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熟，昨晚你親我？”

    *

    鳳儀殿內(nèi)，楊慎已經(jīng)跪了有三個(gè)時(shí)辰了。從?辰時(shí)被陳貴妃召進(jìn)宮，直到此刻日頭已經(jīng)高懸，傳膳的宮人來了一波又?一波，貴妃仍舊端坐在?屏風(fēng)之后，紋絲未動。

    她不動，楊慎便就更不敢動了。

    可他冥思苦想，仍舊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做錯了，得罪了這位寵冠后宮的貴妃娘娘。

    “楊探花，”直到未時(shí)，貴妃才幽幽開口，聲音隔著屏風(fēng)傳來，透著威嚴(yán)，“跪在?這的三個(gè)時(shí)辰，你可想清楚了？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

    楊慎不知，一頭霧水，但?不敢不答。

    “回貴妃娘娘，臣不知?！?/br>
    聽到他這么說，陳貴妃非但?沒有惱怒，反而?是?低笑?了一聲，一雙削蔥般精致潔白的手搭在?了膝上，聲音不疾不徐。

    “那你還算有救。”

    此話一出?，楊慎心里頭更是?茫然，身?子卻忍不住地?抖了一下。都?說皇家威嚴(yán)不可侵犯不容直視，可這金尊玉貴的貴妃娘娘，便是?坐在?那不說話，也叫人膽戰(zhàn)心驚。

    “不知娘娘是?何?意？”楊慎壯著膽子，開口問道。

    屏風(fēng)那頭沒了聲音，久久無人應(yīng)答，隔了好一會兒，貴妃輕輕抬了抬手，一直守在?貴妃身?旁的掌事宮女才開了口。

    “把人帶上來?！?/br>
    聲音落下，便見偏殿的門緩緩打開，幾名禁衛(wèi)軍押著一名女子，從?那頭走了過來。

    楊慎還未來得及細(xì)看，便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二哥哥，救我?！?/br>
    是?他的三meimei，楊穎儀。

    楊慎不明所以，看著被禁衛(wèi)軍押著的meimei，又?看了看屏風(fēng)那邊端坐不動的貴妃，猶豫道：“貴妃娘娘，不知舍妹做錯了什么，惹惱了您？微臣在?這里，替她賠個(gè)不是?。”

    聽到他這話，陳貴妃冷冷掃了他一眼，道：“恐怕你賠不起！”

    楊慎心頭一驚，自覺這恐怕不是?什么輕易能被放過的事，扭過頭，問楊穎儀：“三meimei，你做了什么？”

    楊穎儀昨日興致盎然地?出?門同小姐妹們吃茶賞花，不料半途便被貴妃娘娘的人給請進(jìn)了宮，一夜未回楊家，這楊家人居然也沒人來尋。

    她在?偏殿被審了一夜，因她畢竟是?楊家嫡女，無憑無據(jù)的事情貴妃也不好輕易動大刑，但?宮里頭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去了，油皮都?不破一點(diǎn)，卻能叫人生不如死。

    楊穎儀現(xiàn)下看著并無大礙，可人已經(jīng)處在?崩潰的邊緣了，楊慎問她，她只知哭哭啼啼地?求救。

    楊慎沒辦法，只得又?去求貴妃。

    屏風(fēng)另一頭，一位掌事宮女走了出?來，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楊慎面前，從?袖中悄悄掏出?一物，在?楊慎面前亮了亮。

    “想必，探花郎，應(yīng)該識得此物吧?！?/br>
    陳貴妃的聲音再次隔著屏風(fēng)傳來，威嚴(yán)而?不容置疑。

    楊慎抬眼，朝著宮女手中看了一眼，瞠目結(jié)舌，下意識地?出?聲：“這不是?那日，我給二……”

    他剩下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來，便被貴妃娘娘出?聲喝止了。

    “楊探花，本宮勸你，謹(jǐn)言慎行。”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在?場的人雖然都?是?陳貴妃的心腹，但?終歸還是?謹(jǐn)慎些好，萬一泄露出?去，可不好。

    偏偏楊慎白讀了這么多年書，差點(diǎn)就說出?了口。

    “你承認(rèn)你認(rèn)識，便好?！?/br>
    陳貴妃扶著宮女的手，站起了身?，吩咐人撤了屏風(fēng)，冷眼看著正跪在?地?上的兄妹倆，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將?楊三姑娘，帶下去?！?/br>
    楊穎儀又?被禁衛(wèi)軍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了下去。

    “其他人也都?退下吧，只留玳瑁一人便可?！辟F妃抬了抬眼皮，吩咐道。

    眾人紛紛退下，只留方才拿著小瓷瓶的那名宮女一人。

    楊慎更緊張了，如芒在?背，連大氣都?不敢出?。

    “玳瑁，你去同他說?！?/br>
    那名宮女領(lǐng)命，便往楊慎身?邊走了幾步，將?袖中那支小瓷瓶再次拿了出?來，捧在?手心。

    “楊大人，這支瓷瓶中所盛之藥，是?何?藥效，您可知道？”

    楊慎自然是?知道的，直接開口：“回大人的話，里頭是?我們楊家祖?zhèn)髅厮?，解酒用的?！?/br>
    陳貴妃大致已經(jīng)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他這一套說辭，并不驚訝，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宮女繼續(xù)。

    “您可是?在?端午宮宴那日，將?這支裝有楊家秘藥的瓷瓶，送給了忠勤伯府的蘇二姑娘？”

    楊慎點(diǎn)頭，供認(rèn)不諱。

    “楊大人，經(jīng)太醫(yī)院院判的分析，您這瓶子里頭，裝的并非解酒藥，而?是?烈性助興之藥?！?/br>
    “外頭一層，確實(shí)?有解酒之功效，可里頭包裹著的，卻是?助興之物，不必奴婢再同您解釋了吧？”

