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治療第一百三十步

    沈西聆掃了眼樓十一的口袋，沒立刻回應(yīng)，偷偷發(fā)郵件問樓十一，現(xiàn)在郁久霏的身體數(shù)據(jù)怎么樣。

    樓十一就回了一個字：累。

    吃過飯后人會進入一個疲倦期，也就是發(fā)飯困，本來郁久霏就很累了，聽到今晚要熬夜值班的噩耗和剛吃飽飯，她現(xiàn)在倒頭就能睡著。

    “嗯，郁小姐你的意思是，傳謠言？”沈西聆沉默一會兒，人累的時候脾氣不好，他得順著郁久霏的話來說。

    “差不多吧，”郁久霏活動一下自己的關(guān)節(jié)，試圖清醒一點，“我思考了很久，我應(yīng)該用什么辦法，能夠在對抗醫(yī)院對我們的心理暗示時，還能把醫(yī)院主要問題給找出來，包括你們說的所有辦法，你們的辦法不是不好，是不能遇見意外?！?/br>
    一個人無論去做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意外，哪怕是運氣特別好的人，也不可能說自己次次都沒有意外，所以古人才說，盡人事，聽天命。

    副本攻略再多再齊全，總有厲害的玩家死在對自己來說非常簡單的副本，出現(xiàn)意外就是命，無法阻止的命。

    作為一個難度等級一的副本，有很多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其實只要在被挑刺的時候把挑刺的npc給悄無聲息殺了就可以了，商城里一堆這樣的道具。

    只是這樣的做法對普通人和郁久霏來說，是完全做不到的，他們無法對一個看起來好像活生生的人動手，殺鬼的時候像是在打恐怖游戲，恐懼大于殺戮的心理障礙。

    偏偏醫(yī)院還套了個辭退的皮子，讓玩家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郁久霏知道有這樣的辦法，只是她做不出這樣的事，既然做不出，就要想更適合自己的辦法，不殺人，還要讓醫(yī)院的計劃崩潰，并且找出醫(yī)院的真相。

    原本郁久霏想一步步慢慢來，正如沈西聆中午說的，他們在這個地圖里，時間有得是。

    現(xiàn)在醫(yī)院決定采用疲勞來控制所有玩家的行動，這跟在監(jiān)獄和網(wǎng)癮學(xué)校的做法是一樣的，看似沒有用催眠、心理暗示等明顯手段控制，其實在長時間的疲勞下，人的心理防線已經(jīng)一再后退。

    既然醫(yī)院不講道理，郁久霏也不想跟它慢慢來，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郁久霏最先想到的是，所有護士一再強調(diào)的“金主爸爸”，顯然，私人醫(yī)院貼心的服務(wù)以及高昂的醫(yī)療費用，讓普通民眾難以到私人醫(yī)院治病，在住院的估計都是有錢人。

    而有錢人往往信點不那么科學(xué)的東西，與節(jié)目組的追求沖突了，不過沒關(guān)系，反正迷信的不是嘉賓。

    一個醫(yī)院想要維系下去，剛需是病人，當(dāng)病人都走光的時候，哪怕他醫(yī)療服務(wù)再好，也沒什么用了，畢竟人家是來治病的，不是來找死的。

    之前出了不少次意外，東湖市私人醫(yī)院依舊存在，是因為它有器官源，不想死的富人哪里出了問題肯定希望換個新的、好的繼續(xù)用。

    等到醫(yī)院出事比例大到病人都無法騙自己說醫(yī)院醫(yī)術(shù)好、是死者自己命不好的時候，這家醫(yī)院就完了。

    東湖市私人醫(yī)院的底氣在哪里？

    其一是源源不斷供應(yīng)的新鮮器官，其二是提供了大量金錢的富人病患。

    鬧鬼跟死亡，可以直接讓病人懷疑起醫(yī)院的能力來，哪怕鬧鬼是假的，一個連鬧鬼傳言都解決不了的醫(yī)院，留著有什么用？

    郁久霏慢吞吞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沈西聆聽，總而言之，醫(yī)院需要連續(xù)不斷的、讓人無法接受的怪事和傳言，而且做這些事的時候，最好不會被發(fā)現(xiàn)。

    沈西聆大概聽明白了郁久霏的意思：“你是想制造一些不正常的事情，引起樓上那些非富即貴病患的注意？”

