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已經(jīng)掛上了新的旗艦店招牌，還是通電的燈牌，此刻正在暮色中閃閃發(fā)亮?？傻觊T緊閉，店里靜悄悄的，一個客人也沒有。

    洛林從員工通道登上二樓，命令其他人把守住出口，防止那個魔法師逃跑，也防止有不明真相的顧客誤入。

    二樓一片寂靜，只有洛林的辦公室還亮著燈。洛林小心翼翼地踏過鋪著地毯的地板，腳步輕柔得仿若一個沒有體重的幽靈。

    憑借現(xiàn)在地下城核心的魔力，洛林有信心戰(zhàn)勝那個魔法師。他擔(dān)心的是那人背后的法師之塔。

    雖然在諾雷利亞生活了這么久，但洛林對城市那座地標(biāo)性建筑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事實上絕大部分市民都一無所知。

    塔里有多少魔法師？他們的魔法水平如何？他們每天在塔里做什么？他們會對誰友好，又仇視什么人？

    對于諾雷利亞人民而言，在他們出生前很久很久，高塔就矗立在那兒了。也許在他們死后很久很久，高塔也依舊屹立不倒。它就像是一種司空見慣、理所當(dāng)然的自然現(xiàn)象，固然奇妙，但沒必要花費過多精力去探究和思考。反正也思考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現(xiàn)在竟有個魔法師主動找上門。這意味著什么？法師之塔是否將米克·梅耶當(dāng)作一個棄子，如果洛林傷害了他，魔法師們就有發(fā)動戰(zhàn)爭的借口了？

    洛林謹(jǐn)慎地推開辦公室的門。

    坐在沙發(fā)上的褐發(fā)青年微微一驚，在看清了來人后，他徐徐起身。

    洛林綻開虛假的笑容，同時不動聲色地沿著無形的魔力網(wǎng)絡(luò)從遙遠的地下城核心汲取魔力。

    “讓您久等了，”他說，“我就是……”

    “您就是洛林·地城先生。我知道。我在報紙上見過您的照片。”米克·梅耶伸出手。

    洛林看了看他的手，無動于衷。他掩上門，小心翼翼地繞開梅耶，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聽我手下的人說，您來自法師之塔？”

    梅耶也開始移動?！拔业拇_出身法師之塔，但今天我不是代表高塔而來的?！?/br>
    兩個人以辦公室中央的盆栽為中心，緩緩做起二人轉(zhuǎn)運動。

    “哦？那您代表誰？”洛林問。

    “我自己。還有我的同伴?！?/br>
    “這話我就聽不懂了?！?/br>
    梅耶將手伸進口袋。

    洛林以為他要掏出什么武器，立刻舉起那本數(shù)學(xué)專著，隨時準(zhǔn)備用知識的力量痛擊對方。

    梅耶掏出了一塊魔力石板。

    “我想和您談一樁生意?！彼p手捧著石板，遞給洛林，“您愿不愿意買下我制作的游戲？”

    第44章 做游戲不如做平臺

    “你……你做了一個游戲，然后想賣給我……？”洛林字斟句酌，唯恐自己聽錯了什么。

    米克·梅耶輕輕點頭，將魔力石板又往前遞了遞?！半m然非常簡陋，遠不能跟您的游戲相比……”

    洛林以慢動作般的遲緩速度放下數(shù)學(xué)專著，接過石板。

    指尖拂過光滑的表面，石板亮了起來，一個q版像素小人出現(xiàn)在了白色的背景中。

    梅耶很有自知之明，這個小人兒哪怕以像素畫的標(biāo)準(zhǔn)而言都算是簡陋，配色和細節(jié)都極為粗糙，簡直像是“學(xué)游戲三年的同學(xué)”畫出來的。

    小人兒站在一間屋子中，屋子的場景素材直接是一張黑白照片，大概是梅耶在什么地方實拍的。畫面左上是日期，右上是菜單，下方則是密密麻麻的按鈕。

    整個畫面的排布信息量很大，但很不合理，像是和人類有某種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洛林可以確定，這些畫面絕對未曾在地城娛樂的游戲里出現(xiàn)過。換言之，它的確是米克·梅耶的作品。

    這可比什么“法師塔來踢館”更讓洛林震驚！

    游戲這東西遍地都是。魔法也十分尋常——至少在這個世界中不算新鮮。但將電子游戲的代碼轉(zhuǎn)換成魔法術(shù)式，以魔力為能源，制作出魔力游戲的方式，是洛林獨創(chuàng)的。

    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其他人也能制作魔力游戲？

    “你……是怎么做到的？”洛林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問。

    梅耶揉了揉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拔医馕隽四男g(shù)式?！?/br>
    洛林：“……啊？”

