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要勸高明，他重振精神，深呼吸了一下，又抬頭道：“我沒有你說的那么無私，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投資，我要你回報我的。”

    “什么回報？”高明問。

    “我要你活下去，要你一直陪著我、愛我……”

    “這投資……”

    贏一半賠一半吧。

    高明蒼白的嘴角揚了揚，沒有說下去，眼里都是因為疼痛而又蓄積起的生理性眼淚。但他努力舒展眉頭，希望以后陳賢想到這些，回憶起的可以不是這么痛苦的印象。

    “陳賢，”他看向他的眼睛，努力讓聲音溫柔而平靜，“你是老天送給我的禮物，是我今生抓住的最寶貴的東西。我愛你，勝過愛死亡?！?/br>
    陳賢揉了揉眼角，難過地笑道：“真稀奇，人家都說愛你如生命?！?/br>
    “不，我不愛生命，我只愛你?！?/br>
    “你呢？”高明不等他接話，就搶著說：“你非要等我不在了，才愿意說那三個字嗎？”

    “什么？”陳賢一瞬間沒反應(yīng)過來高明在說什么。

    “這個排列組合，怎么在你那兒，這么難得?。俊备呙餍π?，直接明著問：“陳賢……你愛我么？”

    “當(dāng)然……當(dāng)然愛你！”陳賢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急得加快了語速：“如果這句話對你這么重要，我就一直說，說到你聽膩了為止。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bingo?！辈〈采系娜顺吨旖切α艘幌?。

    “我愛你，別離開我。”

    “嗯。”高明溫和地笑著答應(yīng)。

    “謝謝你，謝謝你給我機會，給我們機會。我早該想到的，你說你怕，可是你怕的是康復(fù)，不是手術(shù)?！标愘t吸了下鼻子，“高明，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好嗎？先答應(yīng)我做你不怕的，我再陪你面對你怕的?！?/br>
    “陳總?！备呙髌铺槎?，感慨道：“真不愧是陳總。”

    他終于同意了，陳賢立刻聯(lián)系醫(yī)生溝通手術(shù)方案。雖也有通過化療合并放療治療成功的案例，甚至是c4-t7的長節(jié)段的間變性星形細胞瘤，但目前最有效的治療方法仍是手術(shù)切除。醫(yī)生此前已和他們談很多次了，還介紹了手術(shù)成功案例跟他們認識。

    那個小妹一見他們就甜甜地笑。

    “其實我們早就見過呀，在復(fù)康中心，我記得你很努力地練輪椅到床鋪的轉(zhuǎn)移。我當(dāng)時就覺得，你好棒喔?！?/br>
    高明尷尬地陪笑。

    “我是后路做的手術(shù)，”她用手比劃著后脖頸示意他，“是有些影響的，不過半年之后就好很多了。那之間有一段時間癥狀反彈，我還以為手術(shù)失敗了呢，不過都是虛驚一場。到現(xiàn)在四年多啦，手指這里還是不靈活，但是日常的活動都能做，要知道我做手術(shù)前，可是痛得一點都動不了?！?/br>
    她走路有一些跛腳，拄著手杖，但完全可以順利地自主移動。

    看著這個活潑的少女，高明心里確實羨慕了起來?，F(xiàn)在自己只能這樣躺著，脖子都要靠別人幫忙擺弄才能轉(zhuǎn)動，而且一動就頭暈到不行，換個姿勢需要適應(yīng)好久。

    做了手術(shù)，生活質(zhì)量能高一些吧？也能減輕一些陳賢的負擔(dān)吧？

    已經(jīng)不奢求延長多久的壽命了，但至少最后不要這樣。還想要看清楚陳賢，想要在他頭發(fā)亂了的時候能抬手幫他理一下，想要能重新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熾熱的胸膛，而不僅僅是疼痛……

    還想能多愛他一點。好不容易才坦然相愛，不想抽手離開。

    手術(shù)開始排期，高明要抓緊時間讓身體恢復(fù)到可以手術(shù)的狀態(tài)。

    陳賢除了給他補充營養(yǎng)，還得想方設(shè)法哄他開心。

    這天陳賢拿了一朵不大的花過來。

    “你看，向日葵，喜歡嗎？”

    高明輕輕點點頭，笑了下。

    “我每次來看你，都給你帶一朵不一樣的花。”陳賢四下看看，順手拿了個紙杯，接了點水，把花插進去?；^太重了，帶著紙杯傾倒，他把它們放到窗臺角，讓花頂在窗框上立住，才又接著說：“擺在這。這樣你看到，就算沒看見我，也能知道我來過?！?/br>
    “嗯?！?/br>
    “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告訴我，我給你帶來?！?/br>
    “哥……”高明現(xiàn)在說話慢吞吞的，像撒嬌似的拉長了聲音叫他。

    “除了我，除了我，我知道你想吃我，也想要我?！彼麎男χ嗣呙鞯念~頭。

    “好不要臉?！备呙靼琢怂谎邸?/br>
    “什么都行，只要你能想到。”

    “我想家了……”

    陳賢愣了下，道：“這確實有難度，哥想象力有限，不知道怎么給你搬來……要不，你說具體一點？”

    “嗯……”高明吞了口口水，悠悠地說：“我想念，馥郁的丁香花，紫的、白的……參天的楊樹，油亮亮的大葉子，還帶著特別的香味……”他的眼神飄飄忽忽的，好像在想象那些場景：“結(jié)冰湖面上的小冰車，還有，被積雪壓得，沉到地面的松柏……”

    原來他想的是北方的家。

    “嗯，嗯?！标愘t認真地聽著、應(yīng)著：“春天的丁香，夏天的楊樹，冬天的冰雪。秋天呢？”

    “秋天……”高明不知看著哪里，重復(fù)道：“秋高氣爽，秋天最好了，秋天給了我最愛的人，其它的，不用了。”

    陳賢呆住了。

    他想起來十幾年前那個樹葉逐漸褪去濃綠，開始染上蠟黃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