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依然可以想象得出。

    當(dāng)初那把鋒利的尖嘴鉗，是如何劃開他的手臂。

    留下深可見骨、血淋淋的傷口。

    陳泊生以為自己會忘記那個陰沉沉的上午。

    畢竟英國的天氣，一年里大部分時間都陰沉沉的，每一天都沒有什么不同。

    可當(dāng)他回想起來的時候。

    那個下午空氣中漂浮的陰冷的雨水味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或許是今天的日期實在特殊的緣故。

    陳泊生睡得并不安穩(wěn)，久違的做了一個夢。

    那應(yīng)該是他在佩卡姆街區(qū)度過的普通的一天。

    要說這一天有什么不普通。

    那大概是。

    他在這一天，遇到了一名來自中國的小孩。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簡嘉。

    夢里的他或許只有五歲，也許是六歲。

    納斯金卡那時候已經(jīng)被情人拋棄，足足一年沒有收入，平時靠教堂的救濟維持著基本的生活保障。

    早上八點的時候，倫敦的教堂會發(fā)放免費的面包和牛奶。

    納斯金卡在房間里整夜酗酒，昏睡不醒。那時候陳泊生還沒有這個中文名，納斯金卡叫他“rodya”，其實一開始這并不是他的名字。

    “rodya”是俄羅斯小說《罪與罰》中的男主。

    納斯金卡參與演出了《罪與罰》的話劇，一炮而紅。她飾演女主角索尼婭，她私奔的情人正是飾演男主“rodya”的男演員。

    他只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有個名字。

    納斯金卡并沒有為他取名，他偷來了這個名字，在教堂的義工問他叫什么的時候，小rodya占有了它。

    那天的上午陰沉沉的。

    rodya拿著面包回家的路上，在倫敦橋附近遇到了一群壞小子。這群人年紀大約在十一到十五歲左右，不讀書，也沒什么工作。

    他們跟街角修輪胎的老頭合作。

    壞小子們會把人們的車胎扎破，然后讓大家不得不去店里修補，以此來換取一筆不菲的利潤。rodya這個年紀是他們招攬的對象，大人一般不會懷疑六七歲的孩子能干出什么壞事。

    其中一個金色頭發(fā)已經(jīng)邀請過他兩次。

    rodya并沒有答應(yīng)，這是第三次，他們在他回家的路上埋伏，準備給他一點教訓(xùn)。

    后來的事，夢里已經(jīng)模糊了。

    陳泊生記得自己沒有帶面包回家，納斯金卡找到了他。

    她因為長時間的酗酒，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她確信她的兒子已經(jīng)跟這群壞小子混在了一起。

    她失敗的人生。

    又添了新的敗筆。

    陳泊生記得納斯金卡發(fā)瘋的捶打他，

    用來扎破輪胎的尖嘴鉗扎進了他的手腕，見血之后，那群大孩子也嚇壞了，一哄而散。

    納斯金卡拿走面包和牛奶走后的很長時間，陳泊生都站在倫敦橋的上面沒動。

    她命令他滾，命令他立刻去死，從橋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然后他動了。

    只一步，手臂就被抓住。

    是guntang的掌心，傳來火苗一樣的溫度。

    抓住他的是一個來自東方的小男孩。

    他的英文說得磕磕絆絆，連比帶劃，單詞都挑最簡單的說。

    “再往前走，你就要掉進河里了?！?/br>
    “你的手臂受傷了，我mama可以幫助你?！?/br>
    “簡嘉是我的名字?！?/br>
    “你現(xiàn)在需要我的幫助?！?/br>
    夢里，他聽到簡嘉脆生生地問：“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師哥？”

    夢境跟現(xiàn)實好像重疊了。

    陳泊生下意識想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眼皮格外沉重。

    他眉頭蹙起，低低的應(yīng)了聲：“嗯?！?/br>
    陳泊生坐起，抬眼看了下窗外。

    房間里昏暗，他嗓子低啞，干澀的要命：“怎么了？”

    簡嘉道：“本來是出來給貝貝倒貓糧的，結(jié)果看到客廳茶幾上有開過的藥?！?/br>
    哦。

    陳泊生想起來了。

    沖完冷水澡之后，他大概自己也能察覺到有點不舒服。

    初步判定應(yīng)該是在海城那邊淋了雨，晚上洗完冷水澡之后情況嚴重了，有點兒發(fā)燒。

    于是直接吃了點兒藥。

    原本想著睡一覺起來明早就好了。

    結(jié)果沒想到半夜愈發(fā)嚴重，噩夢一個接著一個。連簡嘉都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了。

    簡嘉伸手摸了下陳泊生的額頭：“你發(fā)燒了師哥。怎么搞的??？”

    “淋了點兒雨?！标惒瓷D了下，把他推開：“去戴口罩?！?/br>
    “要傳染早傳染了?！焙喖梧止疽痪洌骸皠偛?，在沙發(fā)?！?/br>
    他幽幽道：“我們親了十多分鐘?！?/br>
    陳泊生：“……”

    “我吃了藥，已經(jīng)好點兒了?！标惒瓷哪槪骸摆s緊回房間睡覺?！?/br>
    “我睡不著?！焙喖巫诖策叄骸吧匣匚疑〉臅r候，你都照顧我的。禮尚往來，這回換我照顧陳老板。”

    陳老板愣了下，然后笑：“這么好?。俊?/br>
    簡嘉：“別小看我啊。我還挺會照顧人的?！?/br>
    陳泊生逗他：“那你打算怎么照顧？”

    他隨口一句，沒想到簡嘉真的思考起來了。

    下一秒，簡嘉忽然爬上床。陳泊生有點驚訝，但還是縱容地為他讓了一個位置。

    跟上回兩人躺一張床，中間還能塞好幾個人的情況不一樣了。

    簡嘉這回直接睡到陳泊生的懷里，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閉上眼睡覺。

    陳泊生挑眉：“幾個意思？”

    “意思就是?！焙喖伍]上眼說得理直氣壯：“你男朋友我，今晚要跟你睡?！?/br>
    簡嘉說完，睜開一只眼：“怎么不說話?！?/br>
    “有點突然?！标惒瓷溃骸爸辛宋灏偃f彩票，你得讓我消化幾秒鐘吧。”

    還說他油嘴滑舌。

    明明陳大少爺也不遑多讓。

    夜色溫柔。

    外面的雨幕還在綿綿的下，房間里忽然很安靜。

    陳泊生撩了一下他的頭發(fā)，低聲道：“怎么突然想跟我睡？”

    “想知道啊?！焙喖卧谒麘阎袚Q了個姿勢。

    “嗯?！?/br>
    “其實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你剛才的表情很奇怪?！?/br>
    “怎么奇怪？”陳泊生有點好奇。

    簡嘉忽然抬起頭，望進他雙眼：“看起來很像，如果我拋棄你離開了，你就會哭一樣?！?/br>
    陳泊生的語氣有幾分離譜，隨意笑道：“……什么？”

    “男朋友?！?/br>
    簡嘉認真地說：“你剛才的眼神在不顧一切的挽留我?！?/br>
    第62章 看看

    周五上班，簡嘉坐在工位上，難得有些犯困，打了個哈欠。

    陳泊生的病來的突然也走的挺快，不過還是硬生生把簡嘉折騰了一番。陪床的那一個晚上，他滿腦子都是事情，掛念的沒睡著，一晚上醒了好幾次。

    第二天一早，又陪陳泊生去醫(yī)院掛水了。

    簡嘉打開電腦，趁著開機的空隙，揉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