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針 第92節(jié)
陸異之慢慢從前院向后宅這邊來。 適才要去打探情況的時候仆婦來告知了,沒有抓人沒有抄家暫時緩解了驚慌,但他還是走來前院看看。 因?yàn)槎疾焖拘l(wèi)阻攔沒能近前,他一直等到都察司離開,然后親自問候了翟大老爺,跟管家打聽了細(xì)節(jié)后,才向后宅來。 他剛走回女卷大廳,聽得后邊一陣腳步雜亂夾雜著女子們的說笑聲。 陸異之下意識回頭,見是一群婢女,青春靚麗花紅柳綠,滿面笑容。 這一瞬間他再次恍忽回到了家中,因?yàn)樵谀侨烘九锌吹搅耸煜さ拿婵住?/br> 那女孩兒面容清麗,穿著竹青衣裙,隨著走動裙擺如漣漪。 她的視線越過說笑的婢女看向他。 “阿七?”陸異之也像在家那樣脫口喚道。 這一群女子嘻嘻笑著腳步如風(fēng),一眨眼就到了他身邊,一陣風(fēng)一般從他身邊過去了。 那女孩兒的視線如水一般從他身上滑過,沉靜無聲。 倒是她身邊的女孩兒一聲低呼“三——” 但下一刻似乎被推了下,身子一晃,聲音便宛如落入水中的石子,旋即被吞沒。 “老夫人。” “大夫人?!?/br> “夫人——” 婢女們簇?fù)碇哼~上臺階,鶯聲燕語響徹廳內(nèi)。 “七星小姐來了?!?/br> …… …… 陸異之站在門廳口,看著內(nèi)里,廳內(nèi)的熱鬧跟家里也是很像。 區(qū)別是,翟家坐在正中被環(huán)繞的是滿頭花白翟老夫人,陸家則是他的母親。 還有在陸家的話,那個阿七只會站在屋子角落里,跟一群婢女侍立,而不是像此時此刻,站在人前,被所有人簇?fù)?,被?dāng)家主母拉著手…… 翟老夫人托著七星的雙手,滿面笑容:“怎么會有這么巧的手?這么巧的手是怎么來的?” 七星說:“爹娘生的?!?/br> 四周的人都笑起來,翟老夫人也哈哈笑,待要調(diào)侃一句爹娘,楊夫人在旁輕咳一聲。 “娘,你別只看這個木雕就夸啊,你看看我送你的一套衣裙,一定會驚為天人?!彼舐曊f,又接著扶著老夫人的肩頭低語一聲,“她爹娘都不在了?!?/br> 這種時候別談?wù)撨@個,免得小姑娘傷心。 當(dāng)然換做其他時候可不用在意,傷心又如何?說一說去世的父母呢,這是主人家的關(guān)心。 不過此時此刻,翟老夫人哪里舍得,不動聲色對女兒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催著仆婦“快把梅娘送的壽禮拿來我瞧瞧?!?/br> 隨著楊夫人送的衣裙取來,廳內(nèi)又掀起了新的喧鬧,木雕滴漏是新奇,但也僅僅是新奇,這種擺件有沒有,對內(nèi)宅的女子們來說無關(guān)緊要。 但衣裙刺繡就不一樣。 這是一套山青色衣裙,外衣下裙,看起來素雅,但花紋遍布,若隱若現(xiàn),似日光閃耀又似乎星辰點(diǎn)點(diǎn)。 “好好?!钡岳戏蛉诉B連稱贊,伸手捏著衣裙仔細(xì)看,“好繡工好繡工?!?/br> 其他的婦人們也都圍過來,連連點(diǎn)頭。 楊夫人卻將衣裙拿起來,笑說:“還不到夸好繡工的時候?!?/br> 說著讓婢女們上前,幫自己把衣裙披穿比在身上。 “娘,你仔細(xì)看看。” 這個七星厲害啊,一個木雕讓人猜,一套刺繡也讓人猜,廳內(nèi)的人都興趣倍增,和翟老夫人一樣,視線凝聚。 楊夫人在廳內(nèi)緩緩轉(zhuǎn)動,或者展開衣袖,或者垂下,展示著。 “近前看,能看出花紋精巧。 “遠(yuǎn)看,則是可意會的美?!?/br> “看似普通,但只要看到就移不開視線,也不知道想要看什么?!?/br> 婦人們七嘴八舌點(diǎn)評,都是在夸好看,但怎么好看也說不上來,直到一個女聲輕笑。 “啊,這是把青山綠水都穿身上了?!?/br> 諸人一愣,看向說話的人,依舊是夏侯小姐。 