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針 第282節(jié)
說到這里又一笑。 “看來三公子這段日子裝深情人,都忘記我們之間是你們家想要我死,我不要你們家好過的關(guān)系了?!?/br> 還真是有點忘記了,畢竟事情發(fā)生后,對他來說,這女人就死定了,陸異之神情微僵。 “不管怎么說,我們之間有恩恩怨怨,也有相伴長大的情分?!彼p嘆一聲,“阿七,我的確不愿意娶你為妻,但你落入霍蓮之手,你的日子不好過,我們也不會好過?!?/br> 陸異之再上前一步,神情誠懇。 “現(xiàn)在讓我們放下那些恩怨糾紛,你有什么要求,我都會傾力相助,這是助你也是助我?!?/br> 七星點頭:“說的沒錯,助我就是助你,跟三公子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真是很方便。”說罷翻了下桌案上堆著的書冊,“家里的賬冊拿來我看看?!?/br> 這是真要當主母了?陸異之心想,還是來替霍蓮勒索錢財了? 他現(xiàn)在也回過神了,七星能無聲無息逃出霍蓮家,還無聲無息潛入他家中,要說霍蓮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她說服霍蓮要做什么? 霍蓮要對他做什么? 但不管要做什么,無非是霸權(quán)作惡,男女勾結(jié),狼狽為jian,更是讓世人憐惜他陸三公子一腔深情,一身清白。 陸異之說:“好?!庇终f,“先前許城鋪子的收益都按時匯入京城玲瓏坊,一分未少?!?/br> 七星點頭:“我知道,我看著呢。”說罷一笑,“要不然,我早就來找你了。” 這意思是說她雖然在霍蓮內(nèi)宅,但并沒有被禁錮,還能看著鋪子,也還能隨時找他麻煩? 果然也如他所料,她深得霍蓮所寵。 陸異之看著坐在書案前的女子,隨著年歲長大,更多了幾分窈窕。 “那就好?!彼p嘆一聲,幽幽說,“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他轉(zhuǎn)過身。 “我去給你取賬冊來?!?/br> 七星在后說:“不只是京城這邊家里的,是陸家所有的,你父親還在這里呢,正好方便?!?/br> 陸異之腳步一頓,轉(zhuǎn)過身來。 “阿七,不管先前如何,現(xiàn)在我視你為妻,我們夫妻一體,我的就是你的?!彼f,神情依舊如先前那般平和,但眼神明顯變冷,“至于陸家,還沒有到被你左右的地步。” 他看著坐在書案后的女子。 “就算霍都督位高權(quán)重,他也休想抄了我陸家?!?/br> 他說著慢慢走回來。 先前他想著這女子是逃出來的,哄一哄,關(guān)起來,然后讓她死在某個地方,反正霍蓮已經(jīng)宣告她死了,一個人是不能死兩次的。 但又發(fā)現(xiàn)這女子不是逃出來的,是霍蓮放出來的,或許是她要尋他麻煩,或許是霍蓮要尋他麻煩,鬧一鬧也就罷了,他也不在意。 但鬧得太過就不合適了,比如覬覦陸家家產(chǎn)! 是,陸家是很有錢,他從未掩飾過,進京之后更是揮金如土,他并不怕引來覬覦,因為他是官身,天子之臣。 他站定在桌案前,居高臨下看著七星。 當了天子近臣的陸三公子,比起當初太學(xué)生,褪去溫和,眉眼盡顯官威。 “阿七,其實你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我家,怕的人不是我,而應(yīng)該是你,或者霍蓮?!?/br> “今時今日,你已經(jīng)不是我陸家寄養(yǎng)的孤女,你是酷吏惡臣的寵姬,享其同福,與其同罪?!?/br> “當初我們陸家要殺你,會被千夫所指官府問罪,但現(xiàn)在,你死在我們陸家,世人也只會說,死得其所。” “要么你回去跟霍都督商議一下,想個更好辦法折辱我?!?/br> “要么你就跟我去見陛下,以死相求為我陸家妻,得一個善終良名。” 聽完他這一段話,七星似乎有些驚訝:“陸公子如今跟我也不做戲了?” “我原本不想說這么難聽,我也可以哄著你,但你真需要清醒清醒?!标懏愔f,“你人跟著霍都督過好日子,我則給你一個香火之地,你將來死了也不會變成孤魂野鬼,這就是我能給你的唯一的東西?!?/br> 他說到這里眼神遺憾。 “如果這樣你還不領(lǐng)情,還要這樣那樣,那就是得寸進尺人心不足貪得無厭了,貪心是沒好下場的?!?/br> 七星看著他,皺眉:“陸公子,就憑只說一聲是我的未婚妻,你撈到清名皇帝的看重,然后就給我一個亡妻牌位,你這就不貪心嗎?” 陸異之說:“我這叫應(yīng)得的,那種情況下,能說一聲是我未婚妻,是我有這個膽子。”說到這里又一笑,伸手指了指頭,“以及這個腦子?!?/br> 七星哈哈笑了,伸手撫掌:“好一個傲公子,說得好,又嚇人,又誘人,又很有道理?!?/br> 說罷搖搖頭。 “但,跟先前一樣,你說得再好,也威脅不了我,還是我威脅你?!?