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哪兒記得住”說實在的，有些他一個沒念過書的老百姓根本聽不懂，不過看當(dāng)時那些書生的反應(yīng)，絕對是被鎮(zhèn)住了，他還看到有人在哭呢。

    “切~”

    旁邊人嘲笑，不過這反倒更引起了大家伙的興趣，等那些書生到了地方，開始干活，有人甚至借著教他們干活的機(jī)會，大著膽子上前跟讀書人搭起了話，詢問錢有福剛剛到底跟他們說了什么。瞧著這些讀書人是真心想要干活的樣子，這可實在太難得了。

    “大人說，我們不需要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的大志向，卻應(yīng)該有最基本的愛民之心，能體恤下民?！闭f到這，讀書人看了旁邊人一眼，見對方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少有的耐心解釋道，“直白點說就是不用有大志向，但是要知道愛護(hù)百姓，如果這一點都做不到，將來即便考中進(jìn)士做了官也不會是個好官?！奔热徊荒茏鰝€好官，那朝廷又何必費那么大心力培養(yǎng)他們？

    “錢大人這話說的太對了。書生，你們將來讀出來可要跟錢大人一樣做個對老百姓好的好官吶。”

    書生重重點頭。手上的活雖然累，心里卻好像一下子敞亮了不少。

    “大人，那些書生那邊都安排好了……”下面人安排好府學(xué)的學(xué)生，過來回話。

    錢有福聽手下人細(xì)細(xì)匯報了那邊的情況，知道了那些人的表現(xiàn)后頷首，把手上最后一點活做完，這才直起身活動了一些有些酸疼的胳膊道，“等他們活干完了，你去跟他們說，讓他們每個人針對今天這事寫一篇策論出來交給我。后天之前必須交上來，你記著去府學(xué)去收?！?/br>
    “……？策，策論？”手下人錯愕的看向錢有福，反應(yīng)過來低頭連聲應(yīng)“是”。

    雖然沒見過親自給府學(xué)學(xué)生布置策論的巡撫大人，可好像也沒誰規(guī)定巡撫大人不能布置？就是不知道那些學(xué)生知道了會不會抱怨。

    手下人心有戚戚，然而現(xiàn)實卻讓他很是意外。

    這些之前還對他們大人憤憤的學(xué)生，這會兒聽說他們大人讓他們寫策論，還要交，不僅沒抱怨，一個個那眼睛亮的跟十五的月亮似的。

    隔日他到府學(xué)收策論，原本還想著會不會有偷懶不交或者沒寫完的，結(jié)果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人家早就寫好等著他了。

    三百多份那是一份都沒少。

    而且他悄摸摸看了眼，瞧著一個個都寫的挺認(rèn)真的。

    “你說，他們圖什么呢？這么多大人也不會看……”去收策論的人回來跟同僚嘀咕。

    同僚:“誰跟你說大人不會看的？”

    “這，這么多？大人會看？”

    “肯定會看??！大人剛來那會兒復(fù)查之前的案子，那不比這多多了？大人不也一份一份認(rèn)真看了？！以大人的性子，大人要是不看就不會讓你去收了?！?/br>
    “可這也太多了，大人那么忙，得看到什么時候??？”

    “應(yīng)該很快。我瞧著大人看東西挺快的?！辈粌H快，還狠準(zhǔn)。“不信??？不信你就看著吧？”

    看著就看著，收策論的心道，結(jié)果還真就跟他那同僚說的一樣，他們這位錢大人看策論的速度那是相當(dāng)快。

    明明這幾天還要到處跑看看哪里有災(zāi)情，救災(zāi)安置百姓，錢大人桌子上那摞的高高的策論依然每天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

    *

    “夫君，把這份看完就別看了，歇了吧？已經(jīng)亥時了。你不是說明天還要出城去看看嗎？”

    “是要出城去看看。”這些日子江寧多雨，莊稼有些被水淹掉的需要及時排水補救，實在救不起來的也要抓住農(nóng)時補種，錢有福作為初次代行巡撫之之職，也怕下面人敷衍了事欺上瞞下，所以準(zhǔn)備出去看看?！澳阆热ハ词?，我把這兩份看完就去。”

