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174節(jié)
亡靈身形模糊,看不出長相和年歲,但這人很是沉穩(wěn),看看周圍環(huán)境,又看了看自己的處境,笑了一聲道:“兩位是同道吧?” 徐志穹一驚,問薛運:“你殘害同門?” 這回事情又大了。 薛運連連搖頭:“一會你就知道他是什么門道了?!?/br> 孽鏡臺上一片混亂,薛運一皺眉,在判事閣也曾見過這種狀況,這人的罪業(yè)太多太雜,要把罪業(yè)全都看完,恐怕得看到明年這個時候。 夏琥說過,孽鏡臺可以有選擇的呈現(xiàn)罪業(yè),但這要靠判官的意念驅(qū)使。 徐志穹集中意念,讓孽鏡臺呈現(xiàn)最近的一樁罪業(yè),鏡面上的畫面漸漸清晰,一個要飯花子瘸著一條腿,挨家挨戶討飯。 徐志穹看著那亡魂問:“這是你么?” 亡魂盯著鏡子,驚呼一聲:“你們兩個會巫術(shù)?” “你先別管什么巫術(shù)!”徐志穹怒道,“你為什么說我們是同道?我們哪點像要飯的?” 那亡魂冷笑道:“眼拙啊,誰說我是要飯的?” 看著鏡子上的罪業(yè),這要飯的很是討喜,按照前世的說法,就是情商比較高。 他在村子里挨家挨戶討飯,嘴上總能說出應(yīng)景的吉祥話: “這位老哥,您身體強健,壽比南山?!?/br> 對面老者連聲咳嗽,看著像有病的樣子,聽他這兩句吉祥話,給了他一小塊干糧。 “這位夫人,您喜氣洋洋,吉星高照!” 中年婦人一笑,給了他兩個銅錢。 這婦人手里拿著撥浪鼓和泥娃娃,一臉歡喜,想必是給孫子買的。 一個儒生,提著食盒,滿臉愁容,走在鄉(xiāng)道上,叫花子上前道:“這位公子,您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儒生低頭走路,沒理會那叫花子。 這是他不會說話了,這顯然不是個生意人,這是個讀書人,看他手里的食盒,應(yīng)該是趕考去了,眼下春闈已過,秋闈未至,這人應(yīng)該是參加縣考的童生,從表情來看,考的不太理想。 叫花子又上前作揖:“這位公子,您吉人天相,定能金榜題名。” 這話儒生倒是愛聽,給了叫花子幾個銅錢。 一路下來,這叫花子討了不少吃食和散錢,可討飯,算是罪業(yè)嗎? 對真叫花子不算,對于他來說算。 他先找了沒人的地方,把那百家飯扔了。 然后他換上了一身長袍,手里拿了個招子,上面寫著三行字: 玉蓮相! 花字青! 劉太丞家祖方! 玉蓮相,是看相的招牌。 花字青,是測字的招牌。 劉太丞是早年間有名的太醫(yī),打著他的旗號,這是行醫(yī)的招牌。 看相、測字是算卦的營生,怎么還打了行醫(yī)的招牌? 這不矛盾,在民間,算卦和行醫(yī)很多時候就是一個行當(dāng),兼職算卦的醫(yī)者數(shù)不勝數(shù)。 這叫花子的身份終于浮現(xiàn)出來,他是個騙子! 之前討飯,是為了摸清門路,這一次,他就不用挨家挨戶上門了。 他先去了老者門口,自稱名叫魏星凡,意思是星宿下凡。 聽那老者咳嗽兩聲,魏星凡問道:“這肺疾,有多久了?” 老者隨便應(yīng)承一句:“有幾年了?!?/br> “老丈,恕我直言,這病若是再耽擱了,可就危及性命了?!?/br> 老者擺擺手道:“這不用你說,我也沒錢買你的藥。” 活了這把年紀(jì),常識還是有的,賣藥的話術(shù),老者不信。 魏星凡嘆口氣道:“濟世救人,若說錢,倒是壞了我修為,我送你一粒藥,分文不取,你吃下試試,靈與不靈,終究不讓你吃虧?!?/br> 他真就送給了老者一粒藥丸。 在大宣,生一場病,哪怕找個不知名的醫(yī)者,診費也得三五貫,這還不算藥費。 白給的藥丸,自然不會不要,等“醫(yī)者”走了,老者把藥吃了,還真就不咳了。 這藥管用么? 當(dāng)然不管用。 這不是治療肺病的藥,而是一類特殊的陰陽藥。 這個騙子懂得些陰陽術(shù),吃了他的藥,老者不是不咳了,只是在三五天之內(nèi)失去了咳嗽的欲望,對他的肺病沒有任何治療作用。 老頭自己覺得病情好轉(zhuǎn)了,趕緊去追魏星凡,追上之后,還想再討兩粒藥丸。 這次可就不能白給了,魏星凡開價:“一吊錢一丸,概不還價!” 