前，趕緊走。”

    --

    深夜，賭場里仍舊熱鬧。這里十二時辰都不打烊，晚上的人甚至比白天更多。

    戴花青年回想起那少年方才在賭桌上的神情。

    少年似乎永遠(yuǎn)都是副冷靜淡漠的樣子，拿到爛牌不慌張，拿到好牌也不激動。甚至在打出至尊寶這種牌時，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他明明技巧很高超，卻并不愛賭。一個不愛賭的人卻有很高的賭技，實在奇怪得很。但如果那個人自小生活在魚龍混雜的黑/道里，就不那么奇怪了。

    “呵，不愧是cao刀鬼?！贝骰ㄇ嗄赅?。

    他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拿著根點燃的旱煙。

    他在自己的房間，房間里沒有別人，此時房里煙霧繚繞。

    可這時，空氣里忽然傳來一股香氣，是刨花水的味道。

    戴花青年警覺地站起身往那香氣傳來的地方看去。

    只見月光下站著個女人，一個成熟的，美麗的女人。

    “太子殿下。”那女人笑著喚他。

    戴花青年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下來，他瞇著眼睛吸了口旱煙，立體的五官在煙霧后顯得更加醉人。

    “你是誰？”他冷冷地問。

    女人的聲音卻既柔媚又熱情，“我是來殺您的花無葉?！?/br>
    ……

    與此同時，另一邊。

    “干杯，今夜我們不醉不歸！”寧熙舉起酒杯跟仇野和大鑼鼓都碰了碰，她今夜心情極好，皺起鼻子笑得像朵剛盛開的花。

    大鑼鼓說，“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們今后要是還有想要打聽的消息，都可以來找我。我可是這里的老鼠，哪里都竄的?！?/br>
    喝了兩杯酒，仇野眼里的冰也化了一半，他看著笑眼盈盈的寧熙，自己也低著頭，唇角含蓄地上揚了。

    寧熙很快就捕捉到他這點細(xì)微的變化，“仇野就要多笑笑才好！”

    其實仇野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笑，等聽到寧熙說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角已經(jīng)有些僵了。

    手摸上刀柄，仇野倒了杯茶一飲而盡，這才拉回些許理智。

    他看向?qū)幬?，依舊是清清冷冷的樣子，漆黑的眼里，永遠(yuǎn)裝著心事。

    “少喝點，不然我又得背你回去?！彼f。

    然而，寧熙已經(jīng)有些醉了，“沒關(guān)系，我不用你背，我就趴在桌上，睡到天亮?！?/br>
    她說著真的趴在桌上睡了起來，口中不停囈語道：“外面真好哦，可以跟朋友喝酒，可以學(xué)到很多東西，還能趴在桌上睡覺，我想跟仇野永遠(yuǎn)在一起……”

    仇野握刀柄的手握得更緊，眸色也變得更深。

    永遠(yuǎn)嗎？寧熙，你真的，想嗎？

    第36章 孔雀

    春夏交接之際， 冷熱變幻無常。

    前段時日還要加衣裳，最近卻穿件單衫都嫌熱。昨夜云層才剛變厚，今日就下起了雨。小雨淅淅瀝瀝， 敲打在山寺的青磚黑瓦上。

    寧熙依舊坐在山寺門前的臺階上看雨， 在這場雨的洗禮下，海棠花樹徹底謝盡，花瓣落進(jìn)青磚縫隙中，再順著聚集的雨水流走。

    “仇野， 我發(fā)現(xiàn)江南的雨比上京多多了， 最近成天下雨?！睂幬跬现掳驼f。

    “嗯?！背鹨按鸬?。

    他坐在寧熙旁邊， 兩人相距不過一寸距離。

    本來兩人今日早早出門是準(zhǔn)備在中午前抵達(dá)孔雀山莊，不曾想走到半山腰時卻忽然下起了雨。雖然雨不大，但因路途遙遠(yuǎn)， 所以兩人還是決定在這無人的山寺里稍稍避一避。

    這回的情況比上次好很多， 兩人的衣裳只是微微有些潮濕， 沒淋成可憐的落湯雞。

    “這間寺廟好像經(jīng)常都沒人，上次來的時候沒人，這次也沒人?！睂幬跽f。

    “嗯。”少年帶了些許鼻音。

    寧熙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 她放下拖著下巴的手，搭在膝蓋上?？蛇@樣， 她的胳膊就會跟仇野的胳膊貼在一起。

    天氣變熱了，潮濕的雨水下，兩人靠在一起，就會變得潮熱。

    仇野坐在原處不動，寧熙就只好又重新將手抬起， 拖住自己沉甸甸的腦袋。兩人中間重新隔開一寸的距離。

    佛前的一炷香在濕漉漉的空氣里靜悄悄地燃著，青煙裊裊升起， 慈悲而祥和的佛眼在青煙后靜悄悄地地凝望著他們。

    寧熙卻沒辦法安靜，她莫名覺得有些心悸。滴滴答答的雨聲非但沒讓她靜心，反倒讓她有些緊張。

    仇野坐在她旁邊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略有些急促地呼吸著。她受到這呼吸聲的影響，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呼吸聲也變快了。

    氣氛有點古怪，她也不知到底哪里古怪，只好讓自己多說些話。

    “這雨會馬上停的吧？”寧熙問。

    “嗯。”仇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