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魚也回了太后宮中。為什么幫徐隨？大概是因?yàn)椴幌肟吹截毨W(xué)生求學(xué)無門吧？

    既然“話趕話”的趕到了，天時地利人和，他只是針對他自己對范雎的了解稍微推進(jìn)了一下，沒成想竟然真就讓范雎自己開口答應(yīng)收下徐隨了。

    秦魚對范雎是什么樣的了解呢？

    小心眼，心思重，非常想要出人頭地，同時又患得患失，怕自己被別人取代，歷史上白起就是這樣被他逼死的。

    若范雎只是一個紙片人，秦魚或許會覺著他是個心智無雙的謀略家、政治家。但從秦魚第一次見到那個用審視和算計的目光看他的中年男人的時候，從秦魚還不知道這個用無名惡意看一個小孩子的男人是范雎的時候，秦魚就不喜歡他。

    不喜歡，也更談不上討厭。

    秦魚心想，我們都為秦王做事，相安無事就行了。！

    第67章 政令

    第二日一早,就有兩個郎官來找秦魚報到。

    所謂的郎官，就是通過各種渠道被舉薦上來，等待授官的待業(yè)人員。他們跟舍人和門客還不同,如果舍人和門客是千里馬,那么他們要想出頭,就需要等待伯樂來慧眼識人，郎官是已經(jīng)冒頭了，就看君王將他們放在什么位置了。

    據(jù)說，李斯先是做呂不韋的舍人,然后被呂不韋看中，任為郎官，然后一步步升上來,最終進(jìn)入秦王嬴政的眼中。

    說的再簡單點(diǎn),郎這個職位，就是為儲備人才準(zhǔn)備的,可以理解為秦王的專屬秘書處,起草詔令、記錄廷議等文書工作,都要用到郎官。所以，昨天秦魚跟秦王提出要人，秦王就讓人送了自己的兩個郎官給秦魚。

    送郎官給秦魚的是蒙驁手下的一個小將領(lǐng)，叫槐。他見了秦魚很是熱情,仔細(xì)給秦魚介紹了這兩個郎官的出身和本領(lǐng)，還告訴秦魚，秦王只吩咐讓送兩個過來,但秦魚要是還想要人，他就再送。

    秦魚一開始還納悶這個槐怎么這樣..諂媚？最后他加了這樣一句：“......將軍出發(fā)戎狄前，曾囑咐我等,若是少公子遇到難處，我等要幫扶一二......”

    郎官屬郎中令管轄，現(xiàn)任郎中令，正是蒙驁。郎中令掌宮廷宿衛(wèi)之事，秦魚住在宮中，一應(yīng)的吃穿住行除了走王宮內(nèi)廷私府，就是受郎中令管轄了。

    蒙驁帶著任務(wù)出使戎狄眾部落，走的時候應(yīng)該特地吩咐手下對秦魚這邊多加照顧，所以槐才會趁著按照秦王的吩咐來送郎官的時機(jī)，跟秦魚表親近來了。

    秦魚笑道：“將軍的話我記下了，若是有需要之處，魚不會跟將軍客氣的?！鼻佤~說的是真心話，蒙家對秦王的忠心，可是經(jīng)過歷史驗(yàn)證過的，他跟蒙家走的近一些，也是在向秦王靠近呢，所以秦魚并不排斥槐的示好。

    這兩個郎官，一個叫吳茜，一個叫昌義，都是三十來歲的年紀(jì)，吳茜是從上郡選拔出來的人才，昌義是從南郡選拔上來的人才。

    秦魚：原來，現(xiàn)在秦國就有從下面各郡縣選拔人才的制度了？聽說，蕭何因?yàn)橛胁牛啻伪徽髡偃ハ剃栕龉?，他都給拒絕了?？磥?，這世上的蕭何還是不多的。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到了囑咐，吳茜和昌

    義態(tài)度上都對秦魚挺恭敬的。

    秦魚跟他們道：“如今我為櫟陽令，有許多律法上的疑問，日常還需多仰仗兩位先生，兩位先生萬勿覺著我愚鈍，就不教我了。”這是要跟他們兩個學(xué)習(xí)的意思。

    吳茜和昌義連道不敢，同時，心中也升起一絲振奮來。

    這可是櫟陽令啊，秦魚話說的明白，他一個小孩子，不會治理百姓，需要他們教導(dǎo)，雖然秦魚沒有正式拜他們?yōu)槔蠋煟纳嵛迦胍幌?，就是要他們教他如何治理一方?。?/br>
    再思維發(fā)散一下，豈不是他們就是這櫟陽令的實(shí)際掌舵人？他們對視一眼，都從中看到了勃勃的野心，具都起了霸占秦魚的心思。

