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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nóng)家子的科舉路 第86節(jié)

    喬影有些懊惱,道:“我此回來得匆忙,忘帶洞簫。”

    何似飛收拾的動作頓了頓,知道他在說什么,不好意思道:“我才學(xué)了幾月古琴,彈得著實(shí)一般?!?/br>
    之所以想把琴帶回去,就是覺得這玩意跟木雕一樣,不練就手生,過年這么長時間,偶爾還是碰碰琴弦吧。

    喬影起身,見這么大一床琴不好裝進(jìn)書箱,道:“我來抱琴。”

    何似飛似乎不想讓他動手,可喬影在他扶著琴的指端敲了敲,何似飛下意識手一松,琴便落入喬影手中。

    見何似飛看過來,他目光中狡黠還未散,笑著道:“一點(diǎn)習(xí)武的小把戲?!?/br>
    何似飛無奈的斜乜他一眼,低頭繼續(xù)收拾。

    此前點(diǎn)破喬影身份之時,兩人再沒了單獨(dú)相處的機(jī)會。有喬博臣在旁邊,喬影想對他多說兩句道別的話都不成。

    直至如今,喬影還記得似飛面對自己時那克制守禮的樣子。

    這么一來雖然很正人君子,但仿佛在兩人之間隔開一堵墻——直到他們真正成親前,一定都得維持這么疏遠(yuǎn)的距離。

    但此刻,他們仿佛又回到了‘似飛’和‘知何兄’相處的情境中,那點(diǎn)點(diǎn)因為性別帶來的隔閡正在不斷消散。

    喬影不禁有些竊喜,似飛賢弟對自己的態(tài)度終究是不一樣的。

    兩人走出房舍小門,這會兒大家都在cao場內(nèi)參加歲考,縣學(xué)院子里沒什么人,何似飛便帶著喬影從正門出去。行了約莫一刻鐘,便到了他租住的小院。

    院子不大,甚至因為冬日的緣故,看起來有些古舊。但一想到這是似飛的院子,似飛的家,喬影就滿眼都是好奇和欣喜。

    他抱著古琴,把包括廚房在內(nèi)的每一個空間都逛一圈,才將古琴放在臥房隔壁那間房的琴床上,唇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道:“這間屋子不小誒,還有個小榻,似飛平時在這兒只練琴嗎?”

    第111章

    何似飛從未見過有人如喬影這般——在門口問了句“我可以自便么”后, 就當(dāng)著他這個主人的面,施施然神態(tài)自若的將家里所有空間都轉(zhuǎn)悠了一個遍。

    要是旁人如此,何似飛定會心生不悅, 出聲阻止。

    但換做是喬影,而且是抱著自己那床七弦琴的喬影,何似飛便由他去了。

    于是,喬影繞過小小的影壁, 先在院中打量一番,隨后推開廚房門, 在里面慢悠悠晃一圈,又去了廚房正對面那堆積雜貨的屋子,再之后便是浴房、琴房和臥室。

    整個看完后,喬影才回到琴房, 將七弦琴規(guī)規(guī)矩矩的擺在琴床上。

    自個兒也規(guī)規(guī)矩矩的盤膝坐在琴凳上,將膝上衣袍整理的一絲不茍, 昂起頭笑問何似飛:“這間屋子不小, 還有個小榻, 似飛平日在這兒只練琴嗎?”

    一向?qū)Ω星槭虏辉趺疵舾械暮嗡骑w居然瞬息就明白了喬影的言外之意——那個小榻干嘛的呀?你臥室就在隔壁, 才不會在這兒休息,那個小榻給誰睡覺的呀?

    這架勢,完全不像是前來訪友的至交,更像是……突然查崗的正宮。

    何似飛被自己這個想法噎了一下, 但無端又覺得知何兄這么笑很漂亮,于是他誠實(shí)作答:“我曾有一異姓兄長, 曾住在此, 照顧我生活起居。今年三月,他嫁人, 此屋便空下,后來我將其改作琴房?!?/br>
    短短一句話,喬影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曾經(jīng)有一哥兒照顧過似飛的生活起居。

    也對,似飛過完年十五,他前兩年在此求學(xué)時才十二左右,不過是半大的孩子,總得有人在身邊伺候著的。

    喬影自覺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所以他聽聞此事,內(nèi)心占有欲爆滿,頗有些忿忿定然也在情理之中。