夏侯小姐專注地看,還伸手在眼前輕輕劃動,似乎在勾勒線條:“這是一幅山水畫,如果我沒看錯的話,跟父親書房懸掛的那副相似?!?/br> 她看向夏侯夫人。 “母親,那幅畫就是翟老先生送的吧?!?/br> 夏侯夫人點(diǎn)頭:“沒錯,就是翟老先生的。” 翟老先生雖然一輩子在禮部做個清閑散職,但畫技出眾,也是因此與夏侯先生成為至交。 在場的人都忙定睛看,果然那刺繡勾勒,外衣如山,襦裙如水,肩背白云縈繞,真是把青山綠水穿身上了。 “我出嫁的時候,父親特意為我做了畫,讓我在外地解思鄉(xiāng)之苦?!睏罘蛉艘性诘岳戏蛉松磉呎f,眼圈發(fā)紅,“父親過世,母親身體不好,這些年都沒有再出門,我就想把這幅畫繡在衣裙上,讓母親穿上宛如置身山水間。” 翟老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撫著她的肩頭:“好孩子,你有心了。” 她再看向一旁的七星,伸手。 七星也不拘謹(jǐn),將手再次放在翟老夫人的手里。 “好孩子?!钡岳戏蛉宋罩氖郑昂煤⒆?,多謝你這一雙巧手?!?/br> 說著眼淚如雨而落。 第72章 未等見 廳內(nèi)流淚一刻,很快就被勸住了,歡歡喜喜開了席。 七星被留在在翟老夫人身邊單獨(dú)一席。 她身邊的人絡(luò)繹不絕。 站在門邊的陸異之有些恍忽,真不是認(rèn)錯人了嗎? 他知道阿七會刺繡,母親嬸嬸還有meimei們的衣服很多都是她做的,但除了說一聲不錯,也沒有再說其他的,更沒有對阿七圍著夸贊。 他一直認(rèn)為只是司空見慣的手藝。 真是司空見慣的手藝嗎? 能讓都察司霍蓮一笑而去,能讓翟老夫人握著手落淚,能讓滿廳內(nèi)的女子們詢問。 “她的手藝真不錯。”女聲在耳邊傳來,“我適才問她了,她說從三歲就開始啟蒙了?!?/br> 陸異之看過去,見夏侯小姐不知什么時候走過來。 夏侯小姐眼中帶著幾分笑意:“手藝人和我們讀書,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一樣,也是十年寒窗刻苦?!?/br> 說到這里沒聽到陸異之說話,她審視他,見他神情有異,輕聲問:“怎么了?可是外邊有什么事了?” 或許女卷這邊報喜不報憂?或許是陸異之心思敏銳察覺到什么? 陸異之忙搖頭:“沒有,我走神了,還在想剛才的事?!?/br> 夏侯小姐一笑:“別想了,思慮太多,反而容易自困?!?/br> 陸異之有心抬手一禮,稱呼一聲謹(jǐn)遵師姐教誨,這般調(diào)侃也是樂趣,但——他的視線下意識看向廳內(nèi),那邊七星被幾個小姐圍著擋住了身形。 他點(diǎn)頭應(yīng)聲是,沒有再多說。 “你在這里和我們一起?還是去男客那邊?”夏侯小姐問。 陸異之道:“你陪著師母,我去外邊,正好也多聽些消息?!?/br> 夏侯小姐說聲好,兩人互相淺淺一禮,便各自轉(zhuǎn)身。 陸異之一直走到外院,深吸一口氣,尋了陸家的仆從,讓去把自己的仆從喚來。 不多時,兩個仆從急匆匆過來了,神情有些不安。 “公子?是要走了嗎?” “都察司來查翟家,是不是很嚴(yán)重?” “那我們快走吧——” 兩人小聲說。 陸異之看著他們,似乎審視,又似乎恍然:“原來這些日子你們不讓我上街是因?yàn)檫@個啊?!?/br> 兩個仆從愣了下,什么? 陸異之看著他們,說:“阿七來了?!?/br> 兩個仆從頓時臉色大變。 “哪里?”“在哪里?” 他們四下亂看,神情戒備,抓住陸異之。 “公子,你先走——” 陸異之一把甩開他們,沉聲喝道:“說,到底怎么回事!” 要講這是怎么回事,單單說一句大老爺告之阿七進(jìn)京,要防備她驚擾公子是不夠的。 還需要講阿七為什么會進(jìn)京。 阿七賭氣跑出家后,去當(dāng)了繡娘。 然后被楊夫人雇傭,就送進(jìn)京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