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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羅夫人 第16節(jié)

    他不疾不徐道:“至于長御令牌,傅綾羅才第一日當(dāng)值,這巴掌就抽到了本王臉上,我不計較,就比針線的恩典足,是也不是?”

    衛(wèi)明:“……”王上多少有點小心眼了不是?

    喬安萎靡的神色立刻變成幸災(zāi)樂禍,看向傅綾羅,只要不攆走她,該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他喜歡!

    傅綾羅面不改色地福身,聲音如剛出過的靈沙臛般甜軟,“多謝王上恩典。”

    衛(wèi)明不動聲色打量了下傅綾羅,見她神態(tài)極為端得住,也不再多言。

    有機會就替阿棠說話,已經(jīng)刻在衛(wèi)明兄弟二人骨子里,但他們也知道,阿棠并非是窩里的兔子,她自有她的利齒。

    衛(wèi)明正想告退的時候,傅綾羅又開口問道:“王上,既綾羅暫領(lǐng)長御之職,墨麟閣和勤政軒是否都由綾羅來掌管?”

    衛(wèi)明腳步一頓,倒吸一口涼氣,剛來就要插手勤政軒,阿棠是不是有點冒進了。

    紀忱江丹鳳眸微瞇,淡漠睨向傅綾羅,心里思忖著這小娘子的膽到底緣自什么品種的豹子。

    半晌,他輕呵出聲,玉質(zhì)金象的清朗聲音帶了絲戲謔,“好啊,那你便試試?!?/br>
    傅綾羅和衛(wèi)明心下都是一凜。

    上次王上說試試,衛(wèi)明挨了打,傅綾羅叫王上嚇軟了腿。

    尤其是衛(wèi)明,他提著心,就怕傅綾羅犯了王上的忌諱。

    傅綾羅只當(dāng)什么都不知,露出個清雅微笑,“綾羅定不負王上恩典?!?/br>
    ‘?!囊宦暎o忱江的扳指在書案上落下清脆敲擊聲,似是敲擊在眾人心上,不再多言。

    喬安和衛(wèi)明卻膽戰(zhàn)心驚,有種莫名的直覺,王上和傅娘子/阿棠這是……杠上了?

    傅綾羅緊緊絞著纖細手指,她也不是不緊張,但只有走在獨木橋上的人才知道,平穩(wěn)心態(tài)有多重要。

    她悄無聲息退出書房,管婦和長御雖然做的事情差不了許多,可地位卻謬之千里,不用時刻伺候著。

    她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此刻更要緊的,是掌管好墨麟閣和勤政軒。

    寧音那邊已經(jīng)整理好了私庫的冊子,與‘甄管事’對過賬目后,領(lǐng)了私庫的鑰匙,才回到偏房。

    寧音進門時,傅綾羅正跪坐于軟榻,翻看著已經(jīng)看了許多次的前院賬本。

    “娘子,咱何時回傅家?”寧音眼神興奮問道。

    娘子兩把火燒出了個長御,她心里高興,恨不能這火直接把傅家燒成灰。

    傅綾羅笑道:“不急,我讓你辦的事情,可辦妥了?”

    寧音得意晃著腦袋,“那還用娘子說,早前伺候祝阿孃都是習(xí)慣了的,王上寢殿內(nèi)所有東西都已換了,保管就是再挑剔的人進去,都挑不出錯來?!?/br>
    見傅綾羅面色滿意,寧音好奇問道:“都說趁熱打鐵,咱不把第三把火也趁熱燒了嗎?”

    傅綾羅合上賬本子,撐著下巴看向窗外,聲音輕飄飄的,“十二歲那年我買了第一個鋪子,你可還記得當(dāng)時我做了什么,阿孃又是訓(xùn)我的?”