    興許是因為說到了自己的專業(yè)，梅耶顯得熱情了許多?！澳Яτ螒蚴怯赡Хㄐg(shù)式構(gòu)成的，而入它們都存儲在魔力石板里。因此我將這些術(shù)式提取出來，研究它們的構(gòu)成。

    “不得不說，您的術(shù)式真是非常精妙，簡直就像是一種語言——人造的語言！于是我用同樣的方法寫出了自己的術(shù)式，再存儲進石板中，這就形成了我的游戲……”

    洛林越聽越感到震撼。

    這是何等奇才？！看一看他的術(shù)式就能依葫蘆畫瓢編織出自己的術(shù)式，這不就相當(dāng)于看一眼別人的代碼，就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了c  嗎？

    這種人不去當(dāng)個程序猿，it界萬古如長夜啊！

    梅耶止住了話頭。他將洛林的沉默理解為了氣憤，急忙說：“我知道這種擅自解析別人術(shù)式的行為非常失禮，但我對魔力游戲?qū)嵲谔闷媪恕?/br>
    洛林做了個手勢，讓梅耶暫且安靜，然后走出辦公室，來到樓梯口。

    塞拉斯、塞麗娜、沃爾夫等人正鬼鬼祟祟地蹲在那兒，豎起耳朵聆聽里頭的動靜。

    看見洛林獨自出來，塞拉斯眼睛里閃起激動的光芒。

    “您把那個魔法師從世界上抹殺了？”他問。

    洛林沒回答他，說：“去倒兩杯咖啡來，哦，再弄點兒點心來?！?/br>
    塞麗娜看向弟弟，她弟弟看向沃爾夫。沃爾夫則瞪著塞麗娜。三個人無聲地踢起皮球。

    最后還是骨斯特毅然用它瘦削的肩膀承擔(dān)起了重任，小聲抱怨著去弄食物了。

    待骨斯特端來放咖啡和點心的托盤，洛林對魔物們使了個眼色。“去守著門，別讓任何人進來。也不許來打擾我。”

    然后他自己端著托盤，返回了辦公室，將門謹(jǐn)慎地關(guān)上。

    幾個魔物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洛林大人究竟有沒有干掉那個魔法師？”塞拉斯茫然。

    “你傻呀！”塞麗娜斥責(zé)弟弟，“洛林大人受傷了嗎？沒有！這說明是他勝利了！那個魔法師肯定已經(jīng)被他抹殺了，說不定都抹勻在墻上了！”

    “洛林大人竟然還要食物！”骨斯特怕冷般地縮起肩膀，“他要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欣賞敵人慘死的模樣！哦，真是太可怕、太殘忍、太變態(tài)了！”

    “能追隨這樣的主人，我們實在是太幸福了！”沃爾夫陶醉地嘆了口氣。

    而他們口中可怕殘忍變態(tài)的魔王大人，則在回到辦公室后，將咖啡和食物放在茶幾上，招呼米克·梅耶享用。

    “您制作游戲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洛林問，“法師之塔全都知道嗎？”

    梅耶急忙搖手：“不不，這是我個人的行為，法師塔一無所知。我只告訴了我的兩個同伴……”

    “除了你們，還有別的人在解析我的術(shù)式嗎？”洛林又問。

    梅耶思索了一會兒。“我想應(yīng)該沒有了。至少在法師之塔中沒有。學(xué)徒之中只有我和同伴三個人在研究魔力游戲。而那些高階法師對魔力游戲不屑一顧，覺得它是民間藝人搞出來的戲法，更不用說去解析了。”

    說到這兒，梅耶急忙補充：“啊，這是他們的想法，不是我的！我認為魔力游戲是非常了不起的發(fā)明！”

    洛林端起咖啡杯，坐在沙發(fā)上，舒展著自己的兩條腿。

    他一邊喝咖啡，一邊從咖啡杯邊緣觀察梅耶?？吹剿翢o防備的姿態(tài)，梅耶也放下了自己的戒備，在洛林對面坐下。

    “讓我想想，”洛林說，“您背著法師之塔制作了一款游戲，然后要偷偷賣給我。您到底有什么目的？”

    這個問題似乎戳到了梅耶的痛處，他的臉龐微微泛起紫紅色。

    “我需要錢?！彼吐曊f，“而且我知道，我做出來的東西遠遠稱不上是一款完整的游戲。它還有只是個半成品，這種東西沒法拿到市場上去賣的。我唯一能想到的賺錢方法就是把它賣給您?！?/br>
    洛林說：“我以為魔法師都很富有?！?/br>
    梅耶苦笑了一下：“那是人們的誤解。魔法師也分三六九等。那些血統(tǒng)高貴、家世悠久的魔法師自然富可敵國，但像我這種人……我的父母都是普通農(nóng)民，我因為顯露出魔法才能才被帶進了法師之塔，可直到現(xiàn)在也只是最低等的學(xué)徒階級，每個月只能領(lǐng)到微薄的津貼?！?/br>
    “津貼不夠您生活嗎？您要錢做什么？”

