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朝閉上眼睛。

    縱然不懂，他也不會放她走，更不可能讓她回到趙云染身邊。

    在海底的歲月，悄然過去了三個月。

    這一天，幽暗的深海里，忽然被一片刺眼的金色光芒照亮。

    沈朝朝還沒有睜開眼睛，便被應(yīng)龍卷起，護在了身后。

    她這才醒過來，看清楚海底多了幾個人，身上有淡淡的金色光芒，在海底，也不需要像她一樣的氣泡，可以行動自如。

    而鹿朝一看為首那個人，便吃了一驚。

    云瑤。

    這一世，她果然還在，而且，這一世的她，身披紅色的鳳羽，頭戴神冠，竟然就是九天神女的樣子。

    云瑤看見應(yīng)龍身后，竟然有個人族時，眉梢一挑，說道：“龍瀛，你抓了趙家的少夫人，在遂州引起軒然大波，又一次觸怒天條，你放了她，跟我回神界吧，神王陛下不會責(zé)怪你?！?/br>
    應(yīng)龍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冷冷道：“滾。”

    “你還是執(zhí)迷不悟！”云瑤對身后的人揮揮手，幾個神族便合力朝他攻擊過來。

    深海之下，立刻巨浪涌動，沈朝朝只是個凡人，在巨浪中幾次三番差點兒被沖走，是應(yīng)龍護著他，但她成了他的軟肋。

    從前，他從不將這九天神女放在眼里，她上一次帶了更多神族下來，全都被他殺了，她也差點兒死掉，灰溜溜逃回神界，沒想到她還敢來。

    這一次，云瑤也看出他因為那個凡人而處處受制，便悄悄吩咐另外幾個神族，專門攻擊沈朝朝。

    凡人太脆弱，只要被波及一點點，就會煙消云散。

    應(yīng)龍自然明白，她把沈朝朝護在懷中，一轉(zhuǎn)身，龍尾掀起一片巨浪，將敵人掃開，然后帶著她朝海面上游去。

    云瑤跟在后面，忽然喊道：“沈姑娘，我們是趙家請來救你的，你不要跟他走！”

    沈朝朝聽到這話，忽然從應(yīng)龍懷里掙扎出來。

    “你休想走！”應(yīng)龍用力抓住她，絕不可能放她走。

    而她不停掙扎，后面的神族看準(zhǔn)機會，紛紛拿出神器，一波又一波攻擊打在應(yīng)龍身上，也差點兒打在沈朝朝身上。

    終于到了海面上，沈朝朝呼吸到空氣后，終于掙開了了應(yīng)龍，拼命游向岸邊。

    在海底這三個月，她沒事就學(xué)一學(xué)游泳，總算是有些用的，雖然嗆了好多次水，但她沒有停，不停地往前游，只希望能離開那條龍。

    云瑤追上來后，應(yīng)龍便被他們絆住了腳步，眼睜睜看著她游走了。

    在深海生活了三個月，沈朝朝幾乎連路都不會走了，但她游上岸的第一件事，還是立刻跑向趙家。

    只是，還沒到趙家，她就聽見了送葬的哀樂，她抬起頭，看見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慢慢地朝她走來。

    漫天飛舞的紙錢，迎風(fēng)招展的白幡，所有人穿著素白的麻衣，哀哀地哭著。

    沈朝朝看見走在前面的是趙家二少爺趙云明，而他們也看見了她。

    趙云明跑上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她：“阿嫂，你……”

    他想問她去哪兒了，可是看她渾身濕淋淋的，又不忍心，只能說：“兄長過世了，他，他一直等著你回來，可是……”

    沈朝朝大哭起來，她還是沒能見到他最后一面。

    今日已經(jīng)是趙云染下葬的日子，他還年輕，沒有子嗣，妻子也失蹤了，連個扶靈的人都沒有，現(xiàn)在她回來了，只有她為他披麻戴孝。

    她連濕透的衣服都沒有換，只披上麻衣，跟在棺槨邊，哭著送他最后一程。

    而在不遠處，受了傷的龍瀛靠在一棵樹上，默默地看著她。

    云瑤站在他身邊，這一次他卻沒有動手，而是問云瑤：“那個沒用的男人死了，她為何哭得那么傷心？”

    “那是他的夫君，是她的摯愛，她自然傷心?！痹片幙戳怂谎郏欠钌裢踔路瞾硪伤缮竦?，從沒想過要殺他。

    “何為摯愛？”他皺起眉，不悅地問。

    云瑤道：“摯愛，就是你愿意為之去死的人?！?/br>
    龍瀛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陰沉沉地說：“我不會和你去神界，你不必再糾纏。”

    “還有。”他補充道，“你若是敢傷害朝朝，我上天入地，都會要你的命！”