    寧音跟著想起當(dāng)年的事情,漸漸懂了。

    買下第一間鋪子時,娘子正是攢了一肚子恨想要收拾傅家的時候,事事親為,雷厲風(fēng)行,主仆二人雄心壯志比天高。

    可那些習(xí)慣了在家主規(guī)矩范圍內(nèi)自由行事的仆從,實在是跟不上娘子的腳步。

    掌事的老仆不想小主家難過,瞞天過海做了許多錯事,叫傅家下了絆子,差點關(guān)張。

    祝阿孃借機訓(xùn)導(dǎo)娘子,有些事可以急,有些則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忠心的仆從尚且如此,墨麟閣和勤政軒的下人們,說不定會比當(dāng)年的仆從更加過分,壞掉娘子燒出的大好局面。

    傅綾羅見寧音想明白,才開口:“我頂撞王上,牽連喬安,都是為了以最快的速度立威,既然現(xiàn)在我已暫領(lǐng)長御之職,就不必再做多余的事?!?/br>
    “那些仆從熟悉前院,伺候多年,不像我們對前頭兩眼一抹黑,若我們行事太過,陽奉陰違還是好的,若被他們使了絆子,我想做的事情就都休提?!?/br>
    她拉住寧音的手,軟聲道:“如今,我能倚仗的,只有寧音jiejie你,這段時間,我們只管伺候好了王上,盡快熟悉前院的一切更要緊。”

    寧音被自家娘子寄予如此厚望,胸腔里的激動難以言表,拍著胸口大聲保證,“娘子放心,寧音保證將王上當(dāng)牌位上的祖宗伺候!”

    傅綾羅:“……”那也不必這么狠。

    不得不說,傅綾羅時機把握的不錯。

    在第一日她就燒紅了墨麟閣的半邊天,紀忱江和喬安主仆雖心中不虞,卻也沒急著一時片刻的去計較。

    但錯過這會子功夫,倆人再想計較,也是不能了。

    掌燈時分,喬安伺候著王上回到寢殿,一進門,主仆二人就感覺出來屋里大變了模樣。

    令紀忱江習(xí)慣的一切色彩和味道,都沒有大改,只相比日曬舊物的暖融融味道,屋里平添幾分不甚明顯的冷幽松柏香氣。

    吸入肺腑卻不覺屋里氣息濃重,顯然不是熏香,只是新物氣味。

    原先陳舊的擺設(shè)都換了適合時節(jié)的物什,一眼望去,自然清新,奢華低調(diào),紀忱江向來憊懶的神色眼見舒坦許多。

    這比祝阿孃在時,伺候的還要精細幾分。

    紀忱江極為厭惡老王妃那一套奢靡風(fēng)格,誰都不敢捋老虎須,一群兒郎只以為王上就喜歡粗糙了,從不講究過這些。

    傅綾羅拿捏不準定江王的喜好,改動還不算大。

    也就是他從未去過后院,不知道祝阿孃這些年在傅綾羅的孝順下,日子已精致到了什么程度。

    喬安壓著被比下去的憋氣,伺候著王上在新?lián)Q的描金勾蓮紋澡盆中沐浴過后,氣咻咻回了自己屋。

    誰知,剛進門,他就傻眼了。

    不只是王上那里,他這個只當(dāng)值才會睡幾回的偏房,竟也從狗窩變成了金窩。

    暗沉的幔帳換成了銀絲黼黻紋姜地色的新帳,床上鋪了上好的緞緙被褥,大概知道他挨了打,還特地給他換了同色的方形軟枕,方便他趴臥。

    “喬大伴,我們娘子說今天委屈您了,只是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她也有難言之隱,實不知該如何致歉,也只能在些許您看不上眼的小事上多伺候著?!蔽滏驹陂T口輕聲稟道。

    “若您有什么忌諱和喜好,只管告訴婢子,咱們定伺候得更仔細些。”

    喬安沉默片刻,心里的氣跟漏了風(fēng)一樣,從胸膛里飛出去,他想抓都抓不住。

    “知道了,你退下吧?!?/br>
    武婢輕聲道:“諾!”

    翌日天不亮,喬安起身便發(fā)現(xiàn),武婢早就將他洗漱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上好的豬鬃毛軟刷,泛著清香的青鹽,還有柔軟許多的棉巾……

    這,他這日子過得比王上過去的日子都好!