    “對，我想了一下，具體從哪里開始，抓鬮吧?！庇艟闽瓛吡搜蹠r間，還有半小時才上班，拿出小本子開始寫醫(yī)院住院部的每個科室跟病房，寫完后嘀咕著小公雞點到誰就是誰。

    最后被點到的是五樓單人病房，那層樓住的病人不算大富大貴，家底卻也殷實。

    郁久霏看了眼監(jiān)控，忽然問樓十一：“十一，我在的時候，你有控制監(jiān)控嗎？”

    樓十一回到：“控制的，我盡量把你的特殊行為給抹除了，無論他們怎么修復(fù)，都不可能看出來你有小動作，放心吧?！?/br>
    然而郁久霏說：“不要完全抹除，留一點……拼接痕跡，不止我，所有人都是，你看過那種恐怖片嗎？就是做出那種，突然少了一段的特效，如果你不太熟練的話，可以轉(zhuǎn)接給我，我會——啊，我需要個pr?！?/br>
    當(dāng)年在學(xué)校里，郁久霏的選修科目里還有ps跟pr，前者用來做網(wǎng)頁設(shè)計，后者用來做app的pv或者動畫，后來她還接過一段時間的視頻剪輯工作，不過那玩意兒爆肝錢還少，不打算當(dāng)主業(yè)的話，實在劃不來。

    網(wǎng)上都說什么百萬剪輯師，其實真不可能花這么多錢請一個新人，藝術(shù)類工作永遠(yuǎn)要講天分、運氣、時間，郁久霏窮得很，沒有底氣跟條件去等自己變成百萬剪輯師。

    做不到最好，基礎(chǔ)還是靠譜的，只要有網(wǎng)，郁久霏可以剪出任何自己想要的效果。

    樓十一想了會兒，回道：“我沒怎么導(dǎo)入這部分?jǐn)?shù)據(jù)，我先下幾個t的恐怖片觀摩一下?！?/br>
    每次跟郁久霏一起，樓十一都能感受到自己知識面的貧瘠，人類怎么可以學(xué)習(xí)那么多的東西？真的不會累死嗎？

    郁久霏微微點頭，閉上眼繼續(xù)思索下一步計劃：“然后，一號，我需要兩到五個假人，不用有臉，隨便捏個人形，高矮胖瘦不一，頭發(fā)長短不同，讓自私先生隨機組合，不要捏臉，這大概需要多久？”

    “半小時，他要研究一下怎么組合達到最嚇人的程度?！鄙蛭黢鰺o奈地回答，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最后自私做出來的東西，估計鬼見了都得跑。

    “那等他做完吧，之后一號你自由活動，休息也行，注意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或者你要是感興趣，去散布謠言也行，但是你記得啊，每次說完，你都加一句‘聽說的’，別讓人覺得是你在傳。”郁久霏擔(dān)心沈西聆不會傳謠言。

    沈西聆笑了下：“放心，這個事情我很擅長，三十二號末日地圖，不就是一個流傳廣泛的謠言嗎？”

    既然沈西聆有基本功，郁久霏就放心了，時間還剩二十多分鐘，她去了值班室睡覺，被醫(yī)院這么高強度地壓迫下，整個人比在火車站還累，那時候熬大夜也沒問題，在醫(yī)院里，卻必須見縫插針地休息。

    到了上班時間前五分鐘，樓十一叫醒了郁久霏，讓她趕緊出去上班，因為其他護士跟護工已經(jīng)到位了，好像就在等郁久霏一樣。

    郁久霏醒來揉揉眼睛，一邊起身一邊問：“一號呢？”

    “他在天臺，做好人偶后他會把遙控器給你送來?！睒鞘辉诳诖镙p聲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看恐怖片了？”郁久霏聽出來了，隨口問了下。

    樓十一沒否認(rèn)，說蠻好看的。

    提前兩三分鐘打卡上班，誰都挑不出郁久霏的錯處，晚上值班的人少，壓力有所減輕，不過每次郁久霏想停下來休息的時候，護士跟護工肯定又走過來了。

    外面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郁久霏不用去打掃廁所，那有另外的阿姨，偶爾會才路過那邊。

