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地駛進來七八輛軍綠色吉普車，打頭那輛上陸續(xù)下來兩個人。

    先是一位穿著白大褂的alpha醫(yī)生，個子很高，骨相兇利，看著冷冷淡淡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卻小心地牽出身后人的手，囑咐道：“崽崽，下車時不要蹦。”

    但顯然對方并不怎么聽話。

    車門邊先鉆出兩只毛茸茸的小熊耳朵，耳朵的主人往門口的方向略一張望，看到季庭嶼后笑嘻嘻地瞇起眼，“吧嗒”一下就從車上跳了下來。

    醫(yī)生接住他，再自然不過的往懷里一攬。

    眾人這才得以看清他的全貌。

    西裝革履的小少年，長得圓頭圓腦圓眼睛的十分可愛，頭頂兩只黑色的扇形耳朵被風吹得一晃一晃，本體是極其稀有的大熊貓。

    因為年紀不大，模樣又過于活潑，卻穿著一身正經(jīng)的西裝，有種小孩子偷穿旁邊他哥衣服的既視感。

    “好奇怪，我為什么看不出那位醫(yī)生的本體是什么？”孟凡摸著下巴疑惑道，下意識和旁邊人猜測起來。

    季庭嶼讓他們閉腦。

    “人家掩蓋了自己的本體，就是在警告你不要無禮猜測，無國界醫(yī)生都很辛苦，別給人家找事?！?/br>
    搭著賀灼的肩走過去，朝他們頷首。

    “季醫(yī)生對吧，一路辛苦了，我們這邊有些醫(yī)用物資，麻煩您差人去看看能不能用上。”

    正事要緊，季臨川轉(zhuǎn)身叫了位醫(yī)生去他們車上查看物資，小熊已經(jīng)和季庭嶼攀談起來。

    “您就是季主任吧，久仰大名啦?！?/br>
    他模樣實在可愛，一本正經(jīng)地打著這種官腔實在是滑稽，季庭嶼沒忍住捏了捏他的熊貓耳朵，彎下腰來逗他：“我才要久仰，小熊翻譯官?！?/br>
    “害，就是個傳話的?！毙⌒芴а?，好奇地看向賀灼。

    賀灼的視線卻一直落在那位醫(yī)生身上，對方迎著他的目光分毫不懼，又一言不發(fā)，氣氛莫名變得劍拔弩張。

    “你瞪人家干嘛，友好點?！奔就Z用氣音對他耳邊叮囑，給他使了個眼色，為他們介紹。

    “這位是駐扎在尼威爾的無國界醫(yī)生隊長，季臨川。旁邊是他愛人，國際翻譯官祝星言，一起來幫忙的。這是賀灼，我男朋友。”

    賀灼和季臨川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嗤笑一聲，銳利的目光仿佛已經(jīng)把彼此看透。

    “畸形種，小蝴蝶??？”賀灼出言挑釁。

    話音一落祝星言瞬間變臉，從后腰掏出槍擋在季臨川面前，兇神惡煞的模樣與剛才的溫馴可親判若兩人，死死瞪向賀灼：“麻煩你退后！我先生不喜歡別人靠近。”

    季庭嶼幾乎和他同時動作，想將賀灼拽到身后，可是伸出去的手卻陡然抓空。

    賀灼已經(jīng)然暴起，如撲食的獵鷹向季臨川猛沖而去，在空中化出本體，張開白森森的獠牙撕咬上對方的脖頸。

    “小季哥哥！”

    祝星言驚呼一聲，舉槍就射。

    季庭嶼暗道糟糕，下意識攥住他的手腕繳下槍械，再要去抓賀灼時就看到季臨川被巨狼向后逼退十余步，一腳撐住地面，利用腰部力量擰轉(zhuǎn)身體翻至半空，而后，一對巨大的粉紫色流光雙翼從他的肩胛骨撕扯出來。

    如同將星空鋪展在翅膀上，接近透明的兩片蝶翼上閃動著粉色流光，緩慢而神秘地在半空中扇動，就像從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精靈。

    季庭嶼不禁屏住呼吸，看得怔愣。

    其余隊員也在連連驚嘆。

    祝星言卻有些疑惑，看季臨川翻身騎在巨狼背上，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灼哥，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面禮？”

    巨狼甩著腦袋打了兩個噴嚏。

    “臭小子趕緊下來，又弄我一嘴粉。”

    認識的？

    貓咪小熊二臉懵逼，對視一眼，默契地放開對方的手，打著哈哈：“誤會了誤會了，看來都是朋友?！?/br>
    季臨川從巨狼背上飛下來，收起翅膀走向他們，賀灼跟在他身后：“你帶化形劑沒有，給我打一針?！?/br>
    “沒有，誰讓你自己變回去的?！?/br>
    態(tài)度非常冷淡。

    賀灼悶笑著歪頭打量他，就像個對叛逆的弟弟無可奈何的心累哥哥：“你還真是大了，敢頂撞我了。”

    “認識？”季庭嶼手指點點在他倆之間點了點。

    “小時候一起住過療養(yǎng)院，他是最小的?！?/br>
    “嗯，灼哥他們對我照顧很多?！奔九R川臉上多了幾分溫情，揉揉祝星言的手以示安慰，招呼他們進去樓里，要給賀灼打化形劑。

    時間緊迫，他拿針劑時季庭嶼和他聊了幾句到莫塞拉之后的救援部署。

    季臨川垂眸聽著，手上快速配好針，剛要給巨狼扎進去就動作一頓，轉(zhuǎn)頭看祝星言：“崽崽，轉(zhuǎn)過去?！?/br>
    “干什么？我就不轉(zhuǎn)?！?/br>
    熊貓還在為他認識人家也不說害自己嚇一跳還出丑的事生氣，不聽話。

