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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病秧子夫君和離后 第9節(jié)

    梁和滟指著那些爛遭成一團的東西,問。

    “府里就侯爺一個主子,吃不了這么些,放得時日久了,就壞了。”那小廝笑嘻嘻的,臉在梁和滟的臉上身上掃來掃去的,綠芽和芳郊都看得皺眉,梁和滟臉色也很冷。

    “侯爺吃不完,不還有你們的嗎?”

    梁和滟蹲下/身,一只手撈自己的裙擺,不叫沾在地上擦灰,另一只手隔著帕子,在那一堆亂遭里略略扒拉了扒拉。許多東西都混在一起了,但還隱隱約約看得出來,都是些邊角料,好東西大約都被挑揀走了,不知是被吃了,還是轉(zhuǎn)手賣出去了。

    但到時候交賬本,拿不出東西的時候,憑這些,也能糊弄過去,說是都壞了——難道真有主子斤斤計較,跟他們在這里翻垃圾嗎?

    “再不濟,你們拿出去賣,也能賺一筆銀錢不是?”

    梁和滟捻起根參須,用帕子包著捻了捻,聽那小廝擺著手解釋:“縣主可別這樣說,咱們怎么敢做這種事情。”

    梁和滟瞥他一眼,眼神冷冷的。

    “原來你沒有這個打算,我看你把這些東西看管成這樣子,還以為你別有用心呢?!?/br>
    那小廝嘿嘿直笑,顯然是覺得不痛不癢。

    梁和滟想了想,笑一聲道:“你既然不會起這樣歪心思,那我給你排個好活計,府里廚房的采買我最近想換個人做,你去干吧。”

    這話一出,別說那小廝,芳郊和綠芽都呆了。

    第10章

    梁和滟臉色淡淡的,看他:“你叫什么?”

    “小的王元。”那人嘿嘿一笑,看梁和滟的眼神毫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起來,想了想,搓著手,又問,“那…原本采買的陳叔那邊,我怎么去跟他講?我們兩個是換一換,還是?”

    換一換?

    那不成。

    這庫房雖然看著不景氣,但梁和滟清楚,這也是個油水頗豐的活,不然,這王元何以吃成這個樣子。

    她抬抬眼皮:“過兩日發(fā)了俸祿下來,我想著要給這府上新添置一點家具物件,那時候再用他,你跟他說,這兩日,要他先歇著,不用領(lǐng)活計。至于誰接手你的活計,我等等再吩咐人?!?/br>
    王元答應(yīng)下來,嘿嘿應(yīng)了,梁和滟低頭看著這屋里亂糟的樣子:“你去收拾收拾,今天就跟他交接了罷,我再在這里看看?!?/br>
    他自然是答應(yīng)的,笑嘻嘻拍著腰帶走了,芳郊若有所思,綠芽試探地湊過來:“縣主要叫他們打起來?”

    “嗯。”

    梁和滟看她手上沾的灰,咳一聲,只覺得講起來話,也要吃進去許多浮動的埃塵,很重地咳了兩聲,敲敲一邊柜子:“找個平日里油水不多閑言碎語卻多的,來看這庫房?!?/br>
    她這法子其實淺顯,這些人也看得懂她這意思,但真?zhèn)€兒的油水?dāng)[在面前,誰會忍住不伸手去撈?

    她沒把人趕出去,只是差遣人換了換活計,拿到好活計的肯定站在她這一邊,等閑不會松手,那些個被冷待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配合,但那又怎么樣?

    梁和滟慢步走出庫房,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肺里都被那里面氣息污濁了。

    這定北侯府都爛到根子里了,千瘡百孔、烏煙瘴氣的,再亂也亂不到哪里去,若真鬧大了,就是自己遞刀子到她手里,名正言順叫她把人換掉。

    那樣是最好的。

    梁和滟搓著手指,想。

    她晌午吩咐出去,下午,那負責(zé)采買的陳叔就找到了他這里,滿臉怨憤不滿:“我是哪里干得不好,縣主怎么好好的,要換掉我?”

