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看到的是，那個一直盯著演講臺的人，在他轉(zhuǎn)回頭之后，臉紅到了耳根。

    接下來是第一頓飯。會議注冊費包括一日三餐，都是簡易自助餐形式，吃什么不重要，主要是聊天。

    大家可能都沒和殘疾人一起開過會，不知是為了表示友好還是什么，居然都和高明聊個不停。

    陳賢熬夜熬慣了，高明可不行，撐到這邊夜里八點已經(jīng)是極限了，飯吃了兩口就在輪椅里犯困，眼睛都發(fā)直了，卻還要強(qiáng)撐著精神應(yīng)付同桌的同行。

    看他自己一直不好意思提前離席，陳賢直接替他決定，彬彬有禮地和周圍人告退，拉著高明就撤。

    不出所料，高明回到房間就開始頭暈，又要靠陳賢幫他洗漱上床。

    “你啊，困了就跟我說唄，怎么到了這變得這么靦腆？”陳賢把擠好了牙膏的電動牙刷遞到高明手里。

    高明把牙刷放進(jìn)嘴里，咕嚕咕嚕嘟囔了兩句什么回應(yīng)他。

    陳賢倚在洗手間門框上，看這人嘴里包著牙刷，腮幫子鼓囊囊的，像只倉鼠一樣，又困得眼睛一閉一閉的，睫毛跟著眼皮輕顫，越看越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腦袋。

    越看越可愛。

    之前是不是都沒仔細(xì)觀察過？還是這家伙的臉越看越順眼？他這么容易看出別人不對稱、不協(xié)調(diào)的人，居然看不出高明任何問題。

    他怎么生得這么完美……

    所以老天都妒忌了嗎？

    陳賢幫著他脫掉外褲，看到臃腫的紙尿褲和他那雙細(xì)腿?？吹枚嗔?，也就不覺得恐怖了，便能更加敏銳地察覺任何異樣。

    膝部因為異位骨化的刺激有點泛紅發(fā)熱。熱水沖過全身后，陳賢把水調(diào)冷了些，對著那膝蓋多沖了一會。

    到了床上，人已經(jīng)困得力不能支，毫無防備地由著他照顧。

    潮軟的皮膚還透著波斯菊的清香，剛蓋好被子，高明立刻就睡著了。

    陳賢又忙著給他雙腳箍上足下垂矯正器，調(diào)整身體姿勢。這人半曲著的雙腿要用枕頭墊起來才能不外撇。壓住的睡褲也要保證沒有褶皺才能放心。

    收拾停當(dāng)，他在床邊坐下，就著昏黃的小夜燈看他。想起他問“我能隨便動不”時候那個機(jī)靈樣，陳賢又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又覺得心酸。

    其實他能怎么動啊？他要很努力才能自己在床上調(diào)整下位置。

    陳賢掀起被子，在床上趴下，換了個姿勢看他。

    “高明？高明？”他在枕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叫他。

    那人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呼吸平穩(wěn)又規(guī)律。

    陳賢探了探他身下的護(hù)理墊，摸著平整又干燥。沒過一會又怕他冷，摸摸他的手，把被子再往上拉一拉。

    終于他看夠了也折騰夠了，翻身躺下，蹭著往高明那邊靠了靠。

    反正他睡熟了，靠近點，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吧？

    第58章 南船五 miaplacidus 下

    高明的生物鐘頑固得很，天還沒亮，但時間到了就是睡不著了。

    他正側(cè)躺著。一睜眼就看見陳賢刺頭似的腦袋塞在自己胸前，手還勾著自己睡衣袖子。

    好機(jī)會呀。高明心里樂開了花，也不覺得身上難受了。

    他抬起左手，把陳賢摟在自己懷里。

    “嗯？”陳賢沉哼了一聲，撐著抬起頭，順勢把他剛搭上的手頂?shù)袅恕?/br>
    沒想到只輕輕動了一下，這人就醒了。高明像被抓的現(xiàn)行犯一樣，趕緊使勁閉上眼睛。

    可左腿的細(xì)顫出賣了他。

    算了，不裝了，攤牌了，抱就抱了，怎么著吧？

    他又睜開眼去看陳賢。

    陳賢什么都沒說，只是呆呆地坐起來拆了他腳上的矯形器，開始揉捏他小腿上尚在抽搐的肌rou。

    “醒了，要起來，叫我啊?！标愘t還沒睡醒，說話聲音黏糊糊的。

    “你睡覺也太輕了，我一動你就醒了，根本不用叫?！?/br>
    “是嗎……我怕你自己翻身掉下去，總在等那個鬧鈴響……”

    “你這是哪門子擔(dān)心？”高明笑道：“我要是掉下去，那動靜得趕上地震了，你肯定醒得了。”

    陳賢手上動作停了停，看著他的眼神也清醒了些：“我不是怕你掉下去吵不醒我，我是怕你掉下去，明白嗎？”

    高明眨眨眼睛，不知道該說什么。

    明白是明白，就是突然這么多明目張膽的關(guān)心，讓他還是無所適從。

    拿開背后塞的枕頭，轉(zhuǎn)成平躺，陳賢手上熟練地幫他做下肢的拉伸和被動運動，緩解早上的僵直和痙攣。

    起身靠坐適應(yīng)體位變化、轉(zhuǎn)移上輪椅、倒空尿袋、按揉排便、刷牙洗臉……一套流程下來，也到了早餐開始的時間。

    有人的地方就要社交，他們吃了頓時間頗長的早飯，又趁著上午會議開始前回房間拿電腦。

    今天下午高明要演講，所以干脆趁機(jī)換上正裝。

    陳賢先把衣服拿給高明，自己繼續(xù)蹲在行李箱前翻找襪子、領(lǐng)帶和皮帶之類。

    高明看著手里的外套，想起出國前收拾行李的事。

    兩個人在家翻箱倒柜，找出一套高明本科畢業(yè)時候充數(shù)用的黑西裝。壓得皺巴巴的，穿上又松松垮垮的不像樣。最夸張的是，被遺忘在衣柜角落太久了，仔細(xì)看還能看到布料上被不知什么穿了幾個小洞。

    “還有別的嗎？”陳賢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