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wèi)蹲妻手札(美食) 第28節(jié)
他終于為著再次吃到這熨帖的滋味而松下一口氣。 還好還好,這京城里頭?還有?他陸懷熠的一口飯吃。 他側目望向?時不時因著那土豆絲煎餅太燙,鼓起腮呼兩?口氣的芫娘,忍不住無奈地輕笑一聲?。 “翠翠不是給你踅摸來一封薦信,要讓你做掌灶的么?這怎么回事?” “鳳翔樓的掌灶,還得自己洗菜打水摞盆子?” “唉,這可說來話長??!避灸镙p輕嘆氣,將前幾日的遭遇與陸懷熠和盤托出,“掌柜先?前跟我答應過,來日若是樓里頭?掌灶的人短了缺了,就讓我補上。” “反正我在順天人生地不熟,也不能就這么回香海去,只好先?留在這,走一步算一步?!?/br> 陸懷熠嘴角抽了抽。 什么叫人生地不熟?敢情在她心里,他都不能算是個人嗎? 他蹙起眉頭?,神情凝重地側眸望去。誰知那罪魁禍首居然還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啃她的土豆絲煎餅,半點也不知他心里有?火。 陸懷熠越想越氣,索性?壓了壓眉頭?:“姜芫娘?!?/br> 你沒長?嘴嗎?你在鳳翔樓混成這樣,你就不會開口問?問?我能不能幫忙嗎? “嗯?怎么了?六爺明天有?想吃的?那你跟我說,我提前給你準備?!避灸镆荒樸抡靥痤^?,嘴里的煎餅還沒有?嚼完,只能含含糊糊說話,彎眼?朝陸懷熠笑。 “以前在香海都說好的,你吃什么我就給你做什么,我說話一向?算數(shù)?!?/br> 陸懷熠:“……” 正對?上芫娘的彎彎眉眼?,一腔子火生是給他又憋回去了。 他兀自起身,瞥向?一旁打牙祭的小旗們:“吃得磨磨唧唧,磨牙呢?” “誒?這土豆絲煎餅才出鍋,燙得緊,你讓大家吃完嘛?!避灸锊恢憫鸯谟帜膩淼臒o名火,不禁朝他疑惑道。 陸懷熠沖著芫娘面無表情道:“我是帶人來辦差的,不是來吃宵夜的。事情還沒辦完,他們吃不下去?!?/br> “走了?!?/br> “啊?這就要走了?”芫娘也不知陸懷熠這一驚一乍的是什么緣故,只好目送他那背影越走越遠。 芫娘輕輕嘆一口氣。 他今天晚上好奇怪,一驚一乍的。 她忍不住自言自語:“不就是沒做掌灶么?又不是我不想?!?/br> 然而還不等她的話音落下,門后忽然傳來一聲?嘲弄的冷笑。 “就憑你小丫頭?片子這點子本事,還想當掌灶?” “我看你下輩子還差不多。” 芫娘一滯,不由得循著聲?望過去。 墻角底下是躺著個人的。 那人穿的破破舊舊,發(fā)髻束得松散不堪,一只手抓著酒葫蘆,另一只手捏著芫娘方才煎好的土豆絲煎餅。他像攤爛泥一樣臥著,渾身散發(fā)出熏熏酒氣,格外不修邊幅。 芫娘認識他。 鳳翔樓家大業(yè)大,除過掌灶跑堂,幫廚也絕不在少?數(shù)。而幫廚也有?分工,有?些是跟芫娘一樣洗菜刷碗宰魚殺雞的粗使?幫工,還有?些是替掌灶切菜分rou揉捏劑子的刀案。 至于這位“爛泥”,正是鳳翔樓的刀案之一,旁的人都叫他老孫。 他瞧著約摸四?五十歲,平日里獨來獨往,酒不離身。往往在見到他人之前,便已能嗅見他身上的酒氣。 老孫白日做完活計,剩下的時辰大都喝個爛醉,掌柜的也拿他沒有?辦法,算是鳳翔樓里頭?人盡皆知的一根老油條。 不知是在鳳翔樓里實在委屈,還是方才的陸懷熠讓芫娘多出幾分底氣,她那不肯低頭?的勁兒忽然又冒了出來。 芫娘打量向?老孫,竟跟老頭?頂起嘴來:“你說就好使?了?我憑什么不能當掌灶?” “你既然這么嫌棄我的手藝,還吃我做的煎餅干什么?” 老孫懶洋洋地吃一口辣酒,噴著滿嘴酒氣嗤嗤冷笑:“我自然不是隨便亂說,若不是吃過你的東西,我也指點不出來。” 他從煎餅里頭?拈出一根土豆絲,迎著滿院子清淺的月光晃了晃:“你這豆絲兒切得這么粗,才勉勉強強算個均勻。刀工火候是廚子的立身之本,你連刀工都是這副模樣,還論什么其?他?” 若是個打小練童子功的,切成芫娘這樣實在沒什么天賦,還是趁早別干這行得好。 若不是自小練的刀工,那更不用說了。這順天城里頭?能人輩出,從刀工上就差人一大截,怎么跟旁的人比? “你以為能把東西弄熟,就能當廚子了?既沒有?師承,又沒有?背景,靠野路子想在順天出頭?那就是白日做夢。我看你還是趁早歇下這份心思,早些尋尋旁的出路吧?!?/br> “這鳳翔樓的掌灶,你當不上?!?/br> 芫娘皺住眉頭?。 她從小跟著姜家大娘在香海擺攤,的確是不曾和旁的大廚一般,正正統(tǒng)統(tǒng)練習過所謂的“刀工火候”。 酒樓她并不是沒有?進過,為著能到順天做個掌灶,她不知道偷偷在酒樓的后廚游蕩過多少?回。切菜配菜,她不是不能做,她切的東西也絕非不能下口的玩意兒。 如今被鳳翔樓里頭?的一個糟老頭?貶得如此一文不值,芫娘心里有?一千一萬個不服氣。 “野路子又怎么了?肯上進的野路子也比成日酗酒的混子強?!?