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為百姓們盛傳且津津樂道的‘榜下捉婿’就是在這兒捉的。

    但其實新科進士們自個兒不大會過來看排名。畢竟傳臚大典上，等名次傳唱完畢，大家也都知道了排名……

    之所以能捉到女婿，一方面是一甲和二甲前幾的進士的住址基本上瞞不住，嫁女心切的人會直接將帖子從進士家的院墻里扔進去；另一方面，那就是有的進士真的會再去看一看排名，加之人長得俊俏的話，確實會被來回爭奪。

    禮部尚書雙手捧上即將張貼的大金榜后，傳臚大典正式開始！

    禮樂奏響，悠遠清亮的聲音由午門一路傳至太和殿。

    太和殿俗稱金鑾殿，是整個皇宮最大、最莊重、最宏偉的宮殿，殿前廣場可以容納上千人。

    在禮樂傳來時，已經(jīng)有司禮者手執(zhí)長鞭，在丹陛前揮舞，鞭子在初生的太陽下反射著奪目的光，響亮的鞭聲傳遞至大部分人耳朵中。

    鞭聲三響，鳴鞭結(jié)束，百官再次參拜皇帝。

    何似飛聽到有內(nèi)侍高呼：“宣新科進士進殿！”

    即刻，便有鴻臚寺官員來同何似飛交談、引領(lǐng)，緊接著，其他新科進士都跟在何似飛身后，進入殿內(nèi)。

    作為狀元郎，何似飛還得去偏殿再換一套狀元服。

    ——朝冠二梁，朝服緋羅，白絹中單，蔽膝，錦綬，槐木芴，紗帽，光銀帶，藥玉佩，朝靴，氈襪。[2]

    除此以外，這套狀元服是皇帝對新科狀元的賞賜，何似飛可以將其穿回家。而此前他們所更換的進士服，那是得在禮畢后，交還給鴻臚寺的。

    待何似飛帶著三枝九葉頂?shù)臑跫喢保碇p色狀元服，踩著奏樂的拍子，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諸位新科進士幾乎都要看呆了。

    不僅是因為狀元郎好看，更是因為大家都眼饞這身衣服。

    因著方才金鑾殿內(nèi)陛下一通捧殺，原本想同何似飛交好的其他進士暫時都偃旗息鼓，只有葉辰態(tài)度一如往常，笑著道：“紅色穿在何兄身上，當(dāng)真十分般配?！?/br>
    那位二甲第一的陸信此前沒同何似飛有過交集，此刻也笑容憨厚的點點頭，應(yīng)和道：“就是，就是！狀元兄太俊俏了！”

    花如錦因為距離他們這邊過遠，只是同何似飛遠遠點頭致意后，便趕緊眼觀鼻鼻觀心站好。

    待一切調(diào)整好后，奏樂的曲調(diào)無縫切換，立馬換成了一首十分激昂的樂曲。

    與此同時，何似飛發(fā)現(xiàn)，太和殿內(nèi)的布置也同方才截然不同。

    成鳴帝的衣服也換成了皮牟服，坐在龍椅上——何似飛此前聽說這一件禮服，便要數(shù)十位手藝極好的秀女花費十多年時間，才能做出來。

    因此，這衣服不能洗，皇帝也只是每逢大典才會穿一次。

    有時候皇帝換位比較頻繁，會造成下一任皇帝的皮牟服來不及做，暫時穿先帝的情況。

    何似飛僅僅是余光一掃，就感覺這衣服上都透出一股明顯的威嚴(yán)、深沉、肅穆，以及彰顯大國國力的華貴來。

    說實在的，何似飛對這件衣服也頗為好奇，但礙于禮儀，不能專程打量，倒是有些遺憾。

    忽然間，奏樂聲停，鴻臚寺中一位官職頗高的二品官宣讀制誥：“朕于甲午年四月十五策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br>
    此話一經(jīng)傳出，在場進士門皆激動起來。

    無論如何，多年寒窗苦讀終于有了回報！再不濟也能回鄉(xiāng)當(dāng)縣令了！

    第一甲的進士由鴻臚寺禮官唱名：“第一甲第一名何似飛?！?/br>
    “第一甲第一名何似飛?！?/br>
    “第一甲第一名何似飛。”