    沈西聆就在男廁所里等郁久霏，看到她從外面路過，直接從廁所里扔了五個遙控器給她，還附贈一張廁紙信。

    皺巴巴的廁紙上寫著：自私一口氣做了五個，越胖的頭發(fā)越短，然后有一定的恐怖谷效應(yīng)，不建議親自查看，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了，如果你還想去停尸房太平間冷凍柜，讓樓十一喊我一聲。

    看完，郁久霏折疊幾下，轉(zhuǎn)身進入廁所，跟里面的阿姨打了個招呼，進了隔間，假裝嘔吐了一頓后，將紙丟進馬桶里，直接沖走，一點痕跡不留。

    郁久霏轉(zhuǎn)身打開隔間門，猛地看到站在門外的護工阿姨，她嚇得差點滑倒，好歹想到廁所里多臟，硬是扶著門板站穩(wěn)了。

    “阿姨你嚇?biāo)牢伊?，怎么站我門外啊。”郁久霏拍著自己的胸口走出來，眼眶都嚇紅了。

    阿姨沒出聲，等郁久霏去洗手的時候靠過去：“你不舒服??？肚子里有東西了？”

    一開始郁久霏沒聽明白她的意思，茫然地從鏡子里與阿姨對視：“什么、什么肚子里有東西了？”

    見郁久霏這模樣，阿姨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阿姨是過來人，不用瞞著我，有孩子不能太辛勞，你自己注意吧，醫(yī)院啊，是最容易流產(chǎn)的地方了，我見過好幾個護士，把孩子給累沒了，你也小心?！?/br>
    說完，阿姨就繼續(xù)打掃去了。

    水龍頭里的水嘩啦啦地沖在郁久霏手上，冰涼刺骨。

    郁久霏緩緩收回手，感應(yīng)水龍頭自動停水，擦手的紙就在旁邊，還有烘干機。

    把自己收拾干凈走出廁所，郁久霏推著自己的小推車?yán)^續(xù)去工作，穿過走廊時小聲說：“忘記跟一號說，記得做個小孩兒了，這住院部里，孕婦跟嬰兒應(yīng)該不少呢?！?/br>
    時間來到晚上九點，郁久霏的睡覺時間，她困得差不多幾分鐘就得打一次哈欠，路過的護士看到她這樣子，就過來說：“你第一次值夜班吧？”

    “啊對，我也是剛來呢?！庇艟闽χ绷搜鼞?yīng)聲。

    “食堂旁邊有個自動販賣機，你去買杯咖啡喝，這一晚上還長著呢?！弊o士指了指食堂的方向。

    郁久霏糾結(jié)地說：“可是，我得工作啊，現(xiàn)在不是休息時間，我去了會不會算是擅離職守啊？”

    聞言，護士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就你們這些來當(dāng)護工的，哪里有什么擅離職守?。恳恢贝蚬芬搽y看，誰管你們是不是去買咖啡了，沒垃圾收的時候，不就跟休息時間差不多嗎？”

    護士說完就走了，郁久霏停在原地繼續(xù)等下一輪替換垃圾袋。

    等護士走過拐角了，郁久霏小聲嘀咕：“我敢說，我只要過去，今晚被辭退的就是我了?！?/br>
    樓十一發(fā)出微弱的聲音：“嗯，她就蹲拐角后面看你呢。”

    一般的玩家聽到這種話，在疲憊的驅(qū)使下，肯定抱有一種僥幸心理，就過去買咖啡，被護士發(fā)現(xiàn)，要么把護士殺了，要么就得被辭退。

    郁久霏垂下視線，推著小推車去注射室，假裝沒看見拐角后暗中觀察的護士。

    注射室晚上比白天冷清一點，不過依舊有三四個護士在配藥水，那些藥水是送到樓上病房里的，一些病人得吊一整天的藥水，晚上會換一些藥效平緩的，有些病人不能換，打完一瓶就得續(xù)上，護士夜班就是得守整夜，防止病人出事。

    收拾完一輪垃圾袋，一個年紀(jì)很小的護士跟郁久霏打招呼：“jiejie你是第一次守夜吧？”

    “嗯？是的，你怎么知道呀？”郁久霏好奇地問。

    “你看起來就很累，我們習(xí)慣了的人啊，晚上都精神奕奕的?！毙∽o士笑嘻嘻地說，年輕人精力就是好。

    郁久霏笑起來，點點頭：“確實，我平時習(xí)慣這個時間睡覺，我先去倒一下垃圾，滿了，你們忙?！?/br>
    廢品處理室里的護工阿姨依舊在工作，這一刻，郁久霏懷疑她是機器人來的。

