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叫過嗎？

    柳遙思忖片刻，好像的確沒有叫過。

    柳遙左右張望，確定沒有客人注意到這邊，干脆傾了傾身子，貼在對方耳畔，將那兩個字輕輕喚了出來。

    殷月離渾身一僵，險些連毛筆都拿不住。

    柳遙彎起嘴角，還想再逗祂，忽然聽到身后一聲驚呼，正是之前在人群里滔滔不絕的中年人。

    “老天?。∠蓭?，您居然到店里來了，我正有急事要找您呢！”

    仙師？

    聽到中年的呼喊，所有茶坊客人的視線都轉(zhuǎn)了過來，一臉驚奇望著兩人的方向。

    柳遙靠在殷月離身上莫名其妙，一時間竟沒反應(yīng)過來這聲「仙師」究竟是叫誰的。

    啪嗒一聲脆響，不知誰手里的茶杯落在了地上。

    不等中年人動作，已經(jīng)有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搶在了他面前，踉蹌?chuàng)涞搅b的腳下，緊緊拽住他的衣擺。

    “真的是仙師，我的鋪子里出妖物了，求仙師救我們一命！”

    第49章

    鋪子里出妖物？

    柳遙聽得奇怪，低頭打量地上的老人。

    老人六七十歲模樣，衣著打扮還算不錯，只是形容憔悴得厲害，眉心一直緊鎖著，臉上盡是苦色。

    看起來，似乎還有些眼熟。

    “您先起來，”柳遙將老人攙扶起來，“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說?！?/br>
    沒等柳遙再去辨認老人的長相，旁邊的中年人忽然驚呼一聲，指著那位老人道：

    “哎，你不是東街糖水鋪子的崔掌柜嗎，怎么，你家最近也鬧妖物了？”

    “對，”老人慌忙點頭，說罷去看對面的中年人，“你是？”

    中年人一拍桌子，“我是周騁啊，就住你家隔壁的，老爺子不記得了。”

    崔掌柜年紀大了，眼神兒不好，湊近看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哦，想起來了，你是周嬸子家的侄兒吧，你剛剛說的……”

    “正是，”周騁忙不迭點頭，“我家里最近也鬧妖物了，還總是半夜里出來嚇人，我叔嬸年紀都大，被嚇得夜里驚醒，眼看著就要熬不住了?！?/br>
    “我原本是想找寺院的和尚過來幫忙的，正巧我兄弟昨日被仙師救了兒子，我就想著今天過來碰碰運氣?！?/br>
    說罷轉(zhuǎn)向殷月離的方向，一拱手道：“仙師，崔掌柜的也在這里，就證明了我家鬧妖物的事情并非作假，還求仙師幫幫我們，只要能逮住那妖物，要我們花多少銀錢都行?！?/br>
    崔掌柜見周騁拱手的方向，知道自己認錯人了，頓時有些尷尬。

    柳遙摸了摸下巴，終于回憶起來，東街糖水鋪，他好像的確去過那里。因為店掌柜與他阿爹同樣姓「崔」，所以心底多少留了些印象。

    倒是殷月離沒什么興趣，只隨意翻動手中的賬冊。

    “仙師？”周騁小聲喚了一句，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心緒頓時沉到了谷底。

    崔掌柜也跟著緊張起來，“那個仙師，您是不是怕麻煩，您放心，周嬸子一家也是做買賣的，我們兩家一起出錢，只要您說個數(shù)目，無論多少我們都想辦法湊出來?！?/br>
    “求您幫幫忙，”崔掌柜顫巍巍拄著拐杖，說得越發(fā)可憐，“我家糖水鋪子已經(jīng)在宴城開了十幾年了，是我和老伴一起開起來的。如果真敗在我手里，我也沒臉到下面去見她了?！?/br>
    殷月離神色平淡，依舊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倒是柳遙敲了敲臺面，忽然開口問，“你家除了糖水之外，似乎還賣粽子糖的是吧？”

    “對，”崔掌柜不明白他為何會問起這個，但還是老實點頭，“粽子糖是南方那邊的糖果，整個宴城應(yīng)該也只有我家有賣。”

    柳遙轉(zhuǎn)頭看向身邊人，語氣惋惜道：“我之前吃過他家的粽子糖，里面放了玫瑰和松子的，特別甜，如果他家店鋪真的沒有了，估計就吃不到這么好吃的粽子糖了?！?/br>
    殷月離撇眼瞧他。

    柳遙抓著祂的胳膊，眨了眨眼睛。

    那意思是……粽子糖。

    殷月離敗下陣來，無奈搖頭，“我不是仙師，也不需要什么銀錢，若是我今日過去幫你……”

    崔掌柜畢竟是常年做生意的，腦筋不笨，立時便反應(yīng)過來，“那往后小公子可以隨意到我家來吃粽子糖。除了玫瑰松子的，還有薄荷的和芝麻的，隨便小公子想要哪個都可以?！?/br>
    “哎，我家也可以，”周騁連忙搶著道，“我家是賣果脯蜜餞的，櫻桃杏子蜜餞藕，隨便小公子來吃?！?/br>
    柳遙一個勁兒點頭。

    殷月離按住他的腦袋，但也沒有反駁的意思，只朝兩人頷首。

    “如今店里沒人，我們需要暫時留在這邊看店，等到天黑關(guān)門了再過去。”

    當(dāng)然不只是因為還要看店，還因為此時圍觀的客人太多，等天黑再去也好清靜一些。

    “好好好，那便有勞仙師了?！?/br>
    見祂肯松口，兩人哪兒有不愿意的道理，連忙留下店鋪的地址便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發(fā)現(xiàn)沒有熱鬧可看了，店里的客人四散回到桌邊，不時望向柜臺后的兩人。