    不得不說，這兩人都挺會發(fā)散思維的。

    對這兩個人心中的暗自激動秦魚不知道，若是知道他們心中所想，估計只能送他們兩個字：呵呵！

    秦魚只想給自己找個精通律法的老師教自己學(xué)習(xí)秦律，可沒想放權(quán)。

    說白了，這兩個人，就是他的私人師爺，可以提意見，但要不要聽他們的意見，秦魚有自己的判斷。

    秦魚帶著這兩個人來到官署，召集眾人開會。

    今日來的人，比昨日的要多了一倍有余，因?yàn)槌丝h官署的屬官，下面四個鄉(xiāng)的官吏們，都來了。

    這個命令，自然是秦魚下的。昨天從秦王那里離開之后，秦魚就讓長喜又走了一趟官署，給縣丞下了第一個指示：今日巳時，他要在官署開入職會，要東西南北都五個鄉(xiāng)的長官和部佐都來都邑開會認(rèn)人。

    秦魚召集櫟陽縣的這些底層官員來開會，一個目的固然是讓他們來認(rèn)個臉熟，總不能新縣令是誰，他們都不認(rèn)識吧？另一個，就是補(bǔ)官。

    姚縣令在縣中是有心腹的，他孤身到外郡任郡守，為了到地方好開展工作，除了自己的舍人，他還帶走了自己用的順手的、也是自己的心腹都田嗇夫和都倉嗇夫。

    都田嗇夫掌管全縣的農(nóng)田水利工作，是整個縣的總農(nóng)官，職位上雖然跟下面各鄉(xiāng)的鄉(xiāng)田嗇夫平等，但俸祿上要多拿一百石，是縣里眾田嗇夫的老大哥。都倉嗇夫跟都田嗇夫一個道理，掌管整個縣的糧倉，每當(dāng)收獲的季節(jié)，百姓們大約收了多少糧，交了多少賦稅，下面各鄉(xiāng)的倉嗇夫們都要先來跟他匯

    報，他匯總之后，關(guān)于今年收了多少糧食和賦稅的爰書，才會到達(dá)縣令的案頭。

    在封建制度下做官，糧食工作，絕對是重中之重，在這兩個重要職位上安放什么樣的人，決定了最高長官能不能將自己的政令順利推行下去，能不能如實(shí)的收到足夠的賦稅。所以，姚郡守高升的時候，帶走了自己的心腹重臣，櫟陽官署里的最重要的兩個職位，田官和倉官，就空缺了下來。

    還在西鄉(xiāng)蒿里的時候，里典就曾多次告誡秦魚，現(xiàn)在正是縣里人事動蕩的時候，要秦魚安分一些，少搞大動作，他自己也盡量不去找西鄉(xiāng)的嗇夫部佐和司空們，就怕礙了誰的眼，給自己找麻煩。

    里典說的“動蕩”，其實(shí)就是下面諸鄉(xiāng)的嗇夫部佐們，都盯上了這兩個位置。

    不比秦國其他邊遠(yuǎn)郡縣，新官上任需要帶著自己心腹彈壓下面的豪強(qiáng)，保證自己的人身和政治安全。櫟陽是秦國的中心腹地，這里小權(quán)貴大豪強(qiáng)遍地，還都多多少少的跟咸陽那邊有瓜葛，在這里做官，若是下面的官吏們不給新官面子，新官是絕對開展不了工作的。

    因?yàn)椴缓脧棄骸?/br>
    所以，來櫟陽赴任的新縣令若是個聰明的，他就不會將都田嗇夫和都鄉(xiāng)嗇夫這兩個關(guān)鍵位置留給自己帶來的心腹，而是從他們這些扎根本地幾十年的基層官吏中選拔，讓他們成為自己的重要屬官，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您新縣令的位置才能做的穩(wěn)，您治理櫟陽的政令，才能順利的在櫟陽推廣開來。