    錢有福打了哈欠，拍了把臉，繼續(xù)看。

    秦慕歌看著錢有福那么辛苦，有心說一句‘這也不是你的事何必那么認(rèn)真？’想想他夫君的性子，張張嘴又把話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反正也就再幾天就看完了，等看完了也就好了。

    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好像并不是，錢有福這邊三百份策論剛看完，前面批改完的，就有學(xué)生按著他給出的建議又重新寫了一份輾轉(zhuǎn)交到了錢有福手上。

    這下別說秦慕歌了，就連錢有福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繼續(xù)批吧，倒也不是不行，怕就怕有一就有二，回頭之前批完的所有人全都又重新寫一份教過來，如此反復(fù)，那他就真成過來教書的了。

    “要不讓人去府學(xué)那邊說一聲？讓他們別再送過來了？”

    錢有福搖頭，“這樣不太好”，就算是這里面有些可能摻雜著其他雜念，他也不能打擊學(xué)生們的向?qū)W之心。

    “這樣吧”錢有福凝眉想了想道，“我讓人定個日子，以后每個月的這個日子我都到府學(xué)去答疑解惑?！?/br>
    這樣學(xué)生就不用想著法往巡撫衙門遞策論了，說出去還能顯得他重視文教，算是一舉兩得。

    秦慕歌點頭，也覺得這個法子好。

    這事傳到府學(xué)那邊，學(xué)生們也高興，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門路能夠把文章往巡撫衙門里遞。

    只安安、樂樂兩個知道后嘟著嘴有些不開心。

    “爹自打來江寧府就一直忙，都沒什么時間陪我們”，之前他們在京城的時候，他爹休沐的時候，一家人還能一起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或者在一起看看書做個什么小游戲，可自打來了江寧府，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了?！艾F(xiàn)在爹每個月又要抽出一天時間去府學(xué)，那就更沒時間陪我們了。”

    “有，爹有時間陪你們，怎么會沒有呢？”錢有福聞言忙出聲安慰，同時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之前確實是爹太關(guān)注工作上的事情了，忽略了安安、樂樂，以后爹一定改，好不好？”

    “那爹明天能陪我們出去玩嗎？明天正好樂樂學(xué)里放假?！?/br>
    “明天？”錢有福想想，明天自己原定的好像是要去上元縣看看，要不“明天，爹帶你們?nèi)ド显h轉(zhuǎn)轉(zhuǎn)？”

    “上元縣？/你去巡視帶他們沒關(guān)系嗎？”

    “沒關(guān)系。”兩個孩子都不是惹事的，跟著一起去也沒事，頂多多帶幾個下人看著點就是了?！暗鹊搅四沁叄銈円遣荒蜔└タ辞f稼，爹就讓人帶你們?nèi)ド显h城轉(zhuǎn)轉(zhuǎn)，聽說那邊一個布莊有個繡娘改進(jìn)了紡織機(jī)，織出來的布不僅好看，速度相比之前還快了近三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還有那邊的咸水鴨不錯，正好你們替爹去嘗嘗。如果嘗著覺得好，就給爹跟你們娘打包一份帶回來?？梢詥?？”

    “可以?！币宦犇苋ド显h，兩個孩子對視一眼，兩眼發(fā)光，連連點頭。

    錢有福輕笑，“那就這么定了。這次樂樂休沐，爹就先帶你們?nèi)ド显h，等再過段日子，咱們帶上你們娘一起去湖上泛舟?！?/br>
    第278章

    上元縣, 其實在唐朝的時候，這地方就是江寧，只是后來以秦淮河為界分成了上元、江寧兩縣, 上元在秦淮河北，江寧在秦淮河南, 所以錢有福他們往上元縣去, 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坐船。

    “爹，快啊，船來了?！?/br>
    “你們先上去, 爹這就來?！卞X有福朝兩個孩子揮揮手，轉(zhuǎn)頭示意錢有山帶兩個孩子先上船過河, 自己則留下跟手下人又交代了幾件事情，這才跟著上船。