    “就這么喜歡吃糖？”殷月離避過眾人的視線，將準備開溜的柳遙拎到眼前。

    “沒，”柳遙抬頭沖祂笑，“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要互相幫忙嘛，對了，還有兩壺茶水要泡，你在這里看賬，我先到廚房去泡茶了?！?/br>
    店里客人議論紛紛。

    殷月離再次將他拎回來，語氣淡淡道，“想吃糖就自己去賺，今晚你來抓那個妖物，我只負責(zé)在旁邊幫忙。如果最后抓不到的話，你就沒糖可吃了?！?/br>
    柳遙：“？？”

    讓他去抓妖，開玩笑的吧。

    宴城西街，已然臨近黃昏，街道兩旁卻依舊熱鬧。

    聽著周圍人有關(guān)仙師出手幫忙，將山賊全數(shù)抓獲的議論，穆臣面色鐵青，被身邊青年狠狠拽了一把才沒有沖上前去理論。

    越過人群，躲進昏暗的巷子里。

    穆臣氣得臉都歪了，指著外面的行人道：“胡說八道，無恥之尤，一個邪物居然還敢說自己是苦修士，老夫看祂根本是故意如此，好破壞全天下修行之人的聲譽！”

    青年卻是好笑，搖了搖頭道：“師叔莫氣，剛剛從陵墓出來被那群陰兵阻攔，花費了不少法力，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歇吧?！?/br>
    其余的話他沒說，也就是在西北邊關(guān)，各方面管制都比較寬松。若是換成南方一帶更繁華的城鎮(zhèn)內(nèi)，苦修士根本是被當(dāng)作嫌犯被官府到處抓捕的，哪里還有什么名聲可言。

    “歇什么，”穆臣依舊氣不順，“你不是說有辦法將祂封住嗎，究竟該如何cao作，早點將事情辦完，也好解決了這心頭大患。”

    老者也懶得再與他爭辯了，兩人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與其在口舌上浪費時間，不如先辦正經(jīng)事要緊。

    青年笑著搖頭，“我可沒說過能將祂徹底封住，沒有圣祖金符在，我的法子最多也只能將祂困住十?dāng)?shù)年，用來拖延時間罷了。”

    “而且，”青年朝外頭望了望，面上笑意不減，“似乎出了些有趣的情況，我想要看看后續(xù)，之后再做打算。”

    穆臣眉頭緊皺。

    什么有趣的情況？

    柳遙一白天都在想著該怎么捉妖的問題，到夜里茶坊關(guān)門，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于是只能放棄思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有殷月離盯著，他估計是不會有什么危險的，剩下只能等看看情況再說了。

    上到馬車里，柳遙思來想去，還是有些不安，決定最后為自己爭取一下。

    趁著道路顛簸，柳遙身子一歪，假裝不經(jīng)意間撲到身邊人懷里。

    殷月離也不躲，只好整以暇望著他，似乎在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柳遙咳嗽了一聲，厚著臉皮捏了捏祂的手心，“那個，其實我也不是不愿意自己捉妖?！?/br>
    殷月離不置可否。

    “只是我一個普通人，”柳遙表情可憐，“什么能力都沒有，說不定到時只會給旁人添麻煩。”

    “你不是有那道金符在嗎，怎么能說什么能力都沒有。”殷月離回握住他的手腕。

    柳遙嚇了一跳，圣祖金符的事他從來都沒提過，這人是何時知道的。

    對了，邵蒙。

    他去找穆臣的時候邵蒙也在，估計是對方之后特意告知了殷月離。

    “沒有誰告訴我，是我自己發(fā)現(xiàn)的，”殷月離貼在他耳邊，聲音無奈，“圣祖金符是仙家圣物，天生對我的黑影有一定排斥，比如昨晚……的時候?！?/br>
    柳遙的耳朵倏地紅了，忍不住伸手拍了祂一下。

    還敢提昨晚。

    過去兩人親密的時候，殷月離總擔(dān)心他察覺到不對，過程里多少會有些顧忌。

    然而徹底放開了柳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經(jīng)歷的那些根本就不值一提。

    更可怕的是，柳遙甚至發(fā)覺自己似乎有些習(xí)慣了，期間的感受也不再僅僅是痛苦和害怕。

    太恐怖了。

    柳遙坐直了身子，目光堅毅，覺得與這件事相比，區(qū)區(qū)妖物也沒什么可值得擔(dān)心的了。

    倒是殷月離遲遲等不到他下一步動作，露出略微失望的神色。

    香茗茶坊在西街，崔掌柜的店鋪在東街，兩家離得并不算近，坐馬車也要兩三刻鐘的工夫才能走到。

    下了馬車，遠遠便聞到一股甜甜的味道。

    好香，柳遙眼睛亮了亮。

    拉著身邊人繞過街角，就望見巷子口處一家名為「崔記糖水鋪」的小店，窄窄一張門臉，生意卻是不錯，明明天色漸暗，卻依舊有不少客人在門口排起長隊，似乎要買新出爐的四色粽子糖。

    考慮到店里的生意，柳遙并沒有直接從正門進去。

    而是照著崔掌柜畫好的圖紙朝小店的后門走去。

    還沒等走到近前，就瞧見一名穿著藕色衣裙的女子迎了出來，面上滿是驚喜。

    “你們就是阿爹說的那位仙師吧，已經(jīng)等了你們好久了，快點隨我到里面去吧?！?/br>
    女子三十歲上下，看樣貌應(yīng)該是崔掌柜的女兒，寬臉盤，大眼睛，伸手將一整個食盒直接塞到了柳遙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