/br> 她說著便轉身往廚房里頭?去。 “酒可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喝得手都抬不穩(wěn),還瞧不起我們做粗使?的?” “我倒得看看,練過刀工火候的人又能出神入化成什么樣。” 芫娘俯身,徑自從水桶中撈出老孫白日切過的土豆,凝神一瞧,手不禁懸在半空中,滿眼?的不服和憤怒頓時悉數(shù)化為錯愕。 若不是因著她搬了水桶,親眼?看見老孫把切過的土豆丟進水桶之中,說她此時此刻拎著的是一片土豆,她是不能信的。 那土豆片薄如蟬翼,輕透似紗,放在眼?前也幾能透出院子里的月光。 她又伸手一撈,桶里的土豆片浸在水里頭?,竟當真如同薄紗一樣流暢地從她指尖上滑了過去。 一桶土豆片,竟都同她撈起來的那片一樣,薄得仿佛能被一陣風吹走。 再瞧瞧她自己切的土豆絲,雖不能說是奇形怪狀,可多少?也是差強人意。 這差距,實在太過可觀。 那譏諷的言語,仿佛成為了現(xiàn)實。 她不禁皺起眉頭?,失落地走出廚房。 老孫已經(jīng)喝得不省人事,臥在墻角下打著長?鼾,院子里好似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芫娘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圍著鍋灶打了十幾年的轉,如今才發(fā)覺,她好似從來未曾能入過廚師這行當。 她摸了摸自己的圍裙,忍不住瞧向?自己手里攥著的半塊土豆絲煎餅。 她不想就這么鎩羽而歸地回到香海,她還要去找爹娘和哥哥,還要站得離陸懷熠更近一點…… 芫娘仰起頭?望向?天上的月亮,暗暗蜷緊了手指。 香海的那么多事都擋不得她,如今她自然也不會放棄。刀工也好,火候也罷,大不了一切從頭?開始。 她要做的事,就一定能行。 第28章 自打見過老孫的土豆片, 芫娘便知自己的刀工的確還差的遠。 她每天仍舊三更起床,待到打理完了雞鴨菜蔬,便跑回廚房去想方設法瞧老孫切菜。 老孫切起東西來,一貫得心?應手。 不論他手底下摁著什么, 目光都散漫無?比, 只?是手里頭的刀落得一氣呵成從不間斷。 待到最?后, 他把切完的東西往水中一撒,無?論土豆蘿卜南豆腐, 都會在水中綻放出如發(fā)般的細絲。 芫娘望得瞠目結舌。 旁的菜蔬倒也?罷,只?那南豆腐細膩白嫩, 往常就算拿起來?也?要小心?翼翼, 稍有不慎便會碎裂??赡菈K被老孫切過的南豆腐卻絲絲分明,在水中似花一般徹底盛開。 她將?這景象都暗暗記在心?里, 等得入了夜,她方摸進廚房,隨手摸幾?塊灶臺上的姜, 按在刀板上切起來?。 南豆腐稀罕,姜倒是不少見, 切作絲也?不至于浪費。芫娘晚上但凡有空, 必定?要拿幾?塊老姜做她刀下亡魂。 邊看邊練了幾?日工夫,芫娘免不得切傷了手, 不過好在這付出也?并非全無?代價,她切出來?的姜絲儼然?已經(jīng)比當初的土豆絲秀氣靈巧了不少。 芫娘心?下高興, 一時難免忍不住想要切點難上手的玩意。 隔天功夫,她就拿銅板從豆腐坊購來?兩塊巴掌大的南豆腐, 仔仔細細存放到天黑。 待到廚房里頭一空,她就迫不及待拿著南豆腐擺上刀案。 芫娘小心?翼翼地落著刀, 連大氣也?不敢喘。 南豆腐軟嫩,她生怕一呼一吸之間就會連帶著刀刃滑動,將?那豆腐碰個稀碎。 可她切得越是仔細,那豆腐就好似越要與她較勁。切到最?后,一塊南豆腐被震得攔腰橫斷,另一塊倒是切完了,只?是切得粗細不均,毫無?賣相堪言。 她瞧著狼藉的刀案蹙起眉頭,一時不禁輕輕嘆氣。 慢工出細活,她還是太心?急了。 原來?越軟的東西才?反是越難切的,別?人切著得心?應手,不知是多?少日積月累的功夫堆出來?的。 只?看老孫表面的漫不經(jīng)心?,她竟也?輕易高估了自己。 芫娘抿抿唇,終于明了倨傲只?會讓她故步自封。她打起精神,將?剛剛經(jīng)過“一場混戰(zhàn)”的廚房打理干凈。 至于那些切碎的豆腐,芫娘自然?不舍得浪費。 她將?豆腐一股腦全都壓碎過篩,和著牛乳裝進竹筒里,塞進了鳳翔樓后頭的冰窖。 忙活完這一茬,她才?又摸兩塊姜摁在手里頭切起來?。 俗話也?說“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保羰撬杖斩季?,定?然?會有勤能補拙的一天。 時辰在不知不覺之間流淌而過,灶臺上的姜絲堆成了小山。 芫娘揉揉發(fā)酸的胳膊,本想淺淺打個盹,沒成想才?往門邊上一靠,整個人便“陷入昏迷”,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是過去多?久,芫娘才?忽得感覺自己的腦門被人不輕不重地戳了一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