    季臨川：“你想看別的a變身嗎？他和你可不一樣，變成熊貓時會給自己穿條小底褲。”

    “喂喂！哥你不要把這種事說出去??！”

    小熊鬧了個大紅臉，低著腦袋轉(zhuǎn)過頭。

    季臨川彎了彎唇，一針下去巨狼變回人形。

    季庭嶼拿衣服給他披上，問外邊：“還要多長時間？”

    “半小時老大，我們在配合醫(yī)生準備醫(yī)療物資?！?/br>
    “好，盡量快。”

    “走吧，我們也去幫忙?！辟R灼搭著季臨川的肩膀往外走，在他頭上一比量：“你都長這么高了，結(jié)婚了？”

    “嗯，結(jié)婚兩年了?！?/br>
    “不像你，快三十的人了連老婆都沒有。”

    賀灼氣得抬手就給了他一下。

    “給你臉了還敢奚落我?！?/br>
    -

    季庭嶼對祝星言的工作很感興趣，聽他講起前些年去過的一個地圖上都沒有的古老村落，學習那里的語言文化和獨特的風土人情。

    “他們世代逐水草而居，但是不會離開大本營太遠，說話時喜歡用末尾語氣詞來表示情緒，這讓他們即便在互彪臟話時都很可愛，比如：你真是個混蛋嚕?！?/br>
    “哈哈這確實可愛?！奔就Z想象了下：“如果我揍人時也這樣說話，就會變成：嘿！注意點你這個臭小子，再看一眼你的胯下，我馬上就要把它打斷嚕?！?/br>
    “對對對！”祝星言笑得前仰后合。

    “不僅可愛還很欠揍！”

    “星言，過來下?！奔九R川在前面叫他。

    “啊我來啦！”他也不管自己穿的是西裝，小跑著就往前沖，沖到一半又想起沒和季庭嶼告別，轉(zhuǎn)身蹦起來朝他揮動雙手：“季主任！一會兒再聊！”

    貓咪動了動唇，看著眼前這一幕，莫名有些恍惚，喉頭漫上來一陣酸苦。

    “怎么了？”賀灼走到他身后，探頭看他。

    小貓眨了眨眼：“太像了?！?/br>
    “祝星言？和誰像？”

    “猴子?！?/br>
    “誰？猴子？”

    賀灼一連問了兩遍，還是不敢置信。

    他印象里猴子是一個戴著單邊眼罩胖胖的海盜船長，怎么看都和這個朝氣蓬勃的清瘦少年搭不上邊。

    季庭嶼的嘴角黯然地牽動一下。

    “因為你們都不認識最開始的他?！?/br>
    “剛來到尼威爾的第一年，只有我們倆。猴子還很瘦，個子高，眼睛也沒壞，智商情商都高，風趣幽默有涵養(yǎng)，能照顧到隊里每個人的情緒。最關(guān)鍵的是，他精通各國語言和談判技巧，每次有危險都是他站在我們面前，和各國土匪唇槍舌戰(zhàn)。”

    季庭嶼腦海里閃過很多記憶中的畫面，久遠模糊得仿佛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但距猴子離世，不過次幾個月。

    “二十五歲的孫敬平啊，簡直魅力無限?！?/br>
    可惜后來他只能披上碌碌無為的偽裝，做個插科打諢的廢物獨眼龍，天真地以為這樣就不會被威廉啟用。

    “聽起來像是另一個人?！辟R灼同樣感到唏噓。

    “你以為威廉為什么一開始就選中他做臥底，小羊又為什么會對他一見鐘情，苦守這么多年，他是我們那屆最優(yōu)秀的新人記者，光是站在那兒就足夠耀眼。”

    “小嶼，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都可以回來，或許他……”賀灼話說一半，季庭嶼卻已經(jīng)明白他的意思，醍醐灌頂般睜大眼睛。

    “對?。∥覀兛梢曰貋?，為什么他不可以，我這就回國去找臧先生，我可以消弭他生前的苦難。”

    “你不行?！辟R灼攔住他。

    “為什么？”

    “你們羈絆太淺，只能由他的愛人來做這件事?！?/br>
    說完兩人同時轉(zhuǎn)過頭，看向在卡車底下幫忙的小羊。

    自從猴子離世，他就三不五時地給基地送一些新鮮牛rou，今早剛過來，聽到他們說要去支援莫塞拉，二話不說就放下東西一起幫忙裝貨，手被箱子割破了也沒吭聲，自己找了塊紗布包上就繼續(xù)干，是個很好的小孩兒。

    “他還太小了……”

    夢境里賀灼經(jīng)受過的一切歷歷在目，季庭嶼不忍心他小小年紀就受這種苦，如果猴子在的話也不會愿意。

    “但是他有權(quán)利知道?！?/br>
    賀灼將他耳邊的碎發(fā)撩上來，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道：“他有權(quán)利知道猴子還有回來的可能，至于做與不做，由他自己決定?！?/br>
    連這個可能都不告訴他，才是真的殘忍。

    或許是兩人的目光太過熾熱，小羊搬著東西忽然停下了，向他們看過來，靦腆地笑出個米粒大小的酒窩。

    “季主任，我、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有，是我們要謝謝你幫忙?！?/br>
    季庭嶼連連搖頭，腦袋里兩只小貓在掙扎拉扯，似乎是在下定決心朝他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