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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nóng)家子的科舉路 第157節(jié)

    好在一路上居然有官兵駐守——聽一位健談的兵哥說,這是那位狀元郎、就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何似飛何大人請總督派來的兵。

    當(dāng)然,這些人不知道的是,何似飛其實并沒有那么大的名望讓總督大人調(diào)兵守護(hù)各條郡縣之間的道路。

    這一點得仰仗喬影的面子。

    ——他親爺爺那可是曾經(jīng)的大將軍,好些都督大人都是他爺爺曾經(jīng)的部下。

    有喬影這層關(guān)系在,再加上何似飛現(xiàn)在的如日中天的聲望,都督也愿意賣他一個面子,畢竟只是派一些官兵前來鎮(zhèn)守住道路而已。

    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的事情。

    何似飛對此十分感激,有了這一層保障,才能有源源不斷地米糧運往此地,這樣才會減少流寇的距離生成。

    ——畢竟只要好好排隊就有飯吃,誰還愿意提著腦袋去打劫???

    再說,自己打劫是能吃飽飯了,但是家里的妻兒老小呢?難不成他們也能打劫?

    退一萬步說,打劫打劫,總得有團(tuán)伙吧,畢竟人家有米有糧有錢的,誰身邊不跟著幾個身材高大的護(hù)衛(wèi)?難不成還能眼巴巴的就等著給他們劫?

    現(xiàn)在不僅有護(hù)衛(wèi)了,就連都督手下的大兵都來了,人家手里可是有火炮的!

    他們這些據(jù)嘯山林的根本不夠看。

    原本大家都是流民,都吃不飽飯,那么還能一呼百應(yīng)說“干脆不如反了”!

    現(xiàn)在官府都施粥放糧,還安排大夫給看病,那還反什么反?

    兄弟們都被招安了,自己一個人反,那豈不就成了殺雞儆猴的雞!

    因此,在災(zāi)害最嚴(yán)重的時候,流寇成群的現(xiàn)象并沒有出現(xiàn)在郡縣周圍,偶有的一小股流寇等都很快被都督派來的士兵鎮(zhèn)壓,形跡惡劣且拒不受捕的就地斬殺,放下武器投降的則抓進(jìn)監(jiān)獄,日后再審。

    這樣完全保障了道路的安全暢通。

    以至于其他郡縣早早過去賣米糧的商人都發(fā)了財——

    “哈哈,本來在這里沒有活路,鋪子都快開不下去了,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嘿嘿!”

    其他郡縣的商人原本很不看好那些聽聞了風(fēng)聲就要去賣米糧的商販,畢竟他們覺得這么高的價格畢竟有詐。

    說不定還沒等走到呢,就被綠林好漢給搶了。

    可沒想到這些人不僅能全須全尾的回來,甚至還帶回了大量的銀錢!

    那可是真金白銀??!

    眼看著他們繼續(xù)押送更多的米糧前去賣,其他觀望的商人坐不住了。

    還是那個隱秘又古雅的雅間,還是那群人,不同于上次對趙老板說話言聽計從的模樣,這回絕大多數(shù)人都有了自己的看法。

    第196章

    “此前咱們完全看不上眼的那個小破落戶, 壯著膽子去賣米賣糧,據(jù)說兩車成色一般的新米,換來了好大一袋銀子, 今兒個給兒子去賈秀才家的女兒那兒提親,看樣子,這兩家結(jié)親是八九不離十了。”

    一個坐在角落的老板叨叨起來。

    “誒,我聽說此前賈秀才不是看不上他們家么?那個賈秀才雖然說沒有官身, 年紀(jì)也大了,家里破落, 每年給人教書也收不了多少銅板,但是為人格外的心高氣傲,此前那個小破落戶的兒子去提親,還被攆了出來——要我說, 這個賈秀才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不就是嫌貧愛富么?也不看看他家的境況, 還想著給女兒攀高枝, 嫌棄那個小破落戶家里銀子少?!币粋€身材中等的老板冷哼道, “小破落戶家里的銀子再少, 那也是咱們米行的一員,有咱們米行再,他再怎么說日子過得也比賈秀才家好一萬倍?!?/br>
    “話是這么說,但人家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現(xiàn)在小破落戶賺來錢了,立馬就去提親, 反正我出門那會兒, 也沒見他們院子里有什么爭端,這門親事或許就要成了?!弊诮锹涞哪莻€老板繼續(xù)說。

