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斯瞥一眼時間，時針指向數(shù)字一，分針已經(jīng)走過表盤近一半，馬上店鋪要打烊了。

    還是沒有等到他想等的人。

    不想等的倒是早早就來了，和他一塊飲酒等到現(xiàn)在。

    內(nèi)斯用余光掃了眼吧臺角落。隔他差不多五個座的樣子，一個男人，鴨舌帽很低，也在等人。杯里酒液一直換，不知續(xù)了幾次。

    他當(dāng)然知道那是誰。

    他還知道，他等的人是誰。

    “你怎么找來的這？”

    男人說話了。盡管沒看向任何人，聲音也不算高，但內(nèi)斯知道，這是在和他說話。

    “你怎么找來，我就怎么找來?！?/br>
    內(nèi)斯把問題紋絲不動還回去。不止，可能還透露另一層意思。

    那個男人顯然也接收到了。他忽然笑了，這人總讓人捉摸不透。

    “是么？可這兒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蹦腥似^臉，鴨舌帽下的眼神好似冷淡如冰，卻在內(nèi)斯看來充滿挑釁，“這里，她絕對還有很多沒有告訴你。因為，這是只屬于我和她兩個人的——”

    男人的語調(diào)最后變得極輕，藍眼睛也曖昧地瞇起了，像是憶起來某種享受。

    “秘密。”

    “但你依舊沒能留住她。不是么？”

    內(nèi)斯啜一口杯里的龍舌蘭，絲毫不為所動，可能他也不安，這只有藍色的酒液知道。

    “難道你就留住她了？”

    顯然，內(nèi)斯的招數(shù)奏效了，男人沒再那么游刃有余。“呵，你還不是一樣，只能呆坐在這喝悶酒?！?/br>
    “這可不是悶酒?！?/br>
    內(nèi)斯飲完杯中最后一點龍舌蘭，向調(diào)酒師示意：“一樣，藍寶石酒，純的，不要冰。”

    男人沒再接話?；蛟S他也覺得自己說錯？

    “就是。我這兒的酒哪能是悶酒?！?/br>
    一個老者突然出現(xiàn)。他接過話茬：“小冴，這位先生你帶來的？”

    被親密稱呼的男人聽到直接偏過臉，意思應(yīng)該是什么都不愿說。

    老者沒在意，他的視線在內(nèi)斯杯中的酒上。

    “這位先生，你比小冴有品位?！?/br>
    老者上來就丟出這么句話，一下子角落的男人便跟坐墊上生了刺般。

    內(nèi)斯看一眼男人，只是不動聲色道：“怎么說？”

    老者立刻收起那副老頑童般的笑來，認真道：“你贏了他三重?！?/br>
    “首先你便贏在對酒的態(tài)度上。據(jù)我觀察，先生你自落座后就一直在悉心品你的龍舌蘭，沒有像某人那樣想東想西，把酒當(dāng)作解悶的工具，窩窩囊囊以為可以一醉解千愁?！?/br>
    角落的男人忽然開始猛烈咳嗽起來，似是被嗆住了。

    “再就是贏在對酒的選擇?！崩险呤钦f得愈發(fā)帶勁兒，“我向來以酒識人。喜歡純酒的人，一般都是目的性極強的人，或者對自己或他人掌控欲極強的人?！?/br>
    內(nèi)斯不置可否，“繼續(xù)。”

    “更何況，你喜歡的還是我們這兒當(dāng)屬最烈酒品之一的藍寶石純酒?！闭f到這，老者賣了個關(guān)子，“這說明……”

    “這說明他就是個廢物！軟腳蝦！走狗！”

    角落的男人實在聽不下去，連外表上的看似冷靜都難維持了，他干脆向老者吼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她來了這里？！”

    動靜太大，吧臺以及卡座的人齊刷刷望向男人。但男人冷著臉什么也沒管。

    天知道那冷酷面孔下的靈魂有多瘋狂？只見他站起來，把見底的酒杯往吧臺上重重一磕：

    “上田。這我和他的事?！蹦腥艘蛔忠痪渫略~，已是警告：“你別來攪合?！?/br>
    店員想來隔開危險的，但他們都愣在原地，足見得男人氣場之強，壓迫感之足。可那叫上田的老人還在說：

    “讓我說完。這說明……”上田朝內(nèi)斯無所謂地一攤手，好像剛剛發(fā)生的不過是場玩笑，“說明這位先生不止掌控欲強，還是個十足的‘忍者’?！?/br>
    “又掌控欲強還有耐性，那被他喜歡上的女孩兒可就當(dāng)心咯?！鄙咸锱呐母斑@個已經(jīng)在暴走邊緣的男人肩膀，“哦還有，小冴，這位先生酒量還贏你一重……”

