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哪有監(jiān)控能夠監(jiān)控到人心的？

    而霍以南好像真能監(jiān)控到她的心思，“你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你明天要去倫敦市看演唱會，讓我覺得很奇怪。以往你要做什么，從不和我說明，也不和我交代。所以昨天掛斷電話后，我就差人查了?！?/br>
    “……”

    正如。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meimei給哥哥報備行程，別有用心。

    霍以南鮮少關(guān)注霍南笙的私事。一是因為自己公務(wù)繁忙，分身乏術(shù)；二則是因為，霍南笙已經(jīng)成年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霍以南只是她的哥哥，是她人生篇章里的一小部分，不是她的人生主角，無權(quán)對她的生活多加干涉。

    正因如此，霍南笙才敢大搖大擺地，使用霍以南停留在港城的直升機(jī)。

    她不認(rèn)為霍以南會有那個時間和精力調(diào)查她的事兒。

    偏偏霍以南還真擠出了時間。

    接下去的事，就不必追問了。

    知道她到了港城，知道她搭乘直升機(jī)來到李夕霧的游輪?；粢阅嫌质侵览钕F今晚在這里舉辦的慈善拍賣會的，稍一整理，就能猜到霍南笙今晚的意圖。

    哪有什么監(jiān)控。

    分明是他對她了然于心。

    “哥哥，”霍南笙頭低垂，眼瞼耷拉而下，擺出認(rèn)錯的姿態(tài)，“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和你撒謊的?！?/br>
    她低著頭，自然沒注意到，霍以南眼里的無奈，是未加掩飾的自然與明顯。

    霍以南嘆了口氣。

    “笙笙，你為什么會認(rèn)為，我刻意過來，是來責(zé)怪你說謊？”

    霍南笙眼睫輕顫，她緩慢抬頭，輕聲問：“那你是來……”

    霍以南平靜地掀了下眼皮，淡淡一笑：“只是哥哥見自己的meimei，僅此而已?！?/br>
    哥哥見meimei。

    可是他們……根本沒有血緣關(guān)系。

    霍以南和霍南笙，聽著就像是親兄妹的名字。

    事實并非如此。

    霍南笙本不姓霍，她姓南，名叫南笙。家族分崩離析后，母親帶著她幾經(jīng)周轉(zhuǎn)，最后因為母親名字里的“霍”，南笙改名為霍南笙，旋即被南城豪門霍家接入家中暫住。兩家人是遠(yuǎn)的幾乎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親戚，卻未想到，這一暫住，便是十五年光景。

    即便霍南笙的母親離世，霍南笙依然住在霍家。

    霍太太沒有女兒，霍南笙的出現(xiàn)彌補(bǔ)了她的遺憾，所以將她當(dāng)女兒養(yǎng)著?；裟象蠈彆r度勢，會乖巧地叫霍太太一聲“母親”，叫霍先生一聲“父親”?；粝壬c霍太太有一獨子，名叫霍以南，比霍南笙大七歲。

    因此，霍南笙叫他一聲“哥哥”。

    看似毫無關(guān)系的兄妹，實則是世界上最親密的兄妹。

    他們的親密不在于二人的關(guān)系如何好，而在于，霍以南的父親霍起陽將二人緊密聯(lián)系在一塊兒。

    meimei做得好，是哥哥教得好。

    meimei犯錯了，哥哥理應(yīng)受到責(zé)罰。

    懲罰很簡單，被父親拉近書房里，訓(xùn)誡聲混著鞭打聲。

    懲罰結(jié)束后，門打開，霍以南身上，血rou模糊。

    對此，霍以南從未有過怨言。

    -

    豪華艙與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別無二致。

    工作人員推著餐車進(jìn)來，將餐食擺放好后，立馬離開。

    霍以南：“餓了吧？過來吃東西?！?/br>
    霍南笙在他對面的位置落座，右手拿叉子，手抬起，又放下，還是忍不住問他：“哥哥，你不是最討厭人說謊的嗎？”

    “我確實很討厭說謊，但是應(yīng)該算不上‘最’?！被粢阅线呎f，邊將霍南笙喜歡吃的東西，餐盤挪位，擺到湊近她的那邊。

    “你最討厭什么？”霍南笙問。

    有那么一個瞬間。

    霍以南漆黑雙眸，幽暗似深潭。

    轉(zhuǎn)瞬即逝。

    他目光很靜，平定地望著霍南笙，眼神里毫無感情，也沒有任何欲望，空洞到了極致。

    “哪有什么最不最的？”他說，“又不是小孩兒，還分什么最喜歡、最討厭?！?/br>
    像是在嘲諷她這個小孩。

    畢竟他大了她七歲，她上小學(xué)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二人之間，隔著一整個中學(xué)時代。