    梅耶欲言又止。洛林揮了揮手，善意地一笑：“您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

    “不，其實我……”

    瑟眼神游移，猶猶豫豫了許久方才開口：“隱瞞您也沒有意義，以您的本領(lǐng)肯定很快就能打探到我的真實目的。所以我就直說了：我想開一所魔法學(xué)校?！?/br>
    洛林：“？”

    話題怎么突然轉(zhuǎn)向了未曾設(shè)想的道路？！

    他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地問：“這種事難道不能向法師塔申請經(jīng)費嗎？”

    “就因為他們不同意，所以我才想單干啊?！泵芬畤@息，“您不是法師塔出身，所以不清楚。在往昔時代——勇者時代，魔法還輝煌的時代，大法師們會周游列國，尋找具有魔法天賦的孩子，傳授他們魔法的奧秘。

    “但是時代變了?，F(xiàn)在能進入法師塔學(xué)習(xí)的，要么是魔法師的子女，他們一進門就能獲得高級魔法師的稱號，要么是從平民學(xué)校里發(fā)掘的有天賦的孩子。可他們即使在法師塔工作幾十年，也只能停留在學(xué)徒的位置上，不僅無法學(xué)習(xí)更高深的魔法，還會受到那些世襲魔法師的歧視……”

    “噢——”洛林恍然大悟，“我懂了，純血貴族看不起麻瓜出身的是吧？”

    梅耶：“??？”

    “咳，別在意，我自言自語而已?！甭辶趾攘丝诳Х茸鳛檠陲棧半m然您說平民的孩子很難進入法師塔，但不還有您這樣的例子嗎？”

    梅耶說：“法師塔總需要新鮮血液注入，因此在諾雷利亞的學(xué)校里安插了眼線。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們會隱瞞身份，以普通教師的身份到學(xué)校里教書，暗中尋找可塑之才，然后將他們送到法師塔。我本人也是這么被發(fā)掘的?！?/br>
    洛林揚起眉毛：“這樣難道不好嗎？”

    梅耶憤憤不平，攥緊拳頭?！爱?dāng)然不好了！您不知道法師塔是個多么階級固化的地方！平民出身的魔法師只能在底層工作，服侍那些純血貴族，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高深的魔法，也永遠別想晉升為大法師！我認為這對魔法的發(fā)展有百害而無一利，只有讓更多人來學(xué)習(xí)魔法，魔法才能有所進步！”

    他越說越激動，整張臉都漲成了紅色，“所以我想離開法師塔，創(chuàng)辦一所魔法學(xué)校，平等地向每個學(xué)生傳授知識！”

    “法師塔能同意這種事嗎？”洛林驚奇地問。

    梅耶怒極反笑。“他們當(dāng)然不可能同意！在過去，這種事想都別想。但現(xiàn)在不同了。我們海岸王國允許私人開辦學(xué)校。我研究過相關(guān)的法律和政策，開辦魔法學(xué)校是完全合規(guī)的，受國家和法律保護的。但我還缺乏辦學(xué)經(jīng)費。因此我才會來向您兜售我的游戲?！?/br>
    一口氣說完這么多話，梅耶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他深呼吸幾次，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洛林的神色。

    洛林撫摸著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

    一個想脫離法師塔掌控，創(chuàng)辦魔法學(xué)校的青年？一天之前，洛林就是打死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人。

    洛林最近一直發(fā)愁于魔力游戲的開發(fā)。隨著玩家群體擴大，對魔力游戲的需求也越來越大?，F(xiàn)在的開發(fā)團隊重心都在《勇者傳說2》上，而且基本是在洛林的指示下完成工作。開發(fā)新游戲只能由洛林獨自完成，而他還要負責(zé)地下城和公司的管理工作，實在有點兒捉襟見肘。

    梅耶的出現(xiàn)恰如一場及時雨。他手上有現(xiàn)成的項目，雖然還是個半成品，但完善它也指日可待。梅耶本人是個難能可貴的人才。他的學(xué)校能成為地城娛樂的人才儲備庫。

    洛林不動聲色，用平淡的口吻：“我已經(jīng)明白您的志向了，梅耶先生。我很敬佩您的志氣，不過您應(yīng)該知道，您的行為是在向法師塔挑釁吧？如果我答應(yīng)您，那我也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我猜測他們本來就不喜歡我，現(xiàn)在更是雪上加霜了。”

    梅耶的臉變成了醬紫色?！胺◣熕幌蛴X得民間魔法師不成氣候，只當(dāng)他們不存在。但您如今已是諾雷利亞乃至全國的名人了……所以，嗯……法師塔的確不是很喜歡您，但他們也只是嘴上抱怨。他們覺得和民間魔法師計較是自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