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三月初三，趕早賣完包子的沈申姜夫婦駕著牛車回村。

    這兩日縣城也有下雨，所以他們給牛車綁上了遮陰布，這布是油布不僅遮陰還能擋雨，李芳茹在里面坐著，沈申姜穿著蓑衣戴著斗笠趕車。

    到了南山村地帶，雨勢減小，只毛毛細(xì)雨飄著，地里的麥葉披了一層水珠，凝結(jié)成滴綴在麥尖上，欲掉不掉。

    車輪滾過泥濘的土路，將坑里的水?dāng)囁椤?/br>
    牛車進(jìn)了南山村，沈申姜又在小道上遇見了熟悉的人。

    他把牛車?yán)?，問同樣穿著打扮的葉天冬：“冬哥兒，你這是上哪去？”

    葉天冬站在路邊，見是沈申姜，露出笑顏：“我去翠婆婆家買兔崽。”

    沈申姜掃了眼他背著的背簍，背簍用寬大的蕉葉擋著，想來里面裝著的就是兔崽：“你怎這時(shí)候出來？兔崽淋到雨就得生病了?！?/br>
    “這雨剛下的，我想著早點(diǎn)回去，正好雨不大?！?/br>
    天氣是很奇怪的，有時(shí)候東邊下雨西邊晴，沈申姜從柳樹鎮(zhèn)回來也的確是走了一段沒雨的路。

    一直沒說話的李芳茹聽到這問葉天冬：“翠婆婆那可還有兔子賣？”

    葉天冬本想說有，可想到一直沒能見到的沈空青，轉(zhuǎn)了話頭：“有是有，可我不知她有沒有定給別人，這樣吧，我去問問，晚點(diǎn)告訴你。”

    李芳茹正想說不用，葉天冬就又說道：“我先回去了，一會我就去問?！闭f完就一頭扎進(jìn)了雨幕中。

    李芳茹看著他跑的飛快的背影，對沈申姜道：“這孩子...話都不聽我說完?！?/br>
    沈申姜重新驅(qū)趕牛車，說道：“冬哥兒是念著情分，他愿意跑就讓他跑吧?！?/br>
    李芳茹無奈笑了笑，對于葉天冬他們是打心眼里喜歡，這孩子乖，本來是想討給大兒子做夫郎的，偏偏大兒子當(dāng)了兵，兩人有緣無分，她也不敢蹉跎哥兒的青春，只能忍痛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

    冬兒:只要我跑的夠快…

    第23章

    牛車在家門口停下。

    本來下著雨李芳茹不打算喊沈空青出來，可院門是從里鎖上的，在外面打不開，無奈只能喊人。

    沈空青聽見自家娘親的聲音忙從屋里出來，抄起放在門口的斗笠往頭上一戴就沖下院子。

    “娘，爹?！?/br>
    李芳茹打著傘，見他戴了斗笠，便吩咐他：“幫忙把東西拿進(jìn)去?！?/br>
    沈空青便去把牛車上的籮筐和籃子拿到走廊上放著。

    李芳茹后邊進(jìn)來，沈空青告訴她：“鍋里有魚粥?！彼麚?dān)心父母回來時(shí)餓著肚子，便瞅著時(shí)間煮了一鍋鮮香的魚粥。

    魚是沈云華昨下午去河里摸的，正所謂漲水魚落水蝦，昨日河道漲水，沈云華摸魚技術(shù)又了得，沒一會便抓了三條魚，兩條大的一條小的。

    昨夜就煮了一大一小，大的用來紅燒，小的煮湯。

    不久前他將剩下的那條殺了切片煮粥。

    李芳茹收了油紙傘，將其立在墻邊，問他：“你可吃了？”

    沈空青不確定他們幾時(shí)到，肚子又餓所以先吃了。

    見狀李芳茹便道：“把籮筐里的五色紙和香燭放到雜物房去?！?/br>
    沈空青照做。

    過了會，把牛關(guān)好的沈申姜回來，見到在廊下擺弄籮筐的沈空青，問他：“這幾日家里可還好？”

    “挺好的?！?/br>
    沈申姜嗯了聲，把自己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掛好，也進(jìn)了廚房。

    沈空青把表面沾了雨水的籮筐擺放好，又去打了水洗手，正準(zhǔn)備進(jìn)廚房，就看見一個(gè)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

