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而行，兩人一路幾乎沒有下馬，第十一天，才在遠(yuǎn)離青州城的荒原上，見到了這一次的任務(wù)目標(biāo)。

    這是一處幾成廢墟的小村落，厚厚的積雪，幾乎將大半個村子都埋在了其中。

    升起的篝火前，齊長法盤膝而坐，默默的咀嚼著干糧，見到兩人，也不多說，隨手甩出一塊令牌，卻正是裕鳳仙所贈。

    林安把玩，檢查無誤之后，收了起來，這才打量著這個邋里邋遢的老者。

    “大人如何稱呼？”

    作為兄長的林景，比自家弟弟要穩(wěn)重許多。

    “喚一聲老齊即可?！?/br>
    齊長法有些疲倦。

    盯著他的錦衣衛(wèi)，遠(yuǎn)比想象更多，即便有著裕鳳仙的暗中助力，這一路也不甚好走。

    “聽齊先生的口音，似乎不是龍淵人士？”

    林景還在試探。

    林安打斷了自家兄長：“這口音，九成是神都來的！兄長還問個什么？”

    “閉嘴！”

    林景瞪了他一眼，微微拱手致歉。

    “不妨事?！?/br>
    齊長法起身，撲滅篝火，翻身上馬：“有勞兩位領(lǐng)路了?！?/br>
    “敢問齊先生，此去西北，所為何事？”

    林安有些戒備。

    這個當(dāng)口，從神都前來的人，未免讓他有些懷疑。

    “順道看一看?！?/br>
    齊長法隨口回答，并不介意兩人的態(tài)度。

    事實上，他并不愿意去西北道，此去東越，也根本不順路，奈何裕鳳仙有意無意將他迫來了此方向，也只得順路走上一走。

    “是嗎？”

    兩兄弟心思各異，但不免都提起幾分戒備，正要繼續(xù)詢問，突然聽得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

    “這么快就來活了？”

    林安拔刀在手，正欲撥轉(zhuǎn)馬頭，就聽得齊長法的聲音。

    “且慢?！?/br>
    “嗯？”

    林景眉頭微皺，回首望去，只見一隊騎士跨馬而來，銀甲銀槍，分明是……

    “白州精騎？！”

    ……

    ……

    旌旗如林，八千騎列陣城外，蓄勢待發(fā)，似隨時就要開拔。

    當(dāng)林安兩人瞧見這一幕之時，心頭不由的一顫。

    龍淵三杰，原以青州魏正先實力最為強橫，麾下青州兵天下強軍。

    可因邊關(guān)七十年無大戰(zhàn)事，朝廷數(shù)次裁撤邊軍，青州兵受創(chuàng)不小，魏正先一代悍將，被掣肘到險些失去軍中控制權(quán)。

    相反，白州方征豪，開攔山學(xué)院，招攬高手，數(shù)十年下來，已然后來居上。

    此刻青禾縣城之外，列陣八千，軍容整齊，氣勢冷酷，無論人馬，皆是精銳中的精銳，望之令人心寒。

    瞧見此幕，齊長法也沒了將見故人的喜悅，眉頭擰了起來。

    “一別四十三年，齊兄風(fēng)采依舊??！”

    爽朗的笑聲中，方征豪催馬前來迎接，笑容和煦。

    齊長法面無表情：“方兄可知邊將擅離駐地，如同謀反？”

    “齊兄說笑了，若無調(diào)令，方某怎敢擅離駐地？”

    方征豪勒馬停下，微笑稍減。

    “哦？”

    齊長法有些詫異：“邊軍不可擅動，這是多少年的鐵律了，誰人敢下此調(diào)令？”

    “自然是……”

    方征豪指了指上頭，淡淡道：“倒是齊兄，回神都，似乎不走這條道，也不該棄鷹換馬才對……”

    “城外風(fēng)大雪大，方兄怎好讓客人在此受凍？這可不是咱們白州的待客之道……”

    清朗的聲音自城中傳來。

    林安等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氣質(zhì)溫潤的中年緩步而出，其人著文衫綸巾，留著三尺美髯，劍眉星目，端是相貌堂堂。

    “風(fēng)君子？”

