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姹沒有猶豫，又是一個(gè)閃身，緊接著便跳入水中。

    全若珍和王晞皆被嚇了一跳，石蘭也被她此舉驚了一瞬。

    片刻后，玉姹的頭從水面浮出。

    她對內(nèi)侍們喝道：“推！”

    幾個(gè)內(nèi)侍紛紛擼起袖管，一個(gè)用力便將筏子往天淵池的方向推了一把。

    九龍池連著天淵池，活水本就自有助力。經(jīng)他們使了一把勁兒后，筏子順著水流朝天淵池的方向行去。

    筏子上蹲著三個(gè)人，筏子邊緣還有個(gè)人死死地抓著，四個(gè)人一道借此想要逃出生天。

    拓跋珣望著玉姹凍得發(fā)青的臉，想起剛剛腳底不慎浸了水后冰涼刺骨的感覺，忍不住問：“你冷嗎？”

    第四百八十四章

    裴晏

    玉姹甚少動(dòng)她那雙眼睛，此刻也不禁翻了個(gè)白眼。

    “少說話！”她一開口，上下牙都在打顫。

    拓跋珣癟癟嘴，沒敢再說話，心中也有個(gè)疑慮

    全若珍想起之前自己對玉姹的印象并不好，如今又見她為了她們浸入這冰冷的湖水中，心頭也慚愧得很。

    “從前只覺得你是進(jìn)宮來替貴妃生養(yǎng)孩子的，我還專等著瞧好戲……”全若珍擦了擦眼睛道，“真是對不住……”

    玉姹咬著牙，這會(huì)兒她被凍得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

    “就是來替四小姐生養(yǎng)孩子的?！彼а赖?，“誰叫我犯了老夫人的忌諱呢……”

    全若珍正想問她犯了什么忌諱，冷不丁見著玉姹身后的水面上有一個(gè)黑衣殺手正奮力游過來。

    二女嚇得驚叫一聲，抱著拓跋珣縮到一起。

    那殺手游得漸近了，頭扎進(jìn)水里時(shí)只有個(gè)烏黑的影子，出水時(shí)一張白面皮，嘴巴大張地呼吸著，活像個(gè)猙獰水鬼。

    難得鮮卑人居然有這樣好的水性，居然是來要他們幾人的命的。

    那殺手靠近了他們，一手便捉住玉姹的胳膊。

    玉姹掙扎了一下卻沒能掙脫開，沒被抓著的那只手抓著筏子，另一手死命地推那人。

    一推一送間，筏子倒是行得更快，與岸邊距離也更遠(yuǎn)了些。

    那殺手嫌玉姹礙事，一手還捏著她的胳膊，另一手在水中摸索，從腰間抽出自己的武器來。

    玉姹心底一涼

    然而眼前閃過一抹垂花裙裾，玉姹側(cè)身一避，再定睛看卻是全若珍。

    她從筏子上撲了下來，手腳并用地纏住那殺手的身子。

    殺手被全若珍打了個(gè)措手不及，在水中失去了平衡，丟了刀就要去掰開全若珍的手。

    “全嬪！”拓跋珣驚呼，“你快上來！”

    全若珍不會(huì)水，可不會(huì)水的人一旦纏住了會(huì)水的，除非天生神力，很難有能平安上岸的。

    她死死地抱著那殺手的喉嚨，淚眼婆娑地看著漸漸遠(yuǎn)去的筏子上拓跋珣。

    “殿下！殿下！您本該有個(gè)哥哥的！”她高聲喊道，“可自從看見您我就后悔了！我后悔了……”

    她來不及說很多話，便又嗆進(jìn)了水。二人在水中浮浮沉沉，最終一同沉入水底。

    王晞轉(zhuǎn)過身去，捂著嘴巴泣不成聲。

    拓跋珣半跪在筏子上，怔怔地望著全若珍消失的水面。

    筏子順著水流方向慢慢漂出九龍池，漂得越來越遠(yuǎn)，直至消失不見。

    清晨的陽光驅(qū)散了籠罩帝京上空一整夜的陰霾，而它同時(shí)也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京城北廣莫門城防處的守衛(wèi)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眼前鑲滿松石美玉的雙駕馬車，巨輪滾動(dòng)間帶起的風(fēng)塵迷了人一眼。

    “車中何人？報(bào)上名來?！?/br>
    車與上站著的兩名雙生家仆面無表情地一拱手，轉(zhuǎn)身掀開了車簾入內(nèi)，像是去請示他們主人。

    車簾被掀開的那一瞬間，守衛(wèi)只依稀可見一身形頎長的男子端坐在內(nèi)。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細(xì)白修長，大拇指、食指、中指上戴了三只寸長護(hù)甲，小指上則是一只巨大的寶石戒指，像是鴿血石，又亮得過于徹目。

    他頭發(fā)長卻微蜷，面容隱在暗影中，讓人瞧不真切。

    片刻后，一名雙生子走出來，恭敬卻面無表情地遞了一張文書上來，用清朗的聲音道：“我家主人來自瀛州，姓裴行一，單名「晏」?！?/br>
    這個(gè)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名字在守衛(wèi)們的唇齒間滾動(dòng)幾下之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連忙將文書奉還。

    “請……”

    這駕異常奢麗的馬車自廣莫門南下，直奔宜壽里而去。

    車與上的雙生子淡漠地看著兩側(cè)街道上的寥落行人，出聲道：“五更已過，街道卻無人。我族此刻已早起耕作，他們鮮卑人都是如此懶散么？”

