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堅持不住了，本就因?yàn)榭指咝幕诺靡旅娓杏X不到陳賢的觸碰，更是沒底。有知覺的地方因?yàn)槠鹕矶吨?，現(xiàn)在兩條廢腿上的肌rou又開始震顫起來強(qiáng)調(diào)自己的不適了。

    他怕自己摔了，怕痙攣起來傷了陳賢，怕紙尿褲兜不住排泄物，怕當(dāng)眾出糗……

    陳賢感覺到高明不斷顫抖著向下墜，趕忙后撤了半步，又抱起他。

    “沒事的，高明。放松，別害怕，我們現(xiàn)在去坐回去了?！?/br>
    他把高明又放回輪椅里坐好，安撫他不安分的雙腿，幫他把那雙癱腳搭回在踏板上，蹲在高明面前仔細(xì)確認(rèn)他的狀態(tài)。

    陳賢好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生怕自己剛剛沖動的舉動傷害了他，卻又說不出半句好話。

    工作人員一直幫他們扶著輪椅，過了兩分鐘才從剛剛突然暴露在眼前的殘態(tài)上回過神，拿著馬克筆遞給他們倆。

    “你幫我寫吧?！备呙鬏p喘著，臉色特別差。他不想讓別人等太久，示意陳賢去接筆。

    那段線，也不是他能再夠到的高度了。

    陳賢聽話地站起身，在那道線旁邊寫下了高明的名字。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輪椅里的人，又提起筆，緊接著剛剛的字跡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寫上老子的身高?！备呙餍睦镞^意不去，故意說點(diǎn)什么來緩解陳賢的不安。

    “好好好，我永遠(yuǎn)記得你一米八三?！?/br>
    “我大學(xué)的時候還長了兩厘米呢……”

    “嚯，行，一米八五，一米八五！”

    于是陳賢又提筆，在高明的名字下面續(xù)上個“（185）”。

    輪椅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道：“我要是現(xiàn)在能有一米五八我都滿意了，哈哈哈。真是丟人丟到歐洲了?！?/br>
    陳賢看著他沒心沒肺的笑，也陪他笑了一下，但那心酸的樣子，又讓他很難過。

    “l(fā)ook over here!”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在招呼。

    有路人用拍立得拍下他們，抽出照片送給了高明。

    影像慢慢顯現(xiàn)：陳賢有些警覺的臉、高明輕松的笑容，他們一站一坐，背后是那面剛剛寫下名字的墻。

    高明愛不釋手地捧著那張照片看了又看，他還從來沒有一張和陳賢的合照。

    陳賢像他的守護(hù)神一樣佇立在旁邊，一手下意識地扶著他的輪椅手柄。

    恍惚間高明想起那個理發(fā)店老板和他愛人的合照……

    笑容從他臉上淡去。

    他有些動搖地看向陳賢。

    如果我不在了，你會記得我嗎？

    你會像那個老板一樣，把這張照片放進(jìn)相框里珍藏嗎？

    你會因?yàn)閻酆筒簧岫载?zé)嗎？

    ——我在做什么啊？我為什么會一直企盼你永遠(yuǎn)記得我呢？

    “抱歉啊，我還是……是我太欠考慮了。沒事吧？”陳賢看他好像不開心了，把輪椅推到墻邊，蹲下身牽著他一只手按揉，輕聲在他耳邊道歉。

    高明回過神來，心里亂亂的，說出的話也怪怪的：“沒事的，賢哥，別放在心上。我本來就是個殘廢了嘛，沒什么可羞恥的了。反正也丟不了多少年人了……”

    陳賢聽了他的話更慌亂：“高明……你這么說是在剜我的心。我保證以后不會再這樣做了，你別生氣?！?/br>
    “我沒生氣，真的。我今天很開心?！?/br>
    是真的很開心，但越開心越不安。

    陳賢和自己在一起，要承受的東西太多了。

    自己需要的照顧和幫助、這稍不注意就會生病的身體、別人異樣的眼光，還有日后……

    他不敢再細(xì)想了。

    自己對幸福的渴求，根本就是他沉重的負(fù)擔(dān)。

    怎么舍得??？

    高明胡思亂想著，一直蹲在他面前垂著頭沉默的人突然開口道：“給我可以嗎？”

    “什么？”

    “照片，我想要?！?/br>
    還是頭一次聽陳賢開口說想要什么東西，高明怔怔地把手遞了過去，看他取走，然后沿著白邊把照片折成合適的大小，珍重地塞進(jìn)了卡包的透明夾層里。

    陳賢每次付錢都要拿出來這個卡包拍卡。

    高明紅了臉。

    也后悔了。

    他絕對會像那個老板一樣，把合照放進(jìn)相框里珍藏的。

    不，不要做那種事情。

    高明連忙說：“不行，這是借你的，回去得還我。”

    “嚯，小氣鬼。”陳賢不知道他在想那些，只笑他吝嗇。

    第80章 云雨增七 tx piscium

    高明說他不舒服，所以兩人早早就回了住處。

    他又犯神經(jīng)痛了，吃什么藥都不管用，窩在床里虛弱地喘息，下肢關(guān)節(jié)都涼涼地僵著，冷汗一會就浸濕了睡衣。陳賢也沒什么別的辦法，給他熱敷，幫他擦洗，守著他任他昏睡。

    可高明睡也睡不踏實(shí)。一次次驚醒，會紅著眼睛，用飄忽忽的目光尋他，然后就那么可憐巴巴地看著，好像有什么話想說，但陳賢等了一夜，也沒聽他提半句要求。

    一直到很晚很晚他才終于睡熟了。

    晚到大地即將迎來破曉。

    陳賢悄悄在高明旁邊躺下，就著那點(diǎn)日出的微光，用手指悄悄勾畫他的睡顏。

    他想起高明剛做完手術(shù)那段日子也會那樣可憐地看自己，但是眼神的內(nèi)容不盡相同。

    那時候的他，只剩絕望的慘淡。如今有更多別的了，更像那個年少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