    他們米行一向都是論資排輩, 不過不是按照年紀(jì),而是按照資產(chǎn),他們家米糧存量最少,這會兒自然坐在最后一位。

    此前坐在這里的就是那位提親的老伙計,后來被人后來者居上了,這群人就叫他小破落戶。

    這位老板無法,只能跟風(fēng)一起叫。

    或許等日后他也不在此席,‘小破落戶’這個稱號就輪到他身上了。

    趙老板坐在首位,指尖摩梭著自己鼻煙壺,一言不發(fā)。

    其他幾位老板原本就沒心思聽什么小破落戶發(fā)財了,給兒子提親成功了的話語。這會兒見他們喋喋不休,心中更是窩火得緊。

    “你們要是眼紅,就去隔壁郡賣米糧啊,小破落戶那是純粹走了狗屎運,別說現(xiàn)在鬧饑荒,百姓門全都吃不飽飯,就是以往太平盛世,帶著這么多米糧和銀子走山路,那都是極為危險的?!?/br>
    “就是就是,你們要賣自己去賣,別眼紅了別人又來怪咱們米行現(xiàn)在不出發(fā)。”

    “咱們米行又沒有攔著你們?nèi)?。?/br>
    之前開口說話的坐在角落的小老板不敢開口了。

    其他人見狀更是得意洋洋:“咱們米行的人既然能坐在這里,大家就是一家人,咱們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別去眼紅那些被咱們除名了的破落戶,咱們趙老板不是說了,再等等,再過幾日,等到那邊實在沒有米糧了,指不定咱們的價格能高五十倍呢!”

    “你們怎么不去搶——”最年輕的一個糧商開口了,“要我說,大家見好就收,二十倍吶,咱們干完這一票,一家人能榮華富貴一輩子!”

    “呵,”一個坐在前面的老人鼻孔翕動,“眼皮子淺的家伙?!?/br>
    “你說誰眼皮子淺!”年輕人不干了,當(dāng)下就大聲喊叫起來。

    這個人雖然的確是此地米行的糧商沒錯,但昨晚何似飛和沈大人那邊已經(jīng)派人過來跟他接觸過,要他來上演一場大戲,以促進(jìn)更多的糧商迅速運糧前往。

    ——事情是這么發(fā)生的。

    這個年輕人姓韓名津,雖然出身于商賈之家,但一心想要學(xué)得文武藝,報與帝王家,雖說本朝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提高的也就僅僅是商人的孩子可以考科舉,或者出錢捐官。

    但這已經(jīng)足夠了,不少商賈生了孩子后就拼命勸學(xué),希望孩子可以考取個功名,以后好光宗耀祖。

    這位韓津就是那個被勸學(xué)的孩子。

    不過他也確實爭氣,小小年紀(jì)就頗有才名,只可惜科舉考試并非只論詩詞歌賦,繪畫書法,還得有四書五經(jīng)和儒家思想,韓津雖然有一顆忠君報國的拳拳之心,可惜對政事的解讀能力實在是差了些。

    后來他二十二歲了,還是屢試不中。

    家中無法,只能給他先娶了一門妻子,讓他先傳宗接代。

    韓津很想反抗,但他的父親當(dāng)時被診出患有肺癆,恐怕時日無多,他無奈之下,只能屈從家里的安排,娶妻生子。

    還沒過多久,父親就撒手人寰,偌大的家業(yè)落在他頭上。

    沒有長輩再給他遮風(fēng)擋雨,他只能自己撐起家里的米糧鋪子,再也沒有了考科舉的時間。

    如今他二十八歲,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相應(yīng)的運轉(zhuǎn)秩序,他漸漸動了繼續(xù)讀書考科舉的心思——反正他跟五歲的兒子一起學(xué),總得有個人能考上吧。

    因此他一直關(guān)注著科舉這方面的事情。

    那么……出身草根,拜得名師,三元及第,少年狀元何似飛的名號,他簡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此前隱隱聽小道消息說狀元郎何似飛去協(xié)助沈大人抗洪救災(zāi),他當(dāng)下就動了心思,只帶了兩個家丁,悄悄連夜前往隔壁郡縣。

    發(fā)現(xiàn)狀元郎果然在此,韓津激動地不能自已。

    他當(dāng)即投遞了拜帖,雖然說他也沒報何大人能回應(yīng)自己的心思,但這種類似于迷弟給偶像寫信的心理狀態(tài),不就是只是期待自己能稍微距離偶像再近一點,完全不在乎是否能得到回應(yīng)么?

    沒想到何似飛居然派人來接他前往知府衙門會面。

    韓津激動的差點背過氣去。

    身邊的一個老家丁說:“老爺,怎么可能這么順利,其中恐怕有詐。”

    “怎么可能有詐!那可是何大人!他那么光風(fēng)霽月,怎會詐我!”