    連唱三次。

    聲音剛落，何似飛自隊列中站出，在禮官指引下跪在御道左側(cè)。

    唱：“第一甲第二名葉辰?！?/br>
    同樣連唱三次。

    葉辰出列，接受指引跪在御道右側(cè)。

    左為尊，葉辰雖跪在右側(cè)，卻能與何似飛并排，緊接著，第三跪在何似飛身后。

    為了表示榮寵，一甲進士皆由禮官唱名，禮官指引跪下。隨后，便是由二甲第一的傳臚將剩下進士按照名次進行傳唱，每個人只唱一遍，且無禮官指引。

    何似飛跪在最前方，目不斜視，旁邊的葉辰低聲說：“何兄，我記得狀元禮服中會有御賜護膝的?！?/br>
    何似飛沒說話。

    葉辰又叫了一聲他。

    何似飛正專心聽傳唱，原本以為是一甲的顧明宇排在了第十一位。

    葉辰第三回叫何似飛。

    何似飛一般不喜歡在大場合違背規(guī)矩的交頭接耳，道：“是的，有護膝，非常柔軟。”

    此話一出，葉辰面色發(fā)綠，整場傳臚大典，他再也沒說出口第四句話。

    等到所有進士的名錄唱完，已經(jīng)接近午時。

    隨后，鼓樂聲漸起，在文武百官攜新科進士像皇帝行三跪九叩禮中，《顯平樂章》奏畢，傳臚大典禮成！

    接下來，便是最讓人期待的簪花、游街了！

    第154章

    傳臚大典結(jié)束, 成鳴帝乘輿離開。

    在厚重肅穆的禮樂中，禮部尚書親自將自己放在黃案上的金榜再次呈起，踩著莊嚴(yán)的四方步, 自太和殿一路直行，抵達午門。

    諸位王公貴族、文武百官、新科進士跟隨其后。

    不過，在午門前，兩列文武百官左出昭德門, 右出貞度門，只留下新科進士一甲前三隨金榜從午門正中踏出。

    ——在這個尊卑觀念嚴(yán)明的朝代, 午門只有皇帝舉行各種大典時才能出入。

    其次，便只有四人可以穿過午門。

    這四人中有一個女人，她一生可以從午門進入一次——此人便是皇后，并且, 這是帝后大婚當(dāng)日才有的殊榮。

    而另外三人便是每屆新科進士前三名，他們得以從午門正中穿過, 離開皇宮。

    午門這條路不算長, 但其中有一段陽光照射不到, 較為陰暗, 何似飛踏在明暗的交界線上，在兩側(cè)侍衛(wèi)的注視下，微微偏了偏頭。

    少年人身著緋色狀元長袍，腰配銀帶, 其上墜著玉佩壓步，身形頎長。他背后是沐浴在日光中奪目的紅墻琉璃瓦, 身前是明暗交錯的道路。如此巨大的色彩沖撞讓下, 可最讓人不能忽視的是少年人堅毅中帶著銳氣的目光。

    何似飛并沒有回頭看什么，他甚至腳步都沒頓, 一步一步，走出這象征無上權(quán)力的皇宮。

    走出午門后，何似飛三人身上再次收獲不少羨慕的目光。

    畢竟那是連王公貴族都不可踏入的午門??！這三位出身平平的少年，這輩子居然有幸走上一回。

    隨后，眾人跟著禮部尚書前往長安門外張貼金榜，禮成！

    這份黃榜會在此處張貼三日，等到官員們和他們這些新科進士們離開后，方可準(zhǔn)許百姓們前來圍觀。

    此刻，周圍守衛(wèi)極度森嚴(yán)，畢竟在場的王公貴族不在少數(shù)，如果有大人被沖撞到，那侍衛(wèi)們就萬死難辭其咎。

    三日后，黃榜會被送往內(nèi)閣，由大學(xué)士們過目，確認無誤后再被轉(zhuǎn)往國子監(jiān)，將新科進士們的名姓刻入碑中，這便是聞名后世的‘進士題名碑’。

    每屆殿試放榜后，都會有一塊新的碑刻被收入國子監(jiān)。

    這些碑刻會一直存放在國子監(jiān)內(nèi)，只要不國破家亡、被人故意損毀，基本上可以留存數(shù)百上千年。

    黃榜張貼好，內(nèi)侍們連忙給諸位大人們引路，帶領(lǐng)他們從回此前進宮的掖門，大人們的馬車基本上都停在那里；而之前帶領(lǐng)何似飛他們的禮官則率領(lǐng)大家前往長安左門。