    葉天冬見院門開著，正想喊人，就看見在浴室門口站著的沈空青。

    時(shí)隔三日，他終于再見到心上人。

    葉天冬緊張地把手往大腿外側(cè)蹭：“青哥?！?/br>
    沈空青看著戴著斗笠的葉天冬，想了想，自己也好幾日沒看見他了，又見下著小雨，趕忙讓他進(jìn)來。

    葉天冬進(jìn)了院子，整個(gè)身子就暴露出來。

    沈空青問他：“你找我娘？”

    葉天冬往浴室這邊的屋檐下走，與他站在同一條過道：“伯娘讓我問問翠婆婆家可還有兔子，我問過了她家都有。”其實(shí)沒去問，因?yàn)樗溃氐郊野褨|西放下歇口氣裝裝樣子然后就直接過來了。

    沈空青不知道，正想說話，看見他左側(cè)臉有兩道新鮮的污痕，笑問他：“臉都弄臟了，在哪蹭的？”

    葉天冬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往雞舍放兔崽時(shí)撒了草木灰后確實(shí)蹭了一下臉，他當(dāng)時(shí)沒留意，原來留了痕跡，急忙抬起袖子去蹭，可他蹭的是草灰，要想徹底弄干凈得洗才行。

    沈空青徑直打了水，喊他：“過來洗?！?/br>
    在心上人面前丟了臉葉天冬很不好意思，但掛在臉上更丑，便蹲下來，捧著水擦臉，沈空青趁機(jī)從浴室隨手扯了一條手巾給他一會擦臉。

    葉天冬洗了一會，自己看不到，便站起身仰頭問沈空青：“還有嗎？”

    他仰起的這邊臉潔白如玉，又被他用力蹭的發(fā)紅，卷長的睫毛因?yàn)檎戳怂ぴ谝粔K，他還半瞇著眼，一副全然信賴的樣子。

    這等視覺沖擊下讓沈空青不由看呆了。

    葉天冬心中暗笑，他對自己的相貌可是很有把握的，青哥也是男人，怎么就能免俗？

    讓沈空青又盯著看了會，他才佯裝不解地嗯了聲。

    沈空青回過神，喉頭滾動：“沒有了?！彼咽纸磉f給葉天冬：“擦擦臉。”

    葉天冬沒有拒絕，接過來就往臉上擦，然后他聞到了皂角香：“這是誰的手巾？”

    沈空青一愣，扭過身往浴室里面看了一眼：“...”

    葉天冬察覺到他臉色有異，不敢相信，語氣都哆嗦了：“你的？”

    沈空青看著小竹馬爆紅的臉，艱難地嗯了聲。

    李芳茹夫婦不在家，沈空青就把他們的手巾洗干凈收起來放進(jìn)了他們的房間，只留了自己的掛在浴室，這一條是他洗浴完擦身子用的。

    拿自己用過的手巾給別人擦臉，還是個(gè)哥兒，這是極其失禮且輕佻的行為，盡管他是無心的，要換做是先帝那會，他得對小竹馬負(fù)責(zé)。

    負(fù)責(zé)...沈空青看著羞赧地眼睫微顫的葉天冬，要不還是遵循...

    “你倆愣著做什么？”

    沈空青天馬行空的思緒被從廚房出來的李芳茹打斷，他回過神，一把將小竹馬手上的手巾扯了過來。

    全程看著的李芳茹：“...”她問沈空青：“大青你做什么？”

    沈空青攥緊手巾，沒解釋：“沒事。”

    李芳茹又看了眼一張臉紅的像要滴血的葉天冬：“冬哥兒...”

    葉天冬反應(yīng)過來，搖搖頭，飛快說了句：“翠婆婆家有兔子?！比缓缶团芰?。

    “...”這分明就是有事，李芳茹問沈空青：“怎么了？”

    沈空青不敢說。

    李芳茹見狀便說道：“冬哥兒將來是你的弟夫，平日里還是要注意著點(diǎn)距離。”

    沈空青只覺得自己耳鳴了，出現(xiàn)了幻聽：“什么？”

    李芳茹沒想到他在家這么多日居然還不知道這事，便解釋道：“沈葉兩家說好了將冬哥兒定給二柏，倆孩子是一塊長大的，感情也好，我聽你小嬸的意思是打算過年那會就準(zhǔn)備去提親，可二柏沒回來，這次等他回來估計(jì)就會正式把親定了?！?/br>
    “什么意思？”

