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心里衡量最喜歡一個(gè)人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跟他結(jié)婚。

    牧長覺語氣嚴(yán)肅起來，“燕天天，男的跟男的，不結(jié)婚?！?/br>
    燕知知道了。

    牧長覺不喜歡他。

    不喜歡就不喜歡唄。

    燕知抱著枕頭走了。

    半夜他醒了一次，感覺到有人在給他掖被子，空氣里有牧長覺身上的干凈皂香。

    正值青春期，等牧長覺一走，某小朋友就把被子蹬了，肚皮朝天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直接上吐下瀉燒到三十九度。

    連他親爸親媽都來了。

    燕家跟牧家算世交，兩邊家長稍微客氣兩句，直接在燕知床邊圍了一圈。

    支璐有些不好意思，“這孩子身體隨我，總生病也是添麻煩。我跟珵哥商量了一下，要不等他升了初三，我們就把他送出去鍛煉鍛煉?！?/br>
    “那你問牧長覺吧，”海棠被她逗笑了，“你兒子的事兒，現(xiàn)在都是我兒子在管。我跟牧如泓一點(diǎn)手插不進(jìn)去。而且我看你們兩口子，也未必做得了主。”

    躺在床上輸著液，燕知扭頭看牧長覺。

    他非常信任牧長覺。

    支璐要送他出國，牧長覺怎么可能同意？

    他一定會(huì)有理有據(jù)地說服所有人：天天身體不好，從小沒離開過他，不能出國。有時(shí)候又看不見東西，一個(gè)人不方便。

    不讓燕知走，理由可太多了。

    而且牧長覺冷靜自持，雖然只比他大五歲，在哪說話都是有分量的。

    可能燒得糊涂了，燕知聽不清牧長覺說了什么。

    然后突然進(jìn)來幾個(gè)陌生人，抬著他的床就要出門。

    “你們是誰？要干什么？”燕知驚恐地從床上爬起來。

    “送你出國?！?/br>
    護(hù)照上“燕征天”三個(gè)字，醒目得刺眼。

    那是他從前的名字。

    年少的燕知掙扎著往回跑，一邊哭一邊說：“我不喜歡你了我也不生病了，你別送我走?！?/br>
    但是不管他怎么跑，都好像迷失在一場(chǎng)大霧里。

    直到燕知在一身黏膩的冷汗中驚醒。

    昏暗的光線，安靜的房間。

    “醒了？”身邊的人問他。

    燕知有點(diǎn)茫然地轉(zhuǎn)頭，緩緩聚焦打量他。

    牧長覺一身亞麻襯衫休閑褲，彎腰單手拄著膝蓋，輕輕撥他的劉海，“做噩夢(mèng)了？”

    燕知愣了幾秒，慢慢向上伸手，用盡全力停留在一個(gè)恰到好處的位置。

    好像這樣就可以真的緊緊摟住一個(gè)幻象。

    這是他的牧長覺。

    他不惜一切分離出來的、只屬于他一個(gè)人的浮木。

    每當(dāng)他即將溺水時(shí)，永不缺席的救贖。

    “夢(mèng)見什么了？”牧長覺輕聲問他。

    “夢(mèng)見小時(shí)候我爸媽要送我出國，問你意見?！毖嘀涯樎裨谒绺C里，悶聲悶氣地說。

    “那你還記得我當(dāng)時(shí)怎么說的嗎？”牧長覺在揉他的后頸。

    燕知有點(diǎn)賭氣，“不記得。”

    “那我再說一遍，你記好了啊?！蹦灵L覺收起聲音里的笑意，“我說除非我死了，不然天天不能走?！?/br>
    “中二病?！毖嘀K于笑了。

    “那時(shí)候我也才十七啊，”牧長覺親了他的耳朵尖一下，“我說得不好，讓你不高興了？”

    燕知還是忍不住委屈，“那時(shí)候你都不喜歡我，我走了你不剛好清凈？”

    牧長覺把他松開一點(diǎn)，半笑不笑地看著他，“燕天天，你良心呢？”

    “喂狗吃了?！毖嘀瑝?mèng)剛醒，心情很糟。

    尤其跟眼前這個(gè)人，他從不掩飾情緒。

    騙自己有什么意思呢？

    “行了，不生氣了。”牧長覺向他手里放了一只水杯，“喝口水醒醒神，等會(huì)兒墊墊胃口要吃藥了?！?/br>
    燕知握著水杯，明知道里面沒有水。

    感覺上去再真實(shí)溫暖，也無法真正無中生有。

    “好?！?/br>
    退燒藥和噩夢(mèng)弄得他幾乎被汗?jié)裢噶恕?/br>
    燕知沖完一個(gè)熱水澡出來，三十五平的開間里空蕩蕩的，沒有他自己以外任何人的痕跡。

    他平靜地擦干頭發(fā)，換了身清爽的衣服，到廚房里用清水煮了個(gè)菠菜。

    燕知一邊吃飯一邊看手機(jī)上的消息。

    沒有陌生電話。

    他不意外。

    重逢之后，他并沒有跟真正的牧長覺交換過新的聯(lián)系方式。

    而且牧長覺的時(shí)間太寶貴，真正的一寸光陰一寸金。

    純從收入上討論，燕知搞科研一輩子可能都掙不出他一年的片酬。

    他倆的人生早就分岔了。

    那一晚只是最短暫的交集，就像是陌生人擦身而過。

    但他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在通知欄上長久地駐留。

    確實(shí)沒有。

    通知欄最上面是望松濤的語音轟炸。

    【燕子，回國住得還習(xí)慣嗎？要不我過去看看有什么能幫忙的？】

    【有事兒你得吭聲啊，那天晚上你不聲不響走了我們嚇一跳，得虧前臺(tái)說你留口信兒了?！?/br>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你具體住哪兒啊？這兩天你有空嗎？我給你帶我店里的火鍋過去涮?！?/br>
    燕知這邊還沒回，那邊又接上了。

    【你現(xiàn)在胃口比以前好點(diǎn)兒了嗎？能吃辣的嗎？不能吃我就給你帶個(gè)番茄三鮮鴛鴦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