    櫟陽的新縣令的任命，櫟陽的嗇夫部佐們插不上手，但在新縣令上任前，他們可以先自發(fā)的競爭一番嘛，誰勝出了，誰就當(dāng)新縣令的重臣，很合理。

    誰都不曾想新縣令竟是一個稚子。櫟陽的絕大多數(shù)大小官吏們，驚異之外，他們又隱隱欣喜。

    秦魚啊，他們都聽說過的，秦家少子，在西鄉(xiāng)有些許名聲，還是嬴姓宗室，完全有資格做縣令。

    最妙的是，秦魚是櫟陽本地人，他們都知道，秦家沒有什么舍人啊門客啊之類的能輔佐他的人，既然沒有輔佐之人，那么他們這些“老鄉(xiāng)”，可就義不容辭了。

    就是秦王給秦魚派佐官長史他們也不怕，因?yàn)椴徽撉赝跖啥嗌僮艄?，對秦魚來說，他們都是外來人，跟秦魚不熟啊，論競爭力，還不

    如他們這些本地人呢。秦王若是從他們當(dāng)中給秦魚選拔佐官，那就更是天上掉餡餅了，他們進(jìn)了大王的眼睛，這完全是他們更進(jìn)一步的福音啊。

    所以，下面鄉(xiāng)里的嗇夫部佐們，一聽說秦魚要見他們，都天不亮就起床，一臉振奮的來都邑了。

    看到振奮的眾官吏們，縣丞和縣尉的臉色隱隱發(fā)沉。

    在櫟陽令空缺的時候，縣丞暫代櫟陽令，縣尉輔佐。做了將近三個多月的一把手，要縣丞一下子將自己手中的權(quán)利交給一個奶娃娃，縣丞是不甘心的。

    但不甘心也沒辦法，因?yàn)檫@是大王親自任命的，還是經(jīng)過朝議當(dāng)庭任命的。聽說那場朝議，就連在櫟陽最有威望的粟老都去參加了，還當(dāng)朝為這位少子向大王索要與官職相匹配的爵位呢。

    櫟陽第一權(quán)貴粟老推舉秦魚坐新的櫟陽令，其他小貴族和豪強(qiáng)們，就都偃旗息鼓了，這讓他之前的工作，全都白做了。

    白做就白做了吧，在沒摸透秦魚的真正底細(xì)之前，他也沒傻到要針對秦魚做什么，他就是不想讓秦魚這新縣令的位置坐的太舒坦了，故意找了一些麻煩為難一下。在找麻煩的時候，他還特地調(diào)整了一番，以求不要嚇著這位小縣令，他去問自己的兒子，六七歲的稚子最怕什么？

    正學(xué)律法學(xué)的死去活來的縣丞兒子香葉沒想就說：“學(xué)習(xí)啊，兒子一聽到您叫兒子去學(xué)習(xí)，就像翻墻而逃！”

    可不是嘛，哪有小孩子喜歡學(xué)習(xí)的，決定了，讓縣尉找?guī)讉€卷宗，也不用太難，去嚇唬嚇唬這個小孩，然后自己也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去問他，好讓這小孩有自知之明，你一個小孩子，去玩就行了，不要打擾大人做事情。

    然后就出現(xiàn)了昨天的那一幕。

    然后他跟縣尉就都后悔了。

    小孩子?。∷麄兌纪?，小孩子沒有大人處事的思維，他們在外頭受了欺負(fù)，最喜歡回家找家長告狀了。

    哎呀，真是失策！

    尤其今日，看著下面躍躍欲試的官吏們，縣丞覺著有些壓力山大了。

    他扶了扶自己的高冠，對縣尉說：“穩(wěn)住，大王是明君，不會聽小孩子隨意幾句話，就干擾政令的。”

    話說，他當(dāng)年任命櫟陽縣丞的時候，也是秦王指定的呢，對上秦魚，

    他不用怕。

    秦魚越過烏泱泱的人群，坐到縣令寶座上，其他人則是分列兩側(cè)站定，等著他開口。

    秦魚先介紹吳茜和昌義兩個人，重點(diǎn)說明他們都精通律令，有他們在，不會出現(xiàn)如昨天他都看不懂案宗的情況出現(xiàn)了。

    說到看不懂案宗的時候，他還沖下面一臉板正的的縣尉羞澀一笑。

    縣尉在心里大罵：笑屁笑，真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面上卻是更嚴(yán)肅了，端著木笏，對秦魚略略躬身，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魚繼續(xù)道：“我初初上任，又是第一次做官，有許多不明白之處，還要眾位賢君多多幫我。咱們上下一心，才能將櫟陽治理的縣富民安，不辜負(fù)大王交予我等的重托。”