    齊長法眸光一動，認(rèn)出此人。

    徐氏六君子，以王牧之為首，次之，即是風(fēng)君子，第五桀，且與那兩者不同，風(fēng)君子不修武道，只精研儒學(xué)與道術(shù)。

    相傳，其幼年之時，得了漢末某位道術(shù)大家的傳承，數(shù)十年精研道術(shù)與陣法，武林之中，也是赫赫有名之輩。

    “卻是方某怠慢了?！?/br>
    方征豪似剛回過神，翻身下馬，親自為齊長法牽馬，引得后者又是皺眉不已。

    林安兩兄弟則是叫苦不迭，有心想走，可八千騎乘龍馬的白州精騎在前，他們武功再高十倍，也絕不敢動彈一下……

    只得硬著頭皮跟了進(jìn)去。

    “風(fēng)兄，勞煩替某招待齊兄，方某去去就來……”

    未至駐扎府宅，方征豪似有所覺，停下腳步。

    “自然?！?/br>
    風(fēng)君子含笑點頭，又看向齊長法：“齊兄遠(yuǎn)來辛苦，且容風(fēng)某為你接風(fēng)洗塵，稍后，同回攔山?！?/br>
    “同回攔山？”

    齊長法微微一怔，門外精騎開拔，是要回返攔山？

    那他們此次出來，所為何事？

    心中轉(zhuǎn)過念頭，他松開了袖口之中捏著的‘雷火彈’，跟著進(jìn)了府宅。

    轉(zhuǎn)過小巷，方征豪走進(jìn)一間小院，更走進(jìn)去，眉頭就不由一皺，看向了‘呼?！晜鱽碇亍?/br>
    屋檐下，于道人抱劍而立，卻是站著就睡著了，打鼾流口水，難看至極。

    方征豪好懸沒一巴掌將其打醒，但想了想，還是落下手掌，他知道，這不是于道人懈怠，而是在消化其所得道果‘夜游神’。

    嗡—

    房間之中，一縷白光已然閃爍許久，待得方征豪進(jìn)來，高懸房梁下的圓光鏡中，已然傳出薛地龍的聲音：

    “聽說，你要回返攔山關(guān)？”

    “你在軍中的暗子，可真不少。”

    方征豪冷笑一聲。

    “你可知，那楊獄迫退黑山老妖后，壽元大跌，正是最為虛弱之時，此次錯過，你絕非其對手？”

    圓光鏡中，薛地龍嘆了口氣：“你可知，這一道調(diào)令，若非陛下御駕親征，你根本拿不到？

    你可知，老夫要在萬萬里外驅(qū)動法壇，施展道術(shù)，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嗎？！”

    “自然知道。”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薛地龍發(fā)雷霆之怒：“兩年之前，老夫便為你立下法壇，那時你若出手，那楊獄必?zé)o幸免，可你偏生不前！

    如今之楊獄，強過當(dāng)年幾何？老夫此次再起法壇，耗費大足十倍，你還要畏縮不前嗎？！”

    薛地龍少有的暴怒，透過圓光鏡，整座小院都似被寒意凍結(jié)，熟睡中的于道人都猛然驚醒。

    面對鏡中的暴怒，方征豪神色平靜，不懼不怒：“那你是否知道，塞外雪原，攔山關(guān)外，這大風(fēng)大雪之天，天狼軍已然聚集了超過十萬精銳嗎？”

    “黑山老妖邀戰(zhàn)張玄霸在前，陛下御駕親征在后，他們必然不敢！”

    薛地龍壓下怒火，聲音卻仍然很冷：“你不信老夫，要信那與楊獄師出同門的風(fēng)君子？你可知，那楊獄能夠攻克西北道，正是王牧之的暗中謀劃？”

    “你也好，風(fēng)君子也罷，皆非可信之輩。本將，只信掌中槍，胯下馬，麾下兵馬，以及，自己的經(jīng)驗?！?/br>
    說話之間，方征豪抬手打碎了這面銅鏡，心中喃喃：“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冬日都要起兵，意味著什么……”

    第612章 大風(fēng)起兮！

    龍淵，苦寒之地，相較西北道都要更冷許多，可因著大明多山，比之塞外一望無際的冰原，要好太多了。

    隆冬的塞外，是真?zhèn)€灑水成冰，手觸摸一下兵器，都可能扯下皮來。

    因而，古往今來三千余年，塞外異族都極少會在冬日進(jìn)犯，每每都是提前數(shù)年準(zhǔn)備，向著流積山遷徙，等得開春進(jìn)攻。

    而此刻之冬日，寒冷遠(yuǎn)超當(dāng)年，塞外部落匯聚，這意味著什么，方征豪太清楚不過了。

    那群蠻子，已經(jīng)承受不住了！

    薛地龍，乃至于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只以為這群蠻人只是想要拿明人的血rou，去渡過這漫長的寒冬！

    他卻隱隱能猜測出，因著天變劇烈，他們一旦入關(guān)，甚至有極大的可能，不會再走了！

    “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