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畔聽到她嬌氣?的笑聲。

    他心間何?其軟。

    縱是為了她永遠(yuǎn)這般開心與天真，他也愿意做許多?事的。

    --

    這對(duì)未來的“真正的兄妹”，便相?攜著出門玩耍。

    夜如潑墨，華燈初上，街衢香火稀疏明?滅。

    原來這夜，被當(dāng)?地人稱為“地藏香會(huì)”。

    世人用香燭與荷燈供奉地藏，在這一夜，剪紙荷花迎風(fēng)而舞，茜草花籃充作“地?zé)簟?。人人于門前插香祈福，在燭影搖曳中，美好的祈福成為當(dāng)?地一樁盛景，壯闊如長(zhǎng)河。

    緹嬰跟江雪禾行于人流中，看著街衢兩邊的盛景，目不暇接，津津有味。

    江雪禾牽著她的手，怕她只顧著玩，從?而走丟。

    但?她豈會(huì)走丟？

    她觀看燈火的眼睛，忽然被一道飛光吸引，她眼睛追隨著那道光，見?是一方香帕，襲到江雪禾身上。

    他側(cè)著臉，只專心看路，似乎對(duì)這里的一切不是很感興趣。香帕飛來，尚未碰觸他面頰，他伸手一撈，便捕到了手中。

    江雪禾與緹嬰回頭。

    他們后方不遠(yuǎn)處的一個(gè)燈鋪前，站著一對(duì)主仆。女?子閨秀嫻靜，侍女?滿面含笑。

    緹嬰非常友好：“我來，我來！”

    她從?江雪禾手中搶過帕子，想要熱心地還?給凡間女?子。那閨秀眼睛只輕飄飄從?她身上掠過，又沾在江雪禾身上不動(dòng)。

    緹嬰心里一怔。

    她看到那位jiejie臉一點(diǎn)點(diǎn)紅起來，聲音低微，帶著顫音：“多?謝公子……”

    她旁邊的侍女?大膽很多?，聲音清脆：“小公子，我們小姐感謝你，請(qǐng)你喝杯茶。”

    江雪禾平靜瞥過。

    他若有所思。

    他忽然感覺到緹嬰握著他的手一緊，他低下頭。

    緹嬰臉色有點(diǎn)不太好。

    他柔聲問：“怎么了？是人太多?了，頭暈嗎？”

    緹嬰心中一派朦朧，并沒有完全明?晰的理由。她只是忽覺不痛快，忽覺心間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她抬頭看著江雪禾，遲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雪禾便牽著她，朝人群外走去?。

    那家侍女?在后不甘心：“公子……”

    江雪禾沒有回頭。

    被他牽著的緹嬰?yún)s回頭，渾渾噩噩地朝身后看。

    她看到一片燈火暈然，美麗jiejie用分外不舍眷戀的目光追隨著他們，不，那jiejie不是追隨她，只是追隨……

    緹嬰扭過臉，抬頭看江雪禾。

    燈燭光影下，他側(cè)臉半明?半滅，鼻梁高挺，唇瓣紅潤(rùn)。他的秾麗與凜冽之氣?，吸引著所有人。

    不相?識(shí)的，相?識(shí)的……

    緹嬰模模糊糊地想：這是話本中說?的，什么“慕少艾”嗎？

    她的小禾哥哥已經(jīng)如此俊秀，引得許多?姑娘傾慕……

    而她、而她……

    她對(duì)比二人的個(gè)子，對(duì)比兩人的不同。

    她發(fā)現(xiàn)?他已是個(gè)真正少年模樣，她卻依然是個(gè)孩子。

    她追不上他的步伐……

    --

    到了人流稀少之處，江雪禾放慢步子，低頭查看緹嬰狀態(tài)。

    燈火光影隔著一條長(zhǎng)河，明?明?滅滅。

    風(fēng)拂綠柳，他在樹下停下。

    他觀察她半晌，輕聲問：“還?是不舒服？”

    緹嬰抬頭看他。

    她繼續(xù)對(duì)比二人的差距……

    他個(gè)子修長(zhǎng)，與她說?話都?要彎著腰；他一徑耐心，她卻是個(gè)矮蘿卜……她比他小那么多?。

    緹嬰嘆口氣?。

    年少的她，體會(huì)到幾分很遙遠(yuǎn)縹緲的苦頓。

    江雪禾再次問她怎么了。

    她漆黑的眼睛仰望她，眼睛忽閃間，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我會(huì)長(zhǎng)大的。你等我?！?/br>
    江雪禾不知她何?意。