    下面的官吏們都齊齊拜倒，表示會以秦魚馬首是瞻，跟秦魚好好干的。

    秦魚笑道：“閑話說完了，咱們開始正題。我聽說，縣里有幾個重要的官職，還在空缺中？”

    縣丞第一個出列，給秦魚匯報：“如今縣中，還有都田嗇夫、都倉嗇夫、廄院這個三個長官職位空缺，其他的還有部佐若干需要補(bǔ)足?！?/br>
    秦魚好奇：“廄院令怎么了？”

    縣丞：“廄院令身染惡疾，不能處理政務(wù)了?！?/br>
    秦魚了然，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既然生了病，自然就不能上工了。

    縣丞繼續(xù)道：“長令可有任命？”這回他可不是在為難人了，任命下屬官吏，是縣令分內(nèi)之事。

    秦魚問道：“我來之前，官署都是怎么運(yùn)轉(zhuǎn)的？”

    縣丞回道：“長官下面有守輔佐，長官不在的時候，就是守代替長官處理公務(wù)?！?/br>
    都田守和都倉守以及廄院守出列，給秦魚見禮。

    秦魚看過之后，對所有人道：“我初來乍到，人事不知，如何能委賢任能？既然這幾位能掌管事務(wù)不出錯，大家就還如常就是了?！?/br>
    此話一出，下面的人群沸騰了一下，有的欣喜若狂，如三個守，有的驚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主意落空了。

    秦魚繼續(xù)道：“但是，這種如常的形勢不會持續(xù)太久，嗇夫之職總會補(bǔ)足的，若是有玩忽職守的，有尸位素餐的，有作jian犯科的，讓本令知道了，定不

    會姑息?！?/br>
    人群安靜下來，都聽明白了秦魚話里的意思。現(xiàn)在官署的各職能和職位看著還是不變的，但能不能坐上自己心儀的位置，就看能不能讓秦魚賞識了。

    在先秦做官，就是這么任性。

    經(jīng)過商鞅變法之后，秦國權(quán)利相對集中，但即便如此，讓秦王能直接委任的最基層的官，也只有到郡守這一個層次，郡守以下的縣啊嗇夫啊之類的小官，就都由郡守、縣令說了算了。

    到了六國那邊，有的君王的政令，甚至都出不了王宮，軍、政官員的任命，完全由各自的封君說了算，所以在先秦做官，真的就是一地生殺大權(quán)完全由一人說了算了。

    等到秦始皇一統(tǒng)天下的時候，秦始皇是一個掌控欲極度強(qiáng)悍的帝王，他的權(quán)利觸角，一直觸碰到縣令的任命，也就是說，縣令除了對上官郡守負(fù)責(zé)之外，還可以直接對帝王負(fù)責(zé)。秦國一統(tǒng)天下，共設(shè)立三十六個郡，下面得有多少個縣啊，人事任命全由秦始皇一個人來，嘖，要不說秦始皇只活了四十九歲呢，秦魚完全有理由相信，秦始皇是過勞死的！

    秦魚給眾位官吏畫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餅之后，就讓吳茜和昌義這兩個人去跟縣尉對接昨天的七個案卷，他自己則是召集了四個鄉(xiāng)的鄉(xiāng)嗇夫和都田守，詢問夏收的事情。

    都鄉(xiāng)的鄉(xiāng)嗇夫和都田嗇夫是同一個人，他隨姚郡守走了，剩下的就是都田守代理都鄉(xiāng)事宜。

    聽完匯報之后，秦魚明了，夏收收的差不多了，現(xiàn)在正是晾曬脫粒的時候，各鄉(xiāng)的倉嗇夫們要開始安排稅收和糧食入倉事宜了。

    正在說著呢，有人來跟秦魚匯報，說是水岸那邊，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秦魚笑著對眾位嗇夫們道：“恰巧諸君都在，就與我一起去看看墨者們新造出來的舂米利器吧?！?/br>
    眾嗇夫們面面相覷，唯有西鄉(xiāng)的鄉(xiāng)嗇夫若有所思。秦魚既然邀請，他們沒有不去的道理，都起身，跟隨秦魚一起朝沮水岸邊走去。

    縣丞和縣尉對視一眼，縣尉還在理案件，縣丞則是甩甩袖子，跟了上去。

    雖然秦魚沒有邀請他，但他是縣丞，理應(yīng)跟在縣令身邊輔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