    因為只是過河, 這船找的就是附近百姓過河搖的那種小蓬船，還別說在上面坐著, 搖搖晃晃的還挺有意境，就是河太窄了, 還沒感覺就已經(jīng)靠岸了。

    “大人, 已經(jīng)過河了，咱們是先去縣城還是先在田里走走？”

    “先看看吧，安安樂樂, 我讓（人送你們?nèi)タh城）”

    “爹，我們也想跟著你在田里轉(zhuǎn)轉(zhuǎn)?！?/br>
    這個時候的農(nóng)田郁郁蔥蔥，微風(fēng)吹來, 輕輕拂過臉頰, 加上今天陰天太陽不大，就還挺舒服的。

    “樂樂呢？”

    “我也想跟爹一起?！毙〖一镅劬Я恋母c頭。

    “行, 那就都一起吧，不要跟丟了?！卞X有?？戳搜厶匾鈸Q了身男裝，即便在田地里走也不會不方便的安安，揉了揉兒子小腦袋，笑著頷首。

    只是之后，要忙工作的錢有福就有點顧不上姐弟倆了。

    所幸姐弟倆也不需要他照顧，就這么老老實實跟在他身邊，看他做事，偶爾有問題，也是小聲跟錢有山、錢五詢問。

    比如現(xiàn)在，樂樂小家伙就在悄悄問錢五，“這個紅薯是什么？是吃的嗎？”

    “是吃的，是舒大人他們從海外帶回來的新品種。據(jù)說產(chǎn)量比稻谷、麥子產(chǎn)量都要高上不少。”

    “高產(chǎn)作物？”旁邊跟著聽的安安詫異，“那它的產(chǎn)量有多高？”

    錢五：“大人翻了去年這邊的記錄，畝產(chǎn)大概在八九百斤這樣?！?/br>
    “這么高？！”安安驚詫，她已經(jīng)開始跟著她娘學(xué)習(xí)管家有一陣子了，知道一般麥子、稻谷的畝產(chǎn)在五六百斤左右，就這還是這幾年京城培養(yǎng)出來良種推廣的效果。聽說在前朝的時候，一般年景，麥子、稻谷的畝產(chǎn)就只有三百多斤。

    錢五點頭，看了前面的錢有福一眼，湊到兩姐弟耳邊輕聲道，“就這，大人看到的時候，還說低了呢，大人說好好培育培育至少還能翻個倍。”

    翻個倍？八九百斤翻倍，那就是一千六七百斤？這，這東西產(chǎn)量可以這么高！真的假的？

    “爹，這紅薯產(chǎn)量真的能有一千多斤嗎？”趁著錢有福一個空閑的時候，安安湊到她爹跟前小聲問。

    錢有福搖頭，“其實不止，移栽成活之后先用糞水

    澆一遍，等要結(jié)果了，再撒上草木灰，多的不敢說，兩三千斤應(yīng)該問題不大。”

    兩三千？！安安吸氣，這真的是一畝地能產(chǎn)出的糧食重量嗎？安安看向錢有福的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

    錢有福輕笑“可以的。不信？那要不要跟爹打個賭？這一茬是來不及了，等這一茬收上來，咱們中秋之后種一茬冬紅薯，看看按爹說的法子，能不能種出兩三千斤的紅薯來？”

    “好”安安目光灼灼點頭，她是真的想知道眼前的紅薯是不是能像她爹說的那么高產(chǎn)。

    “那就這么說定了，回去爹就跟你娘說，讓她去買幾塊地，做實驗田?！?/br>
    “爹，我陪你一起種?！闭椎厣涎芯考t薯葉的樂樂聽到錢有福這話，蹦起來，表示自己也要加入。

    “好。走吧，咱們再去前面看看，聽說前面有人家種了玉米，那也是個可以高產(chǎn)的好東西，咱們?nèi)タ纯撮L的怎么樣?！?/br>
    玉米這東西其實是前朝就傳進(jìn)來的，大周各地都有種植，只是礙于種植方法不夠科學(xué)，百姓用于種植的田地都是一些坡地、沙地之類不太好的貧瘠土地，所以產(chǎn)量方面一直不是很突出。