    喬安幾乎是飄著去前院伺候,都忘了一瘸一拐,昨天衛(wèi)明確實沒叫人用力。

    行至寢殿前,傅綾羅也已叫人準備好了菱花紋銅盆和玉石柄軟刷,并著白瓷鹽盒,甚至還有鋒利反光的嶄新剃刀和軟膏。

    喬安滿頭霧水,“這些東西都哪兒來的?”他怎的從未見過。

    傅綾羅笑著解釋,“大多是私庫清點時找出來的,有些是我鋪子里的物什,想要孝敬王上和喬阿兄,還望喬阿兄萬不要嫌棄?!?/br>
    說完,她將東西恭敬交給喬安,自己后退幾步,表明了安靜當(dāng)個擺設(shè)的意思。

    已得了好處,無用的事情她不喜歡做,自不會再挑釁喬安。

    喬安是既覺得心里痛快,又莫名有些憋氣,他帶著這種說不出的情緒直到半上午。

    書房里,紀忱江歇息眼睛的功夫,抬頭就見喬安那臉兒,扭曲得仿佛大門上張貼的鐘馗,實在是沒眼看。

    拿毛筆敲喬安腦袋一下,紀忱江無奈問道:“你又做什么幺?”

    這會子傅綾羅不在,喬安吭哧半天,還是沒忍住念叨,“這小娘子定是不懷好意,黃鼠狼給雞拜年……”

    紀忱江斜眼乜他:“誰是雞?”

    喬安縮了縮脖子:“……我?!?/br>
    主仆二人正說話的時候,寧音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在問了,“娘子,咱們接下來準備作甚?”

    傅綾羅拿著鋪子送來的畫冊,慢條斯理翻看,“過幾日是二叔的生辰,要好好給他挑個生辰禮,明日王上要出府會見文人,我們好給傅家送去。”

    寧音驀地垮下臉來,“啊?還要給他挑生辰禮?”

    “自然?!备稻c羅眸底的微光愈發(fā)冷冽,“你幫我去找喆阿兄一趟,請他幫我個忙?!?/br>
    “明日王府里,除了王上和他身邊的人,其他人無要事,一律不得出府。”

    寧音心下一驚,又亮了眼眸,“娘子,這是第三把火?”

    傅綾羅笑了,“不,這是關(guān)門打狗?!?/br>
    她興致盎然看著鐵鋪送來的畫冊,關(guān)王府的門,打外頭的狗,自然得挑個趁手的‘生辰禮’。

    第16章

    南地從入了夏開始,花紅柳綠,鶯飛草長,顏色一日鮮妍過一日,大都源于風(fēng)雨的殷勤澆灌。

    從早上就開始淅瀝瀝的小雨,到了半上午,竟有了瓢潑架勢,令寧音急得不行。

    她在偏房門口來來回回走動,看外頭大雨的眼神,跟天上在下刀子似的。

    “好不容易王上出府,這雨越下越大,咱們?nèi)艚袢粘霾蝗?,老夫人他們?nèi)f一真的……該如何是好!”

    “怎么出不去,越是不宜出行的天氣,豈不越能表明我的孝心嗎?”傅綾羅調(diào)侃著笑道。

    話說完,她手中仍不緊不慢翻著勤政軒的收支冊子,衛(wèi)明昨日才叫人送過來的。

    寧音急得直跺腳,“您是準備等外頭雨大了,看不清路的時候,跌跌撞撞跑過去?”

    傅綾羅被逗得笑出來,無奈只得合上冊子,軟聲解釋,“馬車都是套好的,急什么?好歹得給武婢時間,把我成了長御的消息傳到傅家族老那邊去?!?/br>
    她令武婢準備了厚禮送過去,得知傅綾羅今日要回傅家,族里出了個王府女官,又清楚傅家人德行,就是天上真下刀子,傅家族老也坐不住。

    武婢天不亮出門,傅家族老住的遠一些,得需要些時間。

    更重要的是,傅綾羅還等祝阿孃幫她做個物什,左右傅家不算太遠,就算午時過后出門,也來得及。

    寧音剛想說話,就見外頭有人穿透雨幕跑過來,是祝阿孃身邊伺候的女婢阿柳。

    她穿著蓑衣,懷里鼓鼓囊囊的。

    進了門,來不及喘口氣,阿柳就趕緊掏出懷里的東西,恭敬舉著:“傅娘子,祝阿孃說,這是要命的東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出府之前,千萬別叫人見著?!?/br>
    寧音好奇極了,一個巴掌大的薄木匣,里面能裝什么要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