一吊錢太貴了,老者舍不得,且豁上老臉,一路央求,從村頭走到村尾,魏星凡終于發(fā)了慈悲,三吊錢,給了他五丸藥。 第一樁生意算得手了,但賺的不多,陰陽藥也需要成本。 可老者殃及一路,這“魏神醫(yī)”的名聲打下了。 剛抱上孫子的中年女子求了個護(hù)身符,賺了兩吊錢。 做生意的商人請他幫忙算一卦,得了一吊錢。 半天的功夫,他在村子里賺了幾十吊,將至黃昏,肥羊上鉤了。 那書生也來算卦,想算一算自己的功名。 魏星凡看了相,測了字,皺起眉頭道:“你這卦象可是不妙,考場上不順吧?” 書生連連咂唇:“我在縣試時,看錯了一道題目,本來能考中的,這下卻兩說了!” 魏星凡面露難色:“這事不好幫忙,功名都是命里注定的,我若是幫你強改命數(shù),只怕有損我的修為。” 書生不停哀求,魏星凡勉強答應(yīng),收了書生五吊錢,幫他求了一道靈符:“這靈符貼門上,三天之內(nèi),有貴人登門,幫你改命!” 書生在家苦等三天,到了第三天,真有人來,此人穿著講究,自稱是縣令家的管家,說有高人魏星凡到縣令府上給他說情,看錯那道題,且讓監(jiān)考官放過去就是。 書生大喜,連連道謝,管家摸摸胡子,嘆口氣道:“可是做這事,不止我們老爺,下邊人也得打點著?!?/br> 這是要錢。 “大管家”開價三十兩銀子,書生一咬牙,給了! 這“大管家”,還是那騙子,他改換了容貌,又騙了書生一回。 這書生就這么好騙嗎? 還真就這么好騙。 徐志穹在前世也經(jīng)歷過考場,這種事他見過很多。 對于學(xué)子而言,有些考試太過重要,只要抓住學(xué)子的心理,騙子能輕而易舉得手。 這三十兩銀子是書生的全部積蓄,全都給了這位“大管家”。 “大管家”有去無回,等放榜那天,書生看到自己落榜了,哭得死去回來。 家里人數(shù)落,同鄉(xiāng)們譏笑,書生一時想不開,就要上吊。 薛運一直盯著魏星凡這騙子,看書生自尋短見,趕緊出手相救,還給了他十兩銀子,讓他好生讀書,重新來過。 書生聽了勸,這事情原本就過去了。 沒想到,過了幾天,這“管家”又上門了:“縣令幫你把這事捂過去了,可學(xué)政大人不肯放過,說白了也是要銀子,咱們事都辦到這一步了,怎么著也得再打點些?!?/br> 書生含著淚道:“可這已經(jīng)放榜了。” “怕什么,我們老爺一句話,還能補缺!縣試過了,就是府試,府試過了,就是院試,院試過了就是秀才了,有我們老爺照應(yīng)著,這秀才你拿定了,這點錢還舍不得?” 書生嘆道:“可我手里沒錢了?!?/br> “管家”搖搖頭道:“好人難做,真是難做,算了,這事當(dāng)我沒說,之前那三十兩銀子,算你白花了。” “別,別,您等等……” 書生一咬牙,把薛運給他十兩銀子,也交給了大管家。 罪業(yè)看到這一幕,徐志穹明白了。 薛運在旁咬牙切齒道:“這騙子盯上那書生了,我若是不殺了他,這書生鐵定被他坑死,等他罪業(yè)長到二寸,這書生的命就丟了,我先一步殺他,有錯嗎?” 孽鏡臺上最后一幕,薛運一刀抹了魏星凡的脖子。 他親手殺的。 這就證明他不僅摘了沒熟透的罪業(yè),還犯了八品不能殺人的規(guī)矩。 魏星凡聞言放聲大笑:“二位,我不知道這鏡子是什么來頭,但我知道你們用了什么手段,你們也是學(xué)陰陽的吧? 這種幻術(shù)我見多了,不足為奇!咱們都是同道中人,那些唬人的手段就別用了,你剛才還拿刀子比劃我脖子,我怕你了嗎?” 魏星凡的記憶,還停留在死前的一刻,他認(rèn)定薛運也是騙子,對他用了幻術(shù),想從他這騙錢。 薛運咬牙道:“雜碎,誰特么跟你是同道?” 魏星凡瞇著眼睛道:“怎么著?看不起我?我還嫌你們手段粗糙呢!” 薛運大怒,想要打人,徐志穹趕緊上前攔住。 “兄弟,這是你不對了,咱們這行,憑本事賺錢,哪能說動粗就動粗呀!” 薛運一怔:“什么這行?你說的哪一行?” 徐志穹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轉(zhuǎn)臉對魏星凡道:“且不管是不是你真名,我先叫一聲魏大哥,大哥,你這事做的也不地道,既然是出來做生意,你是不是得先問問這地盤上的門道,先拜拜這地盤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