    老家丁看著自家老爺一副‘即便是有詐我也心甘情愿’的架勢,知道自己勸不動,也只能隨他去了。

    何似飛見韓津,并非是因為他有多崇拜自己,而是找他了解當(dāng)?shù)孛仔械拇婕Z總量以及糧價的波動情況。

    現(xiàn)下他還得在知府衙門坐鎮(zhèn),出去挨個詢問體察民情,這個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至于沈大人那位門生黃先生所了解的情況雖然有用,但極其有限,現(xiàn)在有個送上門的韓津,何似飛當(dāng)然得細(xì)細(xì)詢問一番。

    了解情況后,何似飛讓人留了韓津的地址等信息,就讓韓津走了。

    韓津本以為狀元郎肯見自己,是因為自家還有些存糧,對于如今百姓流離失所的情況來看,雖然很是杯水車薪,但也聊勝于無。

    他甚至做好了無償捐獻(xiàn)一半存糧的心理準(zhǔn)備!

    沒想到何似飛壓根就沒開口讓他捐糧!

    這簡直非常的不可思議。

    出了知府衙門后,韓津還感覺自己好像踩在云端上,沒一腳都是軟的——狀元郎何似飛比想象中更年輕,更俊朗,完全沒有盛氣凌人的架勢,反倒是滿身矜貴的儒生氣質(zhì)。

    當(dāng)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自己簡直恨不得想像倒豆子一樣,把所有的心里話都說出來。

    “我感覺……”

    韓津讓家丁扶著自己,喃喃自語:“我感覺。”

    家丁等了好大一會兒,也不見他有下文,正著急著,聽到韓津繼續(xù)說,“我感覺我這輩子沒有考科舉的希望了?!?/br>
    當(dāng)面見到了真正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才知道自己同人家的差距有多大。

    這似乎已經(jīng)不是學(xué)識和努力能彌補的,他感覺這就是天生的。

    那種天生的讓人看一眼就信賴的氣場。

    家丁聽到他這么說,只感覺一腦袋的問號:“可是,老爺,您詩詞歌賦的能力非常好啊,咱們郡的賈秀才還說他詩文不如您呢?!?/br>
    難不成剛才是跟狀元郎比了詩文,這才感慨自己最強(qiáng)的地方都跟狀元郎相差好多,因此自愧不如,覺得自己沒有考科舉的希望了?

    韓津沒讓家丁多做猜測,說:“這個緊急的關(guān)頭,狀元郎哪會跟我舞文弄墨,再說,我在狀元郎面前完全是不夠看的,他只是找我了解了一下咱們郡縣米行的情況。咱們郡是周圍八大郡中最為富饒的,如果咱們郡的糧商能聯(lián)合起來,鼎力相助,或許真可以幫助此地暫緩危機(jī)?!?/br>
    話是這么說,但他也知道,他們米行的商人都精明著呢,只看錢不看人,即便是皇帝來了,除非抄家,不然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出來捐糧。

    “那……何大人開口讓您去帶著大家一起捐糧了?”家丁小心翼翼地詢問。

    “沒,”韓津說,“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何大人并沒有開口提出讓我捐糧——甚至最后是我自己說的,假如何大人愿賜我一份墨寶,我愿意捐出九成存糧?!?/br>
    ‘哐當(dāng)——’

    家丁摔在地上。他是家里的老奴,在韓津面前完全能說得上話,見他居然如此敗家,真真是震撼到無以復(fù)加。

    “別開口,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但是何大人拒絕了……哎,我感覺何大人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但是我完全猜不到他到底是何種想法?!?/br>
    ——不消兩日,何似飛和沈大人就派人找了韓津,讓他在米行的聚會上,聯(lián)絡(luò)自己的熟人,演這么一出大戲。

    他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跟趙老板叫罵,“我韓津今天就要運米糧出去賣!我才不像某些人,人心不足蛇吞象,別等到最后,閃了腰子都不知道!”

    說著甩甩袖子走人。

    那個坐在最末尾的糧商也說:“我跟著韓老板走,朝廷賑災(zāi)的錢款肯定是有限的,日后想要賺五十倍的高價,怎么可能呢?到時候萬一不給錢強(qiáng)行征糧,那誰吃得消啊!哎,韓老板,等等我?!?/br>
    他追了上去。

    他們倆一走,古雅的廳堂內(nèi)立刻寂靜下來,所有人面上晦暗難明,誰也不知道旁邊的人心里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