    三百多名騎著高頭大馬準(zhǔn)備為新科進士們開道的御林軍已經(jīng)列隊整齊，只等著一百九十一位新科進士按照排名，騎上馬，便可開始游街！

    為了避免出現(xiàn)意外，在新科進士們上馬時，都會有一名侍衛(wèi)在旁幫助，直到確認眾人的馬都順從的移動起來，這才悉數(shù)退下。

    馬本是群居動物，前面羽林衛(wèi)帶隊的馬匹是頭馬，有他們的帶領(lǐng)，新科進士們的馬基本上不會出差錯。

    唯一比較讓人費心的是給一甲進士狀元、榜眼、探花準(zhǔn)備的馬。為了彰顯特殊，他們的馬匹也都是又高又大的頭馬。這樣的馬兒威猛強壯，但也很考驗騎術(shù)。

    不過讀書人一般都會學(xué)騎術(shù)，騎馬大多不在話下。

    負責(zé)給狀元郎牽馬的侍衛(wèi)原本已經(jīng)做好多費些功夫來壓制馬匹的準(zhǔn)備，沒想到何似飛摸了摸馬頭后，馬兒居然罕見的沒有反抗，這便算是簡單的跟馬兒打了個招呼。

    隨后，何似飛上馬，動作利索簡潔，馬兒也不甩頭擺尾，看起來尤為溫順。

    侍衛(wèi)驚訝道：“狀元爺，這馬兒很喜歡您?！?/br>
    何似飛彎腰再次摸了摸馬的脖頸，臉上帶了笑，道：“是么，我也喜歡它?！?/br>
    “能得到狀元爺青睞，是它的福氣。”侍衛(wèi)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率真坦誠的狀元郎，抬頭一眼，赫然發(fā)現(xiàn)，這位不就是殿試那天，他在宮門口當(dāng)值時，瞧見的那位上馬車前就開心地不行的少年么？

    那日少年說了什么來著？

    對，說自己殿試文章寫得很不錯，所以開心。

    侍衛(wèi)萬萬沒想到，就這件小小的事情，都能被他蹲到后續(xù)，而且還是完全超出預(yù)料的后續(xù)！這小少年郎居然真成了狀元爺！

    侍衛(wèi)頗有些激動，將紅色綢絹花遞給狀元爺，這才離開。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最激動人心的跨馬游街正式開始。

    三百御林軍在前開道，緊隨其后的是敲鑼打鼓奏樂的隊伍，最后才是新科進士。

    葉辰上馬后，一手死死的牽著韁繩，一手摸了摸脖頸，強烈的傾訴欲讓他忘了方才在太和殿前嫉妒狀元郎護膝嫉妒的臉都要綠了的事情，再次開了口：“何兄啊，咱們?nèi)齻€前面都是奏樂的樂師，這要是馬兒突然不受控制，那真的要遭了。要我說，還不如跟在羽林衛(wèi)后面，有他們在旁邊，馬兒會溫順很多。”

    何似飛想了想，道：“葉兄，難道你不覺得，如果沒有樂師隊伍，咱們只是跟在羽林衛(wèi)后面，那要是一不小心混到了羽林衛(wèi)隊伍中，這個跨馬游街……百姓們看什么？”

    葉辰：“……”好有道理。

    周圍其他人聽到了何似飛的話，忍不住笑出聲來，附和道：“沒錯，還是何兄說得在理?！?/br>
    “百姓們不就是為了看咱們這些新科進士么！”

    “葉兄，別慌，有何兄在最前面呢，何兄這騎術(shù)一看就很不錯。”

    話音還沒落下，就有‘劈里啪啦’的爆竹聲響在身側(cè)，不少人身下的馬匹都頗有些受驚的來回踱步，方才還在打趣葉辰的進士們當(dāng)下就說不出話來。

    葉辰此刻臉色更綠，連勝叫道：“大哥！大哥！你鎮(zhèn)定點！”

    這明顯是對著馬喊得。

    前面的樂師隊伍終于動了，何似飛稍微松了松韁繩，輕微踢了踢馬腹，他這匹馬立刻跟著往前挪了一步。

    這些馬明顯都是經(jīng)過訓(xùn)練的，這邊一帶頭，其他馬兒都跟著緩慢往前移動起來。

    長安左門距離正街不遠，行了沒多久，何似飛就從鼓樂聲、鞭炮聲中清楚的聽到了人群的喧鬧和吵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