/br> 先前,先前那一次陸異之印象深刻,那時候他對家里發(fā)生的事,對這女子做的事不知道,以至于誤判失策,措手不及,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知道她做的事,戒備著,清醒著。 她還怎么威脅他?用什么威脅他?靠霍蓮嗎?陸異之嘴角一絲輕笑。 七星向前傾身,微微仰頭看著他。 “陸公子?!彼p聲說,“你知道,墨門嗎?” 第31章 回首望 陸異之知道墨門。 雖然墨學(xué)沒落了,墨學(xué)始終存在,儒學(xué)弟子也會研讀,但只是研讀而已,所謂的墨圣弟子的確是不在意了,要么流落江湖,要么是匠工手藝人,還有被官府通緝的游俠嫌犯,不堪一提,與他的生活沒有交集。 但該知道還是要知道,當了官入了仕途,更要多知多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要知道權(quán)貴世家,也要知道嫌犯惡徒,如此才能避免惹禍上身,仕途亨通。 先前的晉王謀逆桉,墨門惡名加身,是不可碰觸之忌諱,陸異之當然記在心里。 此時此刻,她提墨門做什么? 莫非是覺得霍蓮的權(quán)勢官位威脅不了他,要用江湖游俠浪蕩兒,收錢買命徒來威脅他? 陸異之覺得有些好笑,女子真是頭腦簡單……. “阿七你——”他俯瞰眼前的女子,要說話。 眼前的女子接過話:“阿七我,就是一個墨徒。” 陸異之的笑一凝。 七星再次對他一笑,向后靠坐:“而且還是墨徒之首,墨門的掌門?!?/br> 瘋了吧?說什么胡話?她是墨徒?還是墨門掌門?陸異之端詳她,皺眉問:“你是不是被霍蓮折磨瘋了?” 七星搖頭,又靠過來:“還有,不止我是墨徒。”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修長的手指又指向陸異之,在他的胸口點了點。 “你也是?!?/br> “你們?nèi)叶际恰!?/br> 女子的手指輕柔又有力,隔著夏日的衣衫,點在他的心口上,陸異之勐地向后退一步。 “胡說八道!”他說,看著她,然后失笑,再次說,“胡說八道!你真是胡說八道!” 雖然反駁,但飽讀詩書出口成章言辭伶俐的陸三公子只反復(fù)重復(fù)著四個字。 胡說八道。 荒唐可笑。 七星沒有解釋也沒有反駁,忽問:“你知道我是怎么來你們家的嗎?” 他知道,說是家里人死光了,孤女無依,陸異之看著她不問也不答。 “你知道我家跟你父親是怎么結(jié)識的嗎?”七星又問。 當然是過命交情的好友,父親將孤女帶回家,也要給家里人一個說法,陸異之依舊不問也不答。 “你知道你家的生意是什么時候好轉(zhuǎn)的嗎?”七星再問。 是有了一艘海船之后,陸異之雖然讀圣賢書,但對家事也很關(guān)心,畢竟讀書更要食用人間煙火,不是真的飲風(fēng)喝露。 這問得都是很不值得問,很顯而易見,甚至有些可笑,別說陸家人,旁人都能答出來的問題,但此時此刻陸異之一聲不吭,只看著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他也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比如要去殺她的反而被殺死的陸家仆從,比如突然被抄家的親戚寧吏,比如她一個女子突然能在京城開鋪子,那些事他那時候覺得自己已經(jīng)清楚了,但此時此刻再看,又有些不清楚了。 看著他沉默不語,七星笑了笑。 “陸三公子是個很聰明的人,一點就通,不需要我多說,我就再問你一件,這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彼f,看著陸異之,“你去問你父親,當初除了帶我走,還從我家抬走了幾個錢箱?” 父親,父親,一切都是他的父親,陸異之勐地轉(zhuǎn)過身,打開門大步走出去,門又被重重關(guān)上。 門外傳來仆從驚訝的聲音。 “公子,有什么需要?” “滾!” 旋即寂然無聲。 七星看著桌桉上一張未寫完的字,端詳一刻提筆,在紙上繼續(xù)寫起來,桌角博山薰爐青煙鳥鳥。 …… …… “你在說什么?” 陸大老爺看著自己的兒子陸異之,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惱火。 他正依依不舍看著仆從在室內(nèi)收拾行李,相比于禹城,他已經(jīng)把京城當成家了,天子腳下,兒子年少有為前途似錦,他在這里進出左右簇擁交游廣泛,絲毫不比在禹城遜色,而且來往的人非富即貴,比在禹城那鄉(xiāng)下地方光鮮亮麗多的多。 人人都說京城居大不易,那是別人,不是他,他有足夠的錢,拿出幾件古物珍寶,就能換來一座好宅院,只有錢足夠,在京城什么生意都能做,越有錢越掙錢。 可惱的是,兒子為了前程不讓他留在京城。 罷了,畢竟是新貴,兒子的顧慮也是對的,等將來結(jié)一門顯貴的姻親,官位更上一層樓,他們再回京城來吧。 一輩子還長,而他們陸氏接下來都是好日子。 陸大老爺覺得什么行李都不用收拾,缺什么回家再置辦就是,陸大夫人麻煩些,把京城買的最新鮮最好看的衣服首飾帶回去,挑挑揀揀無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