    錢有福做了這個代行巡撫之后，特意翻看了前面幾年江寧府各處的各種田地記錄，這個玉米也是他偶然間發(fā)現(xiàn)江寧府竟然有人種植的。

    “到了，看，那就是玉米?！边@輩子再次看到玉米，錢有福就像看到許久沒見的老友似的，很是欣喜，到了地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玉米葉子。

    結(jié)果被正好趕過來的這塊玉米地的主人誤認(rèn)成了這幾天偷玉米的賊，對方見錢有福伸手，以為他又要來偷自家玉米，手上扛著的農(nóng)具立馬就朝錢有福招呼了過來，嘴上還罵著，“個小賊，上次叫你跑了，你還敢來……”

    錢有福不妨有人打過來，一時不查差點被人一下打在頭上。

    “爹/大人……”

    錢有山等人慢一步，看到這情景，人都快嚇傻了。

    幸虧這次跟著出來的錢五手腳麻利，及時推了錢有福一下，把他推開了。

    “你，你們，我，我不知道你們是……我以為，我以為是前幾天來我家地里，偷玉米的，賊，來著。”錢有山他們這么一喊，玉米地的主人自然也知道自己打錯人了，再一看錢有福這邊的陣勢，知道對方不是一般人，嚇的說話都說不全乎了。

    錢有福穩(wěn)住身子，笑著擺手，“沒事沒事，這事沒有提前跟你們說明，也確實是我們做事不夠妥當(dāng)?！彼爸皇窍胫凑褪强纯?，到時候如果需要再通知主人來也不遲，不用急慌慌的就去打擾，這才沒有提前去驚擾，沒想到竟然造成這么大的誤會?！澳鷦倓傉f您家地里遭了賊？”

    “可不？”漢子見錢有福似是沒有要計較的意思，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提起那幾個小賊頗有些惱火的道，“來偷了不止一回了。上次險些抓住，最后還是讓人給跑了。”所以，這次他看到人才會那么生氣。

    錢有福頷首，又問起漢子這玉米地種的時候的一些事情，比如何時播的種，怎么種的，哪里買來的種子，種幾年了，一畝地能收多少之類的。

    漢子想到剛剛情急的時候，一堆人喊出來的‘大人’，知道對方是個當(dāng)官的，哪里敢隱瞞？都老老實實答了。

    “種子是在縣里糧店買的，聽掌柜的說是從海外來的”，“種了兩年了，也沒人告訴怎么種，就跟種豆子一樣種唄，反正也能長。就是這東西長得高，夏天風(fēng)雨一大，容易倒?！?，“就端午節(jié)收了麥子就種，再果斷時間，等中秋左右就能收了。畝產(chǎn)還不錯，這東西顆粒大，伺候的好，一年能得五百斤呢。比種其他的收成好。”這也是漢子今年繼續(xù)種的原因。

    “五百斤……”這產(chǎn)量相比其他作物，確實不算低。但是錢有福從現(xiàn)代來，知道玉米的潛力遠(yuǎn)不止此，所以用炭筆把漢子說的記下后，又在筆記后面寫了兩句話——玉米種植的注意事項有哪些？玉米生長過程中所需要的肥料是什么？

    之前的紅薯他知道，因為他上輩子跟著劉奶奶種過很多回，還替劉奶奶挑過幾次草木灰，所以記憶深刻?？墒怯衩姿麉s不是太清楚，玉米生長過程中需要氮磷鉀里面的哪幾種，是抽穗的時候用，還是什么時候用他也不清楚。不過不怕，已經(jīng)知道了可能會用到哪幾種肥料，大不了他花點時間，跟紅薯一樣，多劃出幾塊試驗田來，讓人多實驗幾次，總能試出來的。

    有了接下來的工作思路，錢有福心下一寬，跟種玉米的漢子說話更加隨和了。

    不僅跟人家探討玉米種植，還關(guān)心起了對方家里其他田地的種植情況。

    “其他的產(chǎn)量就還那樣，年景好的時候一畝地能收個四百多斤，年景不好一畝地三百斤都不一定能收到。也就是去年家里種了兩畝玉米，才算不至于餓肚子?！?/br>
    “大伯家之前一直都吃不飽嗎？”不知什么時候跑過來在旁邊跟著聽的樂樂，看著漢子詫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