    “砰！”男人踢了一腳吧臺凳子，直接倒下一片，他摔下錢便走。

    不知是走還是逃？

    “喂?！眱?nèi)斯叫住他，顧及身份他沒叫他名字，只有那三個字會讓他想起另個男人，他總算知道為什么覺得他們倆不是兄弟了，“聽他講清楚再走?！?/br>
    “她昨天來過這里？”

    酒吧已經(jīng)打烊，但幾個在吧臺爭論的男人還沒走。

    “我都說了，她就在我旁邊呢?！?/br>
    面對其余兩人連番聲討，上田還是一副老頑童模樣，“她不讓我跟你說真話，我能怎么辦？”

    “她不讓你就不能之后給我發(fā)個信兒？”

    糸師冴頭疼扶額，可能酒勁發(fā)作，“你明知道我到處找她找得要發(fā)瘋，她錢包手機都沒在身上……不對，上田，你這么向著她干什么？”

    “她錢包手機都沒在，那她怎么找來的這里？”

    內(nèi)斯一直在找疑點，他有太多困惑，“你不是說她當(dāng)時沒穿鞋么？”他眉毛鎖緊，“你別告訴我，她是光著腳從芝浦走到這兒……”

    內(nèi)斯知道亞實脾氣倔得很，面皮又薄，這事兒她不是不可能干出來。但他一想到，她那雙漂亮又白嫩、他百般呵護的腳，一直光著踩在柏油路上，還是冬天，距離又遠，那么軟的腳底不知打了幾個血泡，他就……

    “哎呀，我付了她計程車錢啦。”上田很無奈，“她支支吾吾半天，說要在我這幫忙什么的，我才猜到她的意思。”

    “謝謝。”

    內(nèi)斯說著便掏出錢包，一下抽出好幾張大鈔，旁邊糸師冴卻直接擠開他。

    “你謝什么？應(yīng)該我謝。”糸師冴直接掏空了錢包，“她應(yīng)該酒錢也沒付吧？不用找了。”

    上田眼瞅著面前兩人明里暗里都在較勁，干脆一把分開他們：

    “不用啦，我又不是掏不起這個錢?！苯又ξ溃骸白屗睬肺覀€人情?！?/br>
    “你什么居心？”“為什么要她欠你？”

    兩男人瞬間立場統(tǒng)一了。場面變成三人干瞪眼。

    “她喝酒了？”內(nèi)斯找到新的切入點，面上表情有怪罪有擔(dān)憂，“她才做了手術(shù)沒多久……”

    “胃部手術(shù)是吧，我知道?！鄙咸镅笱蟮靡猓棒閹焹赀@小子跟老夫說了，我沒讓她喝成?！?/br>
    “你這么關(guān)心她干什么？”糸師冴偏頭解釋似的又跟內(nèi)斯道：“我?guī)讉€月前跟他講的，這老不尊還記得……”

    “好啦好啦，那我不該關(guān)心她總行了吧，下次我見了她一律當(dāng)看不見?！?/br>
    “誰說要你不管她了？”

    “到底讓人怎樣嘛？”上田吹胡子瞪眼了，“怪不得人小姑娘一溜煙跑了，哪有這么逼人的！你們這組合就是我躺棺材板里都得連夜逃走！”

    “……你跟她說什么了？”

    “沒什么，老人家了，能跟年輕姑娘說上幾句話就不錯了。”

    “……你跟她說我們逼她。”

    “現(xiàn)在怎么變成你們了？又是一對二？小冴，我得好好說說你這個翻臉不認人的毛病……”

    “你要沒這么說，那她怎會到處都找不到？”

    “糸師冴，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真是個瘋子。”上田布滿皺紋的手覆在眼下用力揪住自己衣領(lǐng)的男人手上，內(nèi)斯將他們扯開。

    “那你知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

    “我怎么知道。”

    上田干脆到一旁擦杯子去了，真不該招惹他們，有趣是有趣，可也真麻煩。失算失算。

    “小姑娘當(dāng)時迷惘得很，眼睛都哭腫了，我只能安慰她啊。”

    “我就告訴她，不知道答案沒關(guān)系，接著手頭的活干下去，答案會自己冒出來的?！?/br>
    內(nèi)斯扭頭問旁邊將近失控的糸師冴，“她手里頭現(xiàn)在什么活？”

    糸師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發(fā)一語。

    內(nèi)斯搞不清他是在思考計策還是瘋狂后的短暫寧靜：“算了，你也不知道。先找到她，把能說清楚的說清楚，冷靜點。聽到了么？你要做不到就我來。”

    糸師冴竟突然抬起頭。

    “不對?！?/br>
    他兩道濃眉攢得很緊：“我知道她在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