    李芳茹發(fā)現(xiàn)了自家兒子的反常，主要是沈空青雖然看著她，可眼神分明是空的：“這事要從你祖父和冬哥兒祖父那輩說起...”李芳茹把事情解釋了一下，最后說：“原本你祖父是想著將聯(lián)姻定在你和冬哥兒身上，可那會你遠(yuǎn)在邊疆，這仗又不知何時(shí)能打完，我不敢應(yīng)這門親事就給推了，后來問了冬哥兒和二柏的意見，他們兩人都同意定親?！?/br>
    沈空青怎么也沒想到，杜遠(yuǎn)志口里沒訂親可能有心上人的冬哥兒將來是要和堂弟沈川柏成婚的。

    本來昨日出了那事，沈空青掙扎許久還是忘不了那日去送糕點(diǎn)時(shí)看見的那雙眼睛，想著試試，可如今冬哥兒喜歡的人是川柏，兩家還口頭說了親...

    沈空青的心仿佛從云端掉到了地里，狠狠砸出了一個(gè)坑，摔成千瓣萬瓣：“我知道了?！彼拖骂^眨了眨眼，收斂起苦澀無奈的心緒，抬頭時(shí)又恢復(fù)了正常：“剛剛不小心把我用的手巾拿給了冬哥兒，怕你看見誤會而已?！?/br>
    正所謂母子連心，從他的反應(yīng)李芳茹就看出了他對冬哥兒的心情，只能說兩人是有緣無分，如果戰(zhàn)事早一點(diǎn)結(jié)束或者她能知道兒子可以活著，她就是拼了這張老臉也會把人留下。

    可兒子對人家的感情究竟到了哪一步她也不清楚，見沈空青這么快恢復(fù)正常，想著應(yīng)該也能很早放下，她無聲嘆口氣，說道：“以后你跟爹娘去縣城，爹娘托人在縣城幫你相看?！?/br>
    沈空青知道以李芳茹的聰慧一定看出了什么所以才說這話，他想拒絕，可一旦拒絕又要很多話去解釋，他現(xiàn)在很累，也不想讓她知道那些傷痕，便嗯了聲不說話。

    晚上兩家同在一桌吃飯，曲蓮也對李芳茹說起趙娟娘家嫂子的事：“我看她是瘋魔了。”

    李芳茹聽完，不著痕跡地掃了眼一直低頭吃飯的沈空青，說道：“大青的婚事不著急，先讓他把身子養(yǎng)好。”

    曲蓮?fù)驖商m碗里夾了一塊雞rou，聞言說道：“我清楚了?！彼窒氲缴虼ò兀骸斑@渾小子也不知何時(shí)才回來，再拖下去都及冠了，到時(shí)候冬哥兒的年歲上來又得被說道?！?/br>
    都是一個(gè)村子的人，曲蓮怎么會不知道村里人在議論葉天冬都十九還不說親是因?yàn)槿~石英想要將人高嫁。

    這可是自己未來兒媳，曲蓮怎么舍得葉天冬被人這樣說，聽一次罵一次，但這并沒有效果。

    主要是她也想不明白兩個(gè)孩子因何不肯公布真相。

    但沈川柏一直跟她強(qiáng)調(diào)不可以說出去，她怕兒子生氣也就一直瞞著，只是要瞞到幾時(shí)？

    沈空青聽到這抬起頭問了一句：“兩家既然早就說好要定親，為何不公布？”

    曲蓮說道：“我們都不清楚，二柏和冬哥兒一直不讓往外說，可能是他們兩個(gè)有什么打算?！?/br>
    沈空青有些生氣，葉天冬今年十九，在南山村還有誰到了這歲數(shù)沒說親？一般姑娘哥兒十六七就開始相看定親成家，可這兩人卻拖到現(xiàn)在。

    不是互相喜歡嗎？沈川柏既是喜歡冬哥兒，又怎么舍得讓人被議論紛紛？

    可他有氣也不能發(fā)，一沒立場二沒資格，只能氣的把碗里的飯吃完：“我吃飽了，你們慢吃。”

    沈云華家和沈君遷：“...”往常不是他最后放碗嗎？

    沈君遷問沈申姜：“大孫子怎了？”

    沈申姜也一頭霧水：“不知道啊。”

    沈君遷看著桌子上的土豆?fàn)F雞塊、蒜香排骨、紅燒兔rou，清炒苦麥菜：“這才吃了兩碗怎么就飽了？”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