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我才有事，你不走我好不了！”

    陳賢愣住了。

    “小高，干嘛這么說話啊?！闭驹诖参驳睦钍蹇床幌氯チ?。

    “你快走！你們都出去！我誰都不想看見！都別管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高明沙啞著嗓子喊了起來，一把抓起肚子上蓋著的被子甩到一邊。不穩(wěn)定的情緒讓已經(jīng)連續(xù)痙攣過幾次的下肢又緊繃起來，帶著雙腿都抬離了床面。高明看見了自己還粘著穢物的下身，輕蔑地笑了一聲，絕望地閉起雙眼：“惡心死了，像一具帶皮的骷髏。”

    陳賢扶著他的身體，聽到他的話皺緊了眉。

    “別碰我，陳賢！你走！”高明手臂用力地推他：“我就喜歡泡在自己的屎尿里！都別管我，讓我死！”

    “高明！你怎么現(xiàn)在總是……我……我真想叫醫(yī)生再給你一針！”陳賢急得說了狠話。

    “呵，你們……你們都喜歡那個無知無覺的我?！备呙魉砷_了手，他疼得狠了，痙攣帶著上身都有些抽搐，很快又緊閉起眼睛，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陳賢人都有點(diǎn)懵，抓著高明的手腕撐在床邊喘粗氣。他冷靜了一會，繼續(xù)給他按摩清理。李叔看著他們心疼，一邊幫著陳賢一起，一邊悄聲勸他寬寬心。

    “先走吧，小陳，是不是沒休息好？你倆這真是一點(diǎn)就著。在這吵吵對誰都不好，你也回家拾掇拾掇自己。我在這邊守著他，有事我叫醫(yī)生，你放心?！?/br>
    陳賢把高明的手機(jī)掏出來留在他枕邊，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房間。他覺得這走廊的燈晃得人眩暈。他撐著邊上的扶手，緩緩蹲下了身。太痛了，他用手緊緊抓著胸口的襯衣。這種痛的感覺，和母親以自殺威脅他那時很像。陳賢想逃，想像那時候一樣撒手不管了。

    又要再做一次逃兵嗎？

    “先生，先生？你沒事吧？”路過的護(hù)士拍拍他的肩膀。

    陳賢深吸了一口氣，掙扎著重新站起來，朝護(hù)士擺擺手離開了。

    第19章 天船二 capulus

    陳賢有些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脫了鞋倒在沙發(fā)里，很快就睡過去了?；杼旌诘氐牟恢赖竭^了多久，他被手表的鬧鐘叫醒過來。

    手機(jī)沒電了，他狼狽地爬起來，找到充電器插好。

    脫掉昨晚的衣服，陳賢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滄桑的樣子。好多天連續(xù)忙得無暇顧及自己，頭發(fā)亂得像一團(tuán)干草。真是不忍直視，他匆匆洗了個澡，換了件干凈襯衫，拿出電動剃須刀，一邊看著在充電的手機(jī)一邊刮胡子。

    手機(jī)上涌來了很多新郵件和未讀消息，還有好幾個未接來電的提醒，是高明打來的。

    看到那個號碼，他習(xí)慣性地警覺了起來。工作的事情到公司再處理吧，陳賢想著，急忙給高明回?fù)苓^去。

    響了好一會電話才被接起來。那人聽起來有些氣喘吁吁的，不知道剛在做什么。

    “喂，高明？怎么了？”

    “我沒事?！甭牭疥愘t的聲音，高明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卻又委屈得有點(diǎn)想哭。他停了一下，才開口：“對不起……賢哥，我……”

    “別說了，是我的錯……不應(yīng)該吼你的?！标愘t打斷他。

    “哥，你別生我氣……是我不該胡說八道，不該對你發(fā)脾氣的，我……”高明的聲音越來越小，沒有底氣的樣子：“我今天早上有好好吃飯。我以后再也不說那些鬼話了，原諒我好么……”

    “高明，你沒事吧？又吃什么藥打什么針了嗎？要我去看你嗎？”聽他講話反常，陳賢心里直發(fā)慌。

    “沒有啊，哥。你不用來?！?/br>
    “高明，李叔在你旁邊嗎？你把電話給他聽。”

    對面沉默了半晌，陳賢以為他們在換人接，卻又聽高明的聲音響起：“哥……有什么話為什么不和我說？你不想聽我講話嗎？”

    陳賢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聽著他的聲音，心軟了下來：“沒有，高明，別多想。我不在你身邊，你如果出什么意外怎么辦，我得給李叔交代好怎么照顧你啊?！?/br>
    “我都在醫(yī)院里了，出什么意外……”高明哼唧了一聲，悶悶地說：“那我今天就出院，就再沒李叔什么事了?！?/br>
    “什么情況？你說真的嗎？醫(yī)生都同意了嗎？”

    “那我說了你又不信……你自己去問醫(yī)生好了?！备呙鞯穆曇粝裨隰[脾氣。

    “我信你，高明，你好好回答我，你說真的？什么時候？”

    “真的，你來接我嗎？你來接我我就等著，你不來我現(xiàn)在就辦手續(xù)。”

    “等著我，我請了假過去接你?！?/br>
    掛了電話，坐在輪椅上的高明松了一口氣。他抹了一把眼淚。拿著手機(jī)的手臂一直在顫抖，幾乎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夜都聯(lián)系不上陳賢，他精疲力盡了。高明害怕他出什么事，害怕他再也不理自己、不要自己了。

    他和護(hù)士提了要求出院，醫(yī)生過了一會拿著昨天拍的片子過來，檢查結(jié)果顯示他髖關(guān)節(jié)和膝關(guān)節(jié)都有不同程度的異位骨化。醫(yī)生又跟他確認(rèn)了一遍是不是不做手術(shù)了。高明點(diǎn)點(diǎn)頭，說他不做了，然后簽了些字。他覺得反正也不指望自己再站起來，又感覺不到疼，活動受不受限，似乎根本不重要。

    談完話，高明拿著醫(yī)生留給他的片子和一些醫(yī)院文件，把輪椅劃到窗邊。清晨有陽光能照進(jìn)來，他就坐在溫暖的光里，突然覺得安心下來。南方十月底的風(fēng)剛開始有些涼了，他吹著微風(fēng)，看著看著手里的東西，就在輪椅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