    這倒不是吃醋,只是……羨慕。

    ——他見到似飛時,似飛已經(jīng)是被人追著說親的少年郎,雖然眉眼間偶有青澀,但舉手投足間已完全不顯稚嫩,只會讓人覺得他可靠。

    如果可以,他好想見見兩年前扎著雙髻,說話還帶著脆生生童音的何似飛。

    喬影不知想到什么,復(fù)又起身,張了張口,甚至就連手都抬起來了,但有些話還是沒問出口。

    何似飛垂眸看著他的眼睛,將其中從無到有、再重新斂去的神光看得一清二楚。他想了想,還是上前一步,牽住喬影的手腕,帶他重新回到廚房對面那個雜物間。

    這小屋子極小,最早何似飛租房時,這里是擺了一張床板的,但有那床板后,人進(jìn)這房子就沒地下腳。

    隨后何似飛騰出時間來,與房主商量過,他們將床板帶走,何似飛自個兒請人在這里打了一面墻的博古架。

    先前喬影過來‘查崗’,雖有進(jìn)屋,但那一面墻的博古架都被竹簾遮擋,他并沒有動手隨便亂翻。

    何似飛帶他進(jìn)來后,道:“這竹簾是防塵用,我平日里沒很多功夫過來打掃整理,一般只有休沐日才會為其擦擦灰。”

    說著,他見上面沒什么灰塵,便滿滿的拉開了竹簾。

    簾子從最下方緩緩升起,喬影的眼睛也在漸漸不斷睜大。

    直到何似飛將竹簾完全拉起,喬影此時已經(jīng)驚訝到說不出話來,良久后,他才微微上前一步:“這些、這些都是……你雕刻出來的?”

    何似飛頷首。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將他三次賣木雕的事情說了個詳細(xì)。連同那趙掌柜跟他商量的‘京中貴客就認(rèn)準(zhǔn)了你家長輩的木雕,你看要不要暫時不售賣’的事情也說了出來。

    喬影不敢置信的回頭看他,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充滿了興味,帶著nongnong的興趣。

    何似飛眉梢?guī)Я藘煞譄o奈。將那些原本以為永遠(yuǎn)不會同外人道的想法一五一十往外說:“我背后就沒有什么木雕師傅,哪會因此牽扯到京城的大家族?可當(dāng)時又不好跟趙掌柜坦白這些木雕都是我一人雕刻的。畢竟,我第一次賣木雕時,覺得一個十二歲小孩說‘這是我雕刻的,你給我出個價吧’,可能會刻意壓價,便多了個心眼,說是家中長輩所刻。一瞞,便是到如今?!?/br>
    喬影幾乎可以想象一個瘦瘦的小不點(diǎn)踮著腳站在柜臺前,心中虛的根本沒底,面上卻還是強(qiáng)裝著鎮(zhèn)定,同一個四十多歲的掌柜交流買賣事宜。

    或許,他當(dāng)時即便賣了錢,也得好好藏著掖著,不然被賊惦記上,小不點(diǎn)也沒有什么反抗之力。

    越想,喬影越是羨慕那些同何似飛一道經(jīng)歷過青澀幼稚時光的人。

    感謝他們雖然各有心思,卻都是善良的,對何似飛也是極好的,這樣,才能有他所見到的案首何公子。

    不像他自己,孤零零的長大,現(xiàn)在脾氣這樣的暴躁、心性也是這樣的薄涼。如果不曾遇見何公子,他自己一個人,恐怕會在金銀堆砌成的窩棚內(nèi)孤獨(dú)終老。

    幸好,他遇到了何公子。

    他現(xiàn)下滿心歡喜的站在寒舍中,胸腔內(nèi)心臟跳得又猛又急,簡直恨不得自己現(xiàn)在就能住在這兒。

    喬影被自己的想法驚呆了,不敢再去看何似飛。

    何似飛并不知道喬影的思路已經(jīng)偏到哪里去,道:“這博古架上的木雕,從上到下是依照時間順序雕刻而成的,早期的作品比較粗糙,下刀也不甚流暢,后期漸漸手熟。這邊所擺放的書籍則是近些年來我練過的字,寫過的筆記。因為不斷有總結(jié),早期的筆記漸漸便派不上用場,又不好扔,便一直存在此?!?/br>
    方才還大大咧咧查崗的喬影這會兒知道矜持和害羞了,他道:“那、那你覺得那些能看,我想翻翻看——”想看看似飛的字是如何一筆一畫練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何似飛笑容是少年特有的爽朗,帶著毫不藏私的灑脫倜儻。

    “隨便看,喬影少爺?!?/br>
    這是喬影第一回聽到似飛叫自己的本名。

    自己這名字用他清朗中帶著點(diǎn)點(diǎn)啞的尾音叫出來,叫的喬影心臟又是一顫,原本冰涼的指端被熱血沖刷,整個人都燥熱起來。

    喬影覺得何公子這么笑著叫他,就是讓他無心去翻看這些承載了歲月的木雕和筆記。

    何似飛也是擔(dān)心喬影局促,他退出儲物間,去廚房點(diǎn)了火爐。但這玩意兒并不能放在房中取暖,不然可能會中毒。所以,他只是借用里面燒紅的炭火而已。

    何似飛回房翻出原本給家中爺奶買的湯婆子,給鐵殼里面放上兩塊燒紅的炭塊,扣緊后再裹上一層毛茸茸的護(hù)袖,確認(rèn)這玩意兒暖和又不至于guntang后,將其帶到儲物間,遞給喬影。

    喬影看著護(hù)袖上那花花綠綠的圖案,微微挑了挑眉:“你買的?”