    車內(nèi)主人輕笑一聲，片刻后開了口。

    “人生而耆欲不異，爾等所見乃教化使然?！?/br>
    他的聲音清朗低沉，剛剛的雙生子好似就是模仿他發(fā)聲而來。

    雙子微微側(cè)身，表示恭聽教誨。

    “北境嚴(yán)寒，作物難活，耕作無用?！彼值溃岸銈儏s不知，我們這里五更天時(shí)，于東鮮卑人而言卻是六更天，算來他們倒起得更早些。”

    “竟是這樣么？”雙子驚訝。

    “你們跟我跟得晚，不然還能見識(shí)一番他們從千丈雪山滑下卻分毫無傷的情景。”主人笑著道。

    他們說話間繼續(xù)南行，然而路過天淵池時(shí)卻見到水面漂浮著一物，頓時(shí)叫停了馬車。

    “今日運(yùn)氣倒好?！敝魅藢⒆o(hù)甲一一摘下，指著遠(yuǎn)處的筏子命令雙子，“將他們弄上來?！?/br>
    雙子奇怪地往后望了一眼，隨后聽從命令去了岸邊。

    二人拋出數(shù)丈長的鉤子，左右開弓，準(zhǔn)確無誤地勾住了那小筏子的邊緣，將它拽到岸邊。

    王晞被嚇了一大跳，緊緊地抱住拓跋珣，又伸手來推凍得蜷成一個(gè)團(tuán)兒的玉姹。

    玉姹身子一顫，慢慢轉(zhuǎn)過頭，見那對雙子的主人從馬車上走下，瞬間淚水便模糊了雙眼。

    拓跋珣見那男人走到他們跟前，離得近了卻又不確定他是男是女

    這一愣怔間，那人便走到了他身前，伸出雙手便要來抓他。

    拓跋珣盯著他手指上的寶石戒指，警惕地向后縮了縮：“放肆！你是何人？！”

    那人開口，嗓音低沉而年輕，是青年男子的音色。

    “拿了我的貓眼兒石，第一次見卻連聲舅舅都不喊？”他笑著將拓跋珣從王晞懷中拽出來，抱到自己懷中。

    拓跋珣呆了一呆，一時(shí)沒想明白他是誰。

    王晞就要去將人搶回來，不料被玉姹捉住了手。

    玉姹從筏子上跳到岸邊，哭得眼淚洶涌，不顧雙子為她捧上的干凈外袍，咧著嘴巴悲聲喚：“大公子……”

    拓跋珣感覺自己被男人摟得緊了些，卻又聽他冷笑著開口。

    “玉姹姑娘如今可是攀了高枝兒，鄙人草莽之流，可擔(dān)不起您的這聲「大公子」?！?/br>
    說罷，他上下打量了濕淋淋的玉姹，又仰起下巴瞧雙子：“拿著你們公子的錢做善人來了？咱們玉姹姑娘也是有龍氣護(hù)身的人了，尋常綾羅綢緞還入得了人家的法眼么？”

    雙子猶猶豫豫地看著他，不知道收還是不收。

    玉姹這時(shí)卻掩住口鼻狠狠地打了個(gè)噴嚏。

    青年又沉下了臉，抱著拓跋珣扭頭便走。

    走了兩步，見人沒跟上來，不耐煩地側(cè)頭嘲諷：“愣著做什么？難不成玉姹姑娘想重新回水里，借著那點(diǎn)兒龍氣好化蛟？”

    拓跋珣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

    “性子別扭、嘴巴毒

    第四百八十五章

    絮叨

    裴慕凡一聽便樂了，朝著拓跋珣屁股上拍了一下。

    “喲，現(xiàn)在這嘴巴倒是甜了，剛剛說「放肆」時(shí)候的氣勢呢？”他單手摟著孩子向前走，又吩咐雙子，“將筏子上的那位姑娘也請下來，有什么事兒到了小姑母家再說。”

    人都提到了，可偏偏就是不理玉姹。

    王晞被雙子請下筏子，又披上了他們地上來的外袍，連聲道謝后再看玉姹，見她正抹著眼淚在最后頭跟著。

    雙子偷覷了一眼主人背影，悄聲道：“氣得太狠，在端架子?！?/br>
    王晞也不是個(gè)傻子，知道這倆人約摸是有什么前塵往事，便緘口不再問

    漂亮又嘴甜的小孩兒誰都喜歡，裴慕凡將拓跋珣抱上車，可惜沒有隨身攜帶孩子衣物，便只能拿了毯子給他裹了。

    見拓跋珣露出張精致的小臉來，裴慕凡又上去捏了捏，道：“真漂亮，倒真有些小四的影子。”說罷又拿了吃喝來喂小孩兒。

    拓跋珣醒來后只吃了點(diǎn)兒狐貍精的存糧，一口熱水都沒喝過。眼前這陌生的表舅舅有吃有喝，秀色亦是可餐，讓他忍不住多吃了些。

    “怎么跟個(gè)餓死鬼投胎似的……小四這是苛待你了？”裴慕凡展顏，笑得俊雅絕倫，說的話卻不太中聽，“你也別怨她，好好的姑娘被你爹抓去給你做后娘，若換做是我，趁你爹不在的時(shí)候定要將你吊起來打。”

    拓跋珣看著他，又想起那不知道在哪兒的父親，撇撇嘴差點(diǎn)兒哭出來。

    “喲喲……這怎么還掉豆子了呢？”裴慕凡取帕子給他擦眼淚，“舅舅跟你鬧著玩兒呢……不過你爹也真不是什么好貨，居然謀劃這么久……得，不說這，你們怎么從河里上來了呢？”

    玉姹裹著被子，含淚正要回答，卻被裴慕凡揮手制止。

    “玉姹姑娘別張口，我現(xiàn)在看到你心里就刺撓。”他轉(zhuǎn)頭對王晞道，“我觀姑娘氣度倒不似普通人，可否說說你們到底如何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