    跟阿姨打過招呼，郁久霏出來準(zhǔn)備去進行第二輪巡視，晚上醫(yī)院關(guān)了很多燈，走過通道的時候，像走在恐怖片里，惡鬼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冒出來，抬手就準(zhǔn)備給她一爪子。

    郁久霏好奇地問樓十一：“樓十一，那個廢品處理室里的阿姨是機器人嗎？怎么每次我過去她都在??？這么干活真的不會猝死嗎？”

    這種工作強度，感覺已經(jīng)是在消耗人的生命了。

    樓十一回道：“不是機器人，我看了她身體數(shù)據(jù)，確實處于消耗狀態(tài)中了，這么長久下去，估計沒多久就會死亡，而且她有癌癥，不休息還拼命工作，像在燒命賺錢?！?/br>
    聞言，郁久霏皺起眉頭，回頭看了眼通道盡頭的廢品處理室：“阿姨她……還有癌癥嗎？”

    “你幫不了她，別回頭看了，這么辛苦，明顯她沒有錢可以做手術(shù)，工作或許只是為了在病死之前，別餓死。”樓十一平靜地說。

    世界上太多這樣的人，走在路上，白發(fā)蒼蒼還工作的老人，抓十個有九個是這樣的，如果不是沒錢，誰家兒女能讓生病老人出來工作呢？

    郁久霏猶豫了一會兒，走到打掃另外一個區(qū)域的護工阿姨身邊去，笑著跟阿姨打招呼：“阿姨，您吃糖嗎？晚上不好熬啊，吃點巧克力提提神?！?/br>
    護工阿姨看著郁久霏手里的糖紙，拿了過去：“工作時間別嘻嘻哈哈的，這回就給你個面子啊?！?/br>
    賄賂成功，郁久霏笑得更真誠些：“我明白的，這不是想著我既然有糖，就給大家分一分，對了阿姨，剛才我去廢品處理室那，好像那就一個阿姨，白天干到晚上，這么辛苦，真不會出事嗎？”

    后面半句郁久霏都不敢大聲說，小心翼翼地湊到護工阿姨耳邊八卦。

    護工阿姨隨手把糖紙扔進了自己的推車?yán)袄铮骸芭?，你說那老太婆??？她是醫(yī)院照顧才讓她過去收拾的，本來啊，那最少要有兩個人，但是那老太婆窮，每個月還要吃藥，所以她自己要求干完全天，一個人拿兩份錢，其中一份用每個月續(xù)命的藥換?！?/br>
    “啊……可是，就算用一份工錢換藥，她這么干，身體也扛不住啊?！庇艟闽冻鰮?dān)憂的神色。

    “賬不是這么算的小姑娘，人活著永遠(yuǎn)就一件事，賺錢，沒錢一天都活不下，誰不知道累??？可停下來，就死了啊，哪怕今天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為了活著，他也會拼這個命，誰也不知道是自己先累死還是先病死對不對？”護工阿姨吃完了巧克力，推著自己的車車走了。

    郁久霏站在原地看她離開，推車去另外一個方向，她明白阿姨的意思，世界上永遠(yuǎn)只有一種病——窮病。

    沒病沒錢會餓死，有病沒錢會病死，人控制不了自己死于什么疾病，但可以讓自己盡量不要餓死。

    得病不一定會死在今天，但沒有錢吃飯，會死在三天后。

    住到鄉(xiāng)下的時候，郁久霏聽村頭的老頭老太說八卦，他們說，活人住醫(yī)院，死鬼路上行。

    這句話的意思是，人可能會因為各種原因死亡，每個人要死的時候，都是悄無聲息來臨，得病不一定死，但可能出門就被撞死了。

    生與死，是命，人沒有辦法改變。

    晚上十一點半，郁久霏又收拾了一輪，重新回到注射室，這個時間要去換藥水了，護士們紛紛離開，推著各種藥包藥瓶乘坐電梯去病房給病人換藥。

    注射室里只剩年輕的小護士在哼哧哼哧擠營養(yǎng)液袋子，年輕，力氣小沒太多的技巧，擠半天袋子紋絲不動，蔥白指尖上都擠出了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