    此前倒是沒多想,現(xiàn)在看穿著一身衣料明顯是頂頂華貴的黛色長袍的喬影,何似飛也覺得這極具鄉(xiāng)土氣息的湯婆子有些過于寒磣。

    但這不代表何似飛會因此羞赧,他抬手就抓住了湯婆子的另一端,有恃無恐道:“不要還我?!?/br>
    彼時喬影已經(jīng)把一只手伸進(jìn)這花花綠綠的護(hù)袖中,見他二話不說抓自己的湯婆子,整個人都要懵了,這可是他剛才給自己準(zhǔn)備的湯婆子!

    喬影情急之下將那只手臂完全抻進(jìn)護(hù)袖中,探出指尖,反握住何似飛的手指。

    冰涼柔軟、還帶著薄薄繭子的指尖同何似飛修長的指節(jié)相觸、交握,兩人俱是一愣。

    即便是曾經(jīng)的‘知何兄’,同何似飛也沒有親密到牽手。唯一一次碰到對方指端,還是寒食分粥那回。

    ——畢竟,倆書生牽手的話,畫面可能當(dāng)真有些驚悚。

    喬影正恍惚著,聽到何似飛涼涼的嗓音:“燙嗎?”

    那湯婆子里裝的是燒紅的炭塊,即便外面有鐵殼、厚實(shí)的棉絮,但這么接觸到小臂內(nèi)側(cè)的皮膚,定然還是會燙的吧?

    “啊——燙——”

    喬影一邊叫一邊收手,他將護(hù)袖取下,把自己袖子捋上去,看手臂有沒有紅。

    何似飛在他捋袖子的一瞬間就撇過頭去,留下一句:“我去準(zhǔn)備些粥飯。”

    說完便出了門。

    何似飛是用過早飯的,他不知喬影吃過沒,畢竟聽他的描述——一大早來到木滄縣,聽到百姓們說縣學(xué)歲考,便一路跟來了。估計就算吃了,也只是簡單的墊個肚子。

    何似飛剛穿越過來的那四年,家中爺奶下地干活,他年紀(jì)小、力氣小,除了偶爾下地拔草外,就是給家里人做飯。

    因此,他是會用這大鍋灶煮飯做菜的。只是味道著實(shí)一般,勉強(qiáng)果腹而已。

    但何似飛從來不大覺得自己做的飯味道差。

    他能嘗出哪些東西味道好,但對于味道一般的,他覺得都沒多大區(qū)別。歸根結(jié)底是他不挑食。于是,此刻他便自己過去廚房煮飯了——

    何似飛在一只鍋里煮上粥,另一只鍋里添水,一邊燒水一邊將萵苣洗好,其根削皮,切成薄片,在添了少許食鹽的熱水中滾過一圈,后盛入盤中,用豉汁調(diào)味。

    隨后,將這口鍋刷洗一番,又倒入些許麻油「1」,將兩顆雞蛋攪拌均勻后倒入鍋中,在雞蛋還未完全凝結(jié)時,又拿出昨日從余府帶回來的包子,將其底兒放入蛋液中,中火慢煎。為避免包子沒熱透,何似飛又往里添了一點(diǎn)水,蓋上鍋蓋悶了悶。

    等到他將所有飯食擺盤出鍋,才發(fā)現(xiàn)喬影不知道在廚房門口已經(jīng)站了多久。

    見何似飛看過來,喬影立刻上前幫他端飯,嘟噥道:“似飛,你、你這樣煮飯,會不會浪費(fèi)你讀書時間?”

    何似飛心里知道是喬影誤會了。

    他道:“平日我自己一般不怎么開火,早晨和午間在縣學(xué)伙房吃,晚上在老師家中吃。這包子是老師怕我吃不飽晚上餓,給我?guī)Щ貋淼??!?/br>
    喬影信是信了,但還是覺得奇怪:“那你做飯怎會如此熟練?”

    先不論這些飯菜好不好吃,賣相如何,但何似飛動作的熟練程度是騙不了人,肯定是練過的。

    何似飛并沒有遲疑,如實(shí)道:“家中貧窮,年少失去雙親,爺奶忙于開荒種田,我這個肩不能扛的自然得在家中做飯?!?/br>
    喬影漸漸心疼起來,腦海中出現(xiàn)一個小小小小的似飛在灶臺邊做飯的場景??赡切┒际撬骑w經(jīng)歷過了的,他再說什么也于事無補(bǔ),只能悶頭好好吃飯。

    吃到這翠綠筍片的第一口,喬影當(dāng)真說不出話來了——這筍子,怎么會被煮的這么軟,一點(diǎn)嚼勁都沒有了??!

    第112章

    每一個做飯的人都會看重食客的反應(yīng), 何似飛也不例外。

    見喬影吃下一口筍片后面色凝滯,何似飛自己也夾了一片,覺得味道正常, 有些不解,問:“不合口味?”

    喬影連忙說:“沒,挺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