    她的話音落下，殿內(nèi)只有他們?nèi)?，靜得可怕，玳瑁的聲音擲地?有聲，又?好似一粒粒老黃豆，一下又?一下，砸在?了楊慎心頭。

    讓他一瞬間，心亂如麻。

    他明明是?擔(dān)心蘇意凝醉酒，拿的是?府中的解酒藥。這藥楊家用了已有百年，怎么會，出?問題？

    他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差，整個(gè)人也有些迷茫。

    “瞧你這樣子，本宮倒是?愿意信此事與你無關(guān)?！标愘F妃掃了他一眼，開口說道。

    “但?這事，你也脫不了干系。昨夜本宮已經(jīng)問過你那個(gè)好meimei了，她承認(rèn)了，藥是?她換的，本意原是?沖著你來的，但?最終卻是?凝兒受辱?！?/br>
    “她想撮合你和她的手帕交，聽聞你祖母近些日子頻繁帶著你去蘇家，怕長輩們直接訂下婚約，便和手帕交商量著，先將?生米煮成熟飯，再嫁入楊家。昨晚，本宮的人，問得一清二楚。探花郎若是?不信，等?會可以親自再問問你那個(gè)好meimei。”

    陳貴妃冷眼掃了楊慎一眼，眉頭微皺。

    她原先聽聞楊家與蘇家走得近，也曾想過，這楊慎或許也不失為一個(gè)好夫婿，還想著改日勸勸蘇意凝。

    如今看來，還好她沒勸。這樣糊里糊涂的人，連兜里的藥被人換了都?不知道，這樣滿腦子心機(jī)又?膽大包天的meimei，這種家庭，嫁過去也是?受罪。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這口氣，本宮咽不下去。但?這事公開了處置，有損凝兒的名節(jié)，本宮不愿?！?/br>
    “所以，人，你帶回去，你們楊家，得給本宮一個(gè)滿意的交代?！?/br>
    楊慎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心情復(fù)雜地?抬眼，看著貴妃。

    “還有一點(diǎn)，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那晚是?凝兒誤吃了你的藥?！?/br>
    楊慎全程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跪在?貴妃娘娘的腳下，直到此刻，才開口道：“微臣，遵命?！?/br>
    這話他說的咬牙切齒，不知在?憤怒些什么。

    但?貴妃不愿再看他，螻蟻而?已，管他氣什么呢？還能算計(jì)到她頭上不成。

    陳貴妃抬了抬手，吩咐人將?他們兄妹二人送了出?去。

    *

    回楊府的馬車上，楊穎儀仍舊心有余悸，瑟縮在?角落里，小聲啜泣。

    她不敢同楊慎說話，更不敢再提起之前的事。

    她這個(gè)兄長，平日里溫柔端方，可觸及他的逆鱗，他能將?人生吞活剝了。

    楊穎儀在?貴妃宮里受了一夜刑，驚嚇過度，原本看見楊慎，還覺得看見了救命稻草?？裳巯?，瞧著他鐵青的臉色，楊穎儀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能瑟縮在?角落里，小聲啜泣。

    “過來。”楊慎沉聲開口。

    楊穎儀抬頭，不想去，但?又?不敢不去，只能慢慢挪動著身?子，往他那邊靠去。

    “啪！”響亮的耳光聲在?車廂內(nèi)響起。

    “啪！啪！”

    緊接著，又?是?三下。

    楊慎陰沉著臉，看著楊穎儀。她的臉頰瞬間便腫了起來，卻不敢躲，更不敢叫喊。

    “你如今，膽子越發(fā)大了，連哥哥都?敢算計(jì)？”楊慎瞪了她一眼，氣不打一處來。

    算計(jì)就算計(jì)吧，偏偏要選端午那日，偏偏還沒算計(jì)成，竟讓他親手將?那藥瓶送給了蘇意凝，讓他親手將?自己心儀的女人送到了其他男人的榻上。

    楊慎痛苦的閉了閉眼睛，眼前浮現(xiàn)出?的，全是?那日蘇意凝脖頸上的那枚紅色扁舟。

    新鮮，刺眼，奪目，叫人看了生氣，恨不能用匕首剜下來。

    他的手微微發(fā)抖，抬了起來，伸到了楊穎儀的臉頰旁，楊穎儀下意識地?瑟縮，想象之中的疼痛感卻沒有到來，楊慎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她紅腫的臉頰，而?后又?用手指捻起了她鬢角的碎發(fā)，替她攏到了耳后。

    “疼嗎？”楊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楊穎儀立馬起身?，跪了下來。她沒想到會闖這么大的禍，明明平日里楊慎也是?時(shí)常與她的手帕交來往的。

    兩人一起品茶作賦，談人生談理想，她以為，只是?祖母喜歡蘇二姑娘，兄長與她的手帕交才是?郎情妾意。自己只是?促成了一樁美事而?已。

    可看楊慎今日這樣的神情，楊穎儀的心涼了半截。

    “兄長，我錯了，再也不敢了?！?/br>
    楊慎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她，隔了好久，又?抬手像摸寵物似的，在?楊穎儀的頭上摸了摸，又?輕輕拍了拍。

    “疼嗎？哥哥不是?有意的，只是?哥哥太生氣了。”

    楊穎儀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貴妃娘娘說，要我們楊家，給她一個(gè)交代?！睏钌骺粗鴹罘f儀，慢條斯理道。

    “meimei，你說，該怎么辦？”

    楊穎儀的眼底，浮現(xiàn)出?了驚恐和抗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