    “沒有。”

    梁和滟正在桌后算賬,聽他問話,抬了抬頭,看見來人是個清瘦的男人,中等身高,也穿著很新的錦衣,氣色好得很,眉梢眼角,都是算計。

    她笑一笑:“王元沒告訴你?我下個月想修繕府里,要采買家具什么的,你路子廣,認識的人多,到時候我把這活計給你,只是既然這樣,你就得忙碌起來,兩件事情堆在一起,我怕你忙不過來,今天聽王元說了片刻,想著他做這活計大約可以,就暫時指給他,也叫他提前適應(yīng)適應(yīng)?!?/br>
    這正是陳岳惱火的事情。

    定北侯和這位明成縣主的俸祿,加起來攏共才有多少,這兩個人又沒什么別的進項,頂多再加上這位縣主的那家小食肆,說要采買家具,只怕買個稍好些的花瓶擺件都難,這里面又有多少油水可撈?

    哪里比得上日常采買的油水豐厚。

    但偏偏,他還說不出什么來。

    而且,聽縣主意思,怎么還是王元說了些什么,縣主才給他的。

    他越想越氣,臉色鐵青地站著。

    梁和滟撥了半天算盤珠子,抬頭看他還站在那里,活動了活動脖子,慢悠悠問:“還有事?”

    陳岳憋著一肚子氣,這種時候還要搖搖頭,說沒事,咬著牙根兒出去了。

    梁和滟看了看他背影,撥下最后一顆珠子。

    她算過,一畦菜蔬,也不過一貫二十錢,這滿府人一天的飲食,不會超過三貫錢,算上他們月銀和其他開銷,百十貫足矣,甚至還有許多盈余。

    但這人每月報上來的賬,卻有兩百貫不止。

    太多了。

    多的人,舍不得松手。

    但這就不是梁和滟當(dāng)下最需要關(guān)注的事情了,她在庫房找了些還算拿得出手的布料,擬了單子給裴行闕送去,表示這些自己要用作三朝回門時候帶回的禮。

    裴行闕沒什么異議,她收了筆墨,這一天算是忙完,松快了松快脖子,聽芳郊和綠芽講閑話。

    陳岳不是傻子,自己貪那么多,為防下頭人不樂意,手指縫里漏了些,前院后院的籠絡(luò)了好大一批人,他吃rou,這些人跟著喝湯,平日里也很協(xié)調(diào),突然間負責(zé)的人變了,陳岳稍稍說了兩句,下頭人就活泛下來,各種頂王元的話,叫他如今寸步難行,真正的權(quán)柄,還拿捏在陳岳手里。

    但那王元也不是好惹的,他又一貫?zāi)樒ず?,陳岳那里撒了一陣潑,又跑去各個不循他話的人那里鬧過一通。

    光是這樣,也成不了事兒,有些還沒來得及反抗他意思的,他和和氣氣找人家里去了,說道一通好話,不曉得承諾什么,左右說得賓主盡歡的,最后出來的時候,兩個人臉上都是喜洋洋的。

    總之這一天就這么兵荒馬亂地過去,梁和滟曉得真正要亂起來,這一天還看不出什么,因此也沒太放心上,專心去管明日回門的事情。

    她是想和阿娘住在一起的,但當(dāng)初賜婚的時候,那捏著嗓子的內(nèi)侍陰陽怪氣講,說若夫人也跟著來,那縣主就沒娘家人了,且……

    梁和滟環(huán)顧四周,便曉得這定北侯府只有外面看著算風(fēng)光,未必有她與阿娘賃下的那小院住著舒坦。

    她嘆口氣,睡在床上,想阿娘。

    這一夜身邊沒人躺著,梁和滟總算松口氣,睡得很熟,直到天明。

    到第二天晨起的時候,精神也顯得格外好,去見母親,不需要穿什么累贅衣服,她簡單梳了頭,把自己穿得暖暖的,準(zhǔn)備出門。

    她面色紅潤,眼睛也有神,裴行闕的狀態(tài)卻不太好,眼底微微發(fā)青,唇色顯出一點沒血色的蒼白,咳得也多了些,時不時偏過頭去,重重咳幾聲。

    梁和滟忙著看人拿東西,沒太顧及到他,上了馬車,才發(fā)覺他狀態(tài)有些不對,瞧著比平日還病弱幾分:“侯爺怎么了,沒休息好嗎?”