    他卻一向順著她，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緹嬰還?有一腔話想說?，卻因過于年少與懵懂，而不知說?什么。她正想稀里糊涂亂說?一氣?，就見?他伸手，撫摸她額頭，柔聲：

    “是到了該睡覺的時(shí)間了吧？你都?開始說?胡話了?！?/br>
    緹嬰頓時(shí)生氣?：“我沒有說?胡話！我是認(rèn)真的……”

    江雪禾：“那你不困嗎？”

    緹嬰：“……”

    她頗有些怨氣?。

    她想她小時(shí)候是沒這么困的，但?是跟著他久了，他天天催她睡覺，害得他一到時(shí)間，一詢問她，她就開始眼皮打架，腦如漿糊……

    她分外不甘地瞪他。

    他分外懂她。

    他蹲下來，由她趴到他背上，背著她回客棧休息。

    --

    江雪禾背著緹嬰走夜路。

    他心中想著一些事。

    他聽到她在背上呼吸清淺，以為她睡著了，便沒有再掩飾自己的漠寒冷意。

    他收了臉上的一切溫軟神情，面無表情地走這段路。

    所以緹嬰開口時(shí)，讓他怔了一怔——

    緹嬰：“我之前是騙你的?！?/br>
    江雪禾：“……什么？”

    緹嬰抱著他脖頸的手收緊，她呼吸暖暖地伏在他頸上，將他一顆心熨得時(shí)遠(yuǎn)時(shí)近：

    “如果?未來師父不喜歡你，不要收你為徒的話，那我也不拜師了。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跟著你。你去?哪里，我去?哪里?！?/br>
    江雪禾睫毛顫抖。

    他良久沒說?話。

    背上的小姑娘，被他養(yǎng)出了一些任性。她如紙老虎一般，只朝他發(fā)泄不滿：“你說?話呀！難道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分享？我什么都?告訴你，你不能這樣不公平?！?/br>
    她希望他什么都?告訴她……

    江雪禾沉默很久。

    江雪禾低聲：“那我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說??！?/br>
    緹嬰：“嗯？”

    江雪禾：“我這一次，之所以耽誤很久沒來找你，是因?yàn)槲医恿艘粋€(gè)新任務(wù)——谷主說?，找到了我爹娘，找到了我家人。我要?dú)⒌羲麄?，才算正式被斷生道接受…?/br>
    “我原來有家人啊……”

    第153章 雪上啼嬰5

    江雪禾還有一件事, 沒有告訴緹嬰。

    在他接這個(gè)任務(wù)前，他見到了斷生道的谷主。

    這位谷主十分神秘，每次露面, 也必然?道袍加身, 面具遮掩。

    谷主將他們這些?孩子帶入斷生道，斷生道中人總以為谷主青睞“雙夜”少年, 最喜歡夜殺。因?yàn)樵诒娙丝?來，谷主經(jīng)常召見?夜殺，親自指點(diǎn)夜殺的修為。這是旁人都得?不到的至高榮譽(yù)。

    但是夜殺自己清楚——他從?未見?過谷主真容。

    每一次的谷主召見?，也不過是留他獨(dú)自一人跪于空闊大殿中自省，自己修行。

    年少的夜殺在漫長(zhǎng)的獨(dú)夜中, 應(yīng)該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夠好，自己殺的哪個(gè)人殺得?不干凈, 自己出殿后是不是應(yīng)該自去領(lǐng)罰。

    出于斷生道的生存原則考慮，夜殺從?未與人分享過此等私密事。

    但是這一次任務(wù)前, 江雪禾真的見?到了那位神秘谷主。

    隔著屏風(fēng), 又有面具覆臉，谷主坐在后方，保證下方的少年神識(shí)可以阻斷, 看?不清自己。

    谷主的聲音喑啞、蒼老：“……如此, 你?解決了家?事，斬?cái)嗉t塵，才算徹底入我斷生道……你?不必想太?多, 這世間沒什么善，沒什么惡, 只要你?斷了紅塵，我就給?你?斷生道執(zhí)事之權(quán)。日?后, 你?可隨意挑選任務(wù)?！?/br>
    江雪禾垂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