    什么像？

    他就是在嘲諷她。

    但：“我都二十二歲了，哥哥，我不是小孩了?！被裟象嫌貌孀哟林约翰捅P里的牛排，泄憤的力度，聲音悶悶的，“再過一個月，我就拿到本科畢業(yè)證了?！?/br>
    霍以南沒有回應(yīng)，只是不置可否地彎了彎唇角。

    沒過一會兒。

    話題又繞回來。

    因為霍以南對霍南笙撒謊的事兒，始終沒有明確地表態(tài)，讓霍南笙惴惴不安。

    霍南笙：“哥哥，你不打算責(zé)罰我嗎？”

    霍以南：“為什么要罰你？就因為你撒謊？”

    極淡的口吻，像是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像是往日的原則規(guī)矩不復(fù)存在。

    “難道撒謊也沒關(guān)系嗎？”他的態(tài)度不明朗，霍南笙也不安。

    “撒謊不好，所以下次不要撒謊了。”霍以南用餐完畢，拿起邊上的餐巾擦嘴，他本身就是矜貴公子哥，舉手投足間自帶貴氣。

    然后，霍南笙就看到他沉眸睨了過來，向來冷調(diào)的嗓，摻雜著夏日熱浪，留有溫情。

    他說：“笙笙，原則這種東西，是因人而異的?！?/br>
    原則可以退讓，僅限于，面對我的meimei時。

    窗戶開了。

    海風(fēng)翻涌浮蕩。

    裹挾著熱氣的海風(fēng)吹拂過霍南笙的耳，她的耳蝸里，好似也掀起了一場柔軟的浪潮。

    霍南笙領(lǐng)會到了霍以南的言外之意，懸了一晚的心臟，終于回歸原位。

    她保證：“我以后不會再為了這點兒小事說謊了?！?/br>
    話落，她又問：“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瞞著你來這里？”

    霍以南正低頭看平板里的文件，聞言，眉眼慵懶挑起，看了她一秒后，又接著看文件，“為什么？”渾不在意的語氣。

    不像父親，會在她犯錯之后，有一有二又有三地問她：知道錯了嗎？為什么犯錯？明知道自己這么做是不好的為什么還要做？

    霍以南和他的父親是不一樣的。

    “因為——”霍南笙張了張口，喉嚨里灌入海風(fēng)，話鋒一轉(zhuǎn)，她說，“你肯定知道。”

    “想給我一個驚喜？”

    “……”

    明知故問，霍南笙不想說話。

    沈老先生的山水字畫。

    霍南笙沒有收集字畫的癖好，有這癖好的，是霍以南。

    所以霍南笙想偷偷拍下來，送給霍以南的。

    要不然她才不會大費周章地從英國飛來港城，還故意瞞著霍以南。

    霍以南笑出了聲，低低沉沉的聲線滌蕩，有著微微的溫柔：“謝謝你的驚喜，雖然這份驚喜最后還是由我自己拍下來?！?/br>
    霍南笙松散的身子，瞬間繃直。

    她小聲抱怨：“既然猜到了，為什么還要過來拆穿我？沒有驚喜，你開心了？”

    霍以南敷衍著：“嗯，開心。”

    霍南笙更不想搭理他了。

    -

    霍南笙沒打算在港城待很久，畢業(yè)在即，她還有許多事要做。

    和霍以南用完晚飯后，她便和霍以南一同搭乘直升機(jī)離開游輪。直升機(jī)落地點是港灣對面，一座山上，處于半山腰的別墅。

    與其說是別墅，港城人慣以用城堡形容它。

    白色的城堡，里外里五層保鏢，戒備森嚴(yán)到像是連只螞蟻都不得入侵。

    這是霍以南在港城的房子。

    霍以南問：“現(xiàn)在走，還是明天走？”

    霍南笙說：“現(xiàn)在走吧，待在這兒也沒什么事兒?！?/br>
    霍以南說：“好，我差人送你去機(jī)場?！?/br>
    他沒有挽留。

    霍南笙停留的時間不超過兩分鐘，就坐上去往機(jī)場的車。她來的匆忙，去的也匆忙。是真的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想給他驚喜的，可惜，被他一手“毀”了。

    霍以南站在房間落地窗邊，望了會兒漸行漸遠(yuǎn)的那輛車。隨后，兩手一勾，扯動頸間束縛著他的領(lǐng)帶，隨手扔至沙發(f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