    “沒事?!?/br>
    裴行闕垂著眼:“太緊張,昨夜沒睡好?!?/br>
    “我阿娘不吃人。”

    梁和滟聽他講,難得笑笑:“她脾氣很好,不會兇你?!?/br>
    裴行闕仰頭咳了兩聲,伴著點笑,聲音輕飄飄的:“那就好?!?/br>
    他放下?lián)醮降氖?,梁和滟看見那上頭,還有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淤青,是前日為她擋那茶杯留下的痕跡。梁和滟盯著看了一眼:“侯爺沒用那藥嗎?”

    “用了,藥效很好?!迸嵝嘘I把手翻過去,不叫她看那手背上的傷,“是我自己另一只手不太靈光,淤血沒推很散,所以遲遲還沒好?!?/br>
    梁和滟看看他,嘆口氣,伸出手:“那藥侯爺帶了嗎?我為侯爺推一推?!?/br>
    裴行闕唇微微動了動。

    他想要推辭,但……

    他抬頭,就看見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并不十分熱絡(luò),臉上笑不多,唇微微耷著,眼皮也略垂,不帶一點額外的情誼。

    他敗給自己的私心。

    “多謝縣主?!?/br>
    他從袖里掏出那瓶藥油,連自己的手一起,遞過去,伸到她眼下。

    梁和滟沒有多看他,手握上來,抓住他手指,摩挲過那片淤青的邊緣,力度很輕。

    她手指像她這個人,有繭子,有傷痕,有凍瘡,并不柔軟,甚至不夠溫?zé)幔瑓s能很穩(wěn)妥地抓住他,很仔細地檢查他那傷痕的情況,指腹在上面輕輕摩挲了一下:“腫得很厲害?!?/br>
    她語氣很正經(jīng),但裴行闕聽不太清楚,他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注視她,也用來抑制自己,回握住她手的沖動。

    梁和滟很快就把他手放開,伸出手,把那藥油倒在掌心,搓熱了,看向他,眉頭微微皺起:“侯爺忍一忍?!?/br>
    裴行闕想,的確要忍一忍。

    下一刻,她手掌舒展,托住他手,兩個人掌心疊著,連掌紋都合在一起,連同紛亂的命數(shù)。

    另一只手抬起,掌根抵在他手背上,很用力地抵在那淤青上,沿著經(jīng)絡(luò)方向,一點點為他推開淤血,有時候湊得近了,呼吸會吹拂在他手背上,因為那藥油,吹得很涼。

    裴行闕偏頭,下頜繃得有些緊,不去看她。

    他心亂如麻,手指無意識地屈起,輕觸過她掌心,梁和滟抬頭:“疼?”

    “沒……”

    裴行闕慢慢搖頭,語氣有點沙啞,嗓音很輕。

    “那我再用力些,你忍一忍?!?/br>
    梁和滟沒抬頭,于是也沒注意到他泛紅的耳根,只覺得是自己弄疼了他,動作更小心了些,把裴行闕極輕巧地托著,只掌根用力,揉得認真。

    而裴行闕坐她對面,另一只手按在座上,神情寡淡,只耳根微紅,喉結(jié)輕動。

    第11章

    藥油浸潤到皮膚里,一汪潤澤的光,晃在那片淤青上。

    推得發(fā)熱到guntang,邊緣都泛紅。

    梁和滟托著那手,看了看,吹一下:“應(yīng)該快好了,明日侯爺來找我,我再為你推一推藥。”

    裴行闕在心里默默希望,希望這傷永遠也別好。

    他唇動一動,不講話,只仰頭,看梁和滟,后者神情清明,慢慢把他手放開,轉(zhuǎn)身,去要帕子,擦她手指,隔很久,裴行闕聽見自己的聲音:“多謝縣主。”

    平穩(wěn)得欲蓋彌彰。

    梁和滟從手指到掌根,仔細擦著,聽見他講,很客套地搖搖頭:“本就是為了我受的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