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之意 第40節(jié)
這個夜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不休的。 兩位老人的相繼離世,所有人都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 一大群人聚在一起。 哀樂隊的演奏,一刻都沒有停歇。 女人們?nèi)宄扇?,不知道在商量什么?/br> 男人們聚在一起,或是打麻將,或是打牌。 與其說是奔喪,不如說像趕回家來過年。 這就是喜喪嗎? 為什么這么難以讓人接受? 這一屋子人的悲傷加起來,還沒有一個在萬安橋廢墟默默流淚的人多。 喜喪就不是生離死別嗎? 喜喪就不是永遠都見不到面嗎? 聶廣義最受不了有人在葬禮上無動于衷。 免不了會想起mama去世時的場景。 已經(jīng)離了婚的聶教授在那里面無表情地cao持。 算不上冷冷清清,卻絕對凄凄慘慘戚戚。 只有他一個人,哭得像個神經(jīng)病。 時至今日,聶廣義更加確定一件事情——聶天勤這個人沒有感情的。 在今天這樣的日子。 里面的那一幫人,哪怕再沒有反應(yīng),至少也還聚集在一起。 聶天勤卻一個人跑到不被哀樂打擾的地方打電話: “橋體已經(jīng)坍塌了?!?/br> “對,是這樣?!?/br> “骨架?” “骨架也保不住,接下來這幾天基本都會坍塌?!?/br> “修復(fù)的可能……” “沒有修復(fù)的可能,只有重建這個選項。” “我不確定有沒有人能夠重建。” “對,一直都沒有找到,可以繼承這項非遺技藝的人?!?/br> “是有幾個學(xué)徒,都是比較有經(jīng)驗的木工,但都還沒有掌握木拱橋傳統(tǒng)營造技藝的精髓?!?/br> “行,我盡快搞清楚原因,出一套方案。” “是,我是有做過一個萬安橋的模型?!?/br> “模型和實實在在把橋建起來不是一個概念……” 聶廣義的手上,拿著一個不銹鋼質(zhì)地的盤子。 是宣適拿來裝炸五香的。 他在聶教授的背后聽了一會兒。 越聽越安靜,像是連氣息都隱去了。 聶廣義手上的不銹鋼盤子,在聶天勤說自己【是有做過一個萬安橋的模型】的那一秒,化身飛盤,直接掠過聶天勤的頭頂,飛到了不知道哪家人的院墻。 而后,隨著“哐當”一聲巨響,落在了離聶天勤只有不到半米的腳邊。 聶天勤嚇了一跳,趕緊掛了電話,轉(zhuǎn)頭查看是哪家的熊孩子。 很快就發(fā)現(xiàn)是他自己家的。 “干什么呢,大頭。”聶天勤習(xí)慣性地喊了一句。 用的是十幾二十年前教育聶廣義的語氣。 喊的是當時經(jīng)常用的小名。 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讓聶天勤有些后悔。 他和聶廣義的關(guān)系,早就不是十幾二十年前的父慈子孝。 當著聶廣義帶來的朋友的面,叫他“大頭”,肯定會讓事情雪上加霜。 聶廣義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的頭大。 即便是回去翻照片,頂多也就一歲之前,比例稍微有點失衡。 幼兒園的時候,聶天勤騙他說,大頭是聰明的意思。 聶廣義信以為真。 到了小學(xué),自己到處和別人說,小名叫大頭。 從小學(xué)二年級開始,一直被同學(xué)調(diào)侃到畢業(yè)。 聶廣義剛上初中的時候,就非常反感有人知道他的小名了。 三令五申,絕對不可以在任何公開場合,用這么不合實際的稱謂。 從那以后,只能他喊別人大頭,誰叫他大頭,他就和誰急,聶天勤是唯一的例外。 一直到高考之前,聶廣義和聶天勤的父子關(guān)系,都還算是相當不錯的。 至少比和mama的關(guān)系,要好上十倍不止。 mama在教育這件事情上,一直都很強勢。 如果是mama強行要改他的志愿,聶廣義說不定還能稍微理解一下。 聶廣義做夢都想不到,從小到大,什么事都站在他這邊,和他像朋友一樣相處的爸爸,會做出強行改他志愿這樣的事情。 就那么短短的幾天時間。 他失去了清華建筑。 失去了mama。 爸爸的形象,也在同一時間徹底崩塌。 有思及此,聶廣義整個人都散發(fā)著像北極圈一樣的寒冷氣場。 “廣義,爸爸沒有要當著你朋友的面叫你小名的意思,剛剛就一個不留神,想起你……” “聶教授,你沒必要裝出一副時時緬懷過去的架勢。我也不需要你的解釋?!甭檹V義向來口是心非。 “爸爸不是這個意思……” “對,你說的話,都不是你的意思。就好比你剛剛說自己做過一個萬安橋的模型。” “廣義,爸爸確實有做過?!?/br> “哦?聶教授什么時候做的?” “我……” “說不上來吧?我來幫你回憶回憶啊,是不是你兒子為了暑假能來長橋村長住,答應(yīng)了要做個萬安橋的模型送給你當生日禮物的那個時候?” “不是那個時候。”聶天勤出聲否認。 “不是嗎?”稍作停頓,聶廣義開啟了連環(huán)發(fā)問模式:“我想起來了,暑假結(jié)束的時候,你兒子的模型才完成了99%是不是?聶教授最后做舊,是不是還花了十天半個月的?” “我沒有……” “您沒有什么呀,聶教授?”聶廣義換了個尊稱,語氣卻變得更加冰冷:“您沒有從您兒子那里,收到過一個模型當生日禮物,對嗎?您兒子根本不會有這樣的耐心,親手給您做一個生日禮物,對嗎?” “我沒有……” “怎么又是這一句?你到底沒有什么呀?是沒有收到生日禮物,還是沒有做過舊?” 聶天勤沒有出聲回答這個問題。 “看吧,您自己也答不上來吧?”聶廣義收斂起了語氣里的譏諷,平靜卻更具殺傷力地做了個結(jié)論:“聶教授的記性真好,把做舊的時間也算進去的話,確實不是您生日的那個時候?!?/br> “爸爸可以拿萬安橋發(fā)誓,絕對沒有把你做的模型,當成是自己的?!?/br> 聶廣義聽完,直接開始鼓掌:“精彩?。∪f安橋都被您的誓言給發(fā)坍塌了。” “廣義,你要相信爸爸不是這樣的人?!?/br> “好的,聶教授,我相信您?!甭檹V義說:“只要您能給我一個證據(jù)。請您拿出兩座萬安橋模型。這么多年了過去了,哪怕您再做一個,也行?!?/br> 今天這章有點短,但信息量比較大。明天再寫一個大章哈~ 第24章 少年之殤 聶廣義和聶教授之間的矛盾,早就已經(jīng)是不可調(diào)和的。 這么多年,在意大利,聶廣義并非沒有想過原諒聶教授,但他始終找不到理由。 一個可以說服自己,又能夠告慰mama在天之靈的理由。 聶教授也會否認,說自己沒有。 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這個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生來就是要讓人嫉妒的。 只要他們感興趣,不管學(xué)什么,都像是輕而易舉的。 這些人,被稱為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