    云瑤吃了一驚，她為了引渡他，在凡間已經(jīng)追了他好幾年，他是一條混了魔族血脈的孽龍，又有毀天滅地的預(yù)言，她深知他的無情無義，滿心殺戮，而且龍性高傲，他怎么會對凡人動情？

    他連神都不放在眼里，居然會愛上凡人，還是一個小寡婦？

    趙云染的葬禮之后，沈朝朝病了好幾天，一直躺在床上沒有好。

    趙家夫婦遵從兒子的愿望，把和離書和大量銀票地契交給她，要放她離開，隨她想去什么地方。

    她失蹤的三個月，趙家夫婦也沒有追問，她嫁來趙家的半年里，一直陪伴趙云染，讓他多活了幾個月，他們已經(jīng)感激不盡，那天盜賊來了后她就失蹤了，這三個月里想必不會遇到什么好事，他們不想讓她再回憶起來傷心。

    “我不走。”沈朝朝搖搖頭，她哪兒都不想去，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趙家夫婦勸不動她，便讓她留下來，反正是兒媳婦，以后就當(dāng)親生女兒一樣養(yǎng)著。

    沈朝朝的病一直沒有好，大夫說她只是風(fēng)寒而已，她從小身子骨就好，生病一兩天就能痊愈，這一次過了半個月，還是沒有起色。

    她想，或許她也快死了，等到了忘川之后，說不定能遇到趙云染。

    這天夜里，她睡著睡著，忽然感覺有什么冰涼的東西撫在自己臉上，這種觸感在過去的三個月她已經(jīng)無比熟悉了，本能地靠過去，臉頰上一片冰涼，但隨后，她又猛地睜開眼睛，向后退去。

    “你，你怎么又來了？”

    龍瀛坐在床邊，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朝朝，想我了沒有？”

    第94章 永世為魔

    沈朝朝對他是有恨意的, 如果不是被他抓走，在深海里耽擱了三個月，她不會見不到趙云染最后一面。

    “你快點走, 這里是凡間, 不是你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br>
    龍瀛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在哪里我都可以為所欲為, 或者，你更喜歡和我去鏡海里生活？”

    沈朝朝露出驚恐之色，她本就病著，這副可憐的樣子倒讓人憐惜。

    他俯下身, 輕輕抱了抱她：“放心，你既然不喜歡, 就暫時不去了?！?/br>
    他說是暫時, 當(dāng)然只會是暫時，他是龍, 龍是生活在深海里的, 他遲早要回去。

    “在姻緣祠的時候，我曾救過你, 我和你也沒有恩怨, 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因為我喜歡你?！?/br>
    “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

    龍瀛愣了一下，腦海中浮現(xiàn)出趙云染下葬時，她哭得痛不欲生的樣子。

    “人有人的喜歡方式，龍也有龍的喜歡方式。”他說, “我和你們不一樣，但是, 不影響我對你的喜歡?！?/br>
    沈朝朝知道自己趕不走他, 他無論如何都會留下來，如果觸怒他, 他一生氣，可能又會把她帶回鏡海中。

    她實在不想再去海底生活了。

    所以，她干脆不管他，自己都快病死了，哪有時間和他折騰較勁兒，也許她很快死了，這條龍也就自己離開了。

    不過，龍瀛來了之后，自然不可能對她的病坐視不理，他從深海里帶了些藥來，每天夜里哄著她吃下去之后，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起來，除了精神不如從前，倒是能正常生活了。

    龍瀛來了凡間之后，倒是知道一些凡人里的規(guī)矩，沒有明目張膽住到她房里，也不在趙家人面前出現(xiàn)，每天夜里夜深人靜才會來，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他每次來，都會給沈朝朝帶一些小玩意兒，有時候是海里的，有時候是凡間的，都只為了哄她開心。

    雖然沈朝朝從沒給過他好臉色，可他臉皮厚，占有欲強，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在她身邊就好。

    沈朝朝病好之后，也不常在房中拘束著，她喜歡凡間的熱鬧，時常出門，去一些從前和趙云染去過的地方。

    趙云染死了，身邊的人卻換了一個，龍瀛偷偷跟在她身邊，她喝茶，他也喝茶，他吃飯，他也吃飯，她聽書，他也聽書……總之，一條威風(fēng)凜凜的應(yīng)龍，活成了個凡人公子的模樣。

    “少夫人，那公子咱們時常遇見，他可真俊啊?！毖诀咝〈渫低翟谒呎f，一雙眼睛偷偷往龍瀛的方向打量，“他好像每次都和少夫人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br>
    “不要胡說?！鄙虺浦?，雖然每天夜里他都會來，可是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現(xiàn)在在想，是不是應(yīng)該離開趙家了。

    這事情若傳出去，對她，對趙家，對趙云染，都是奇恥大辱，臉上無光。

    小翠卻滿不在乎地說：“少爺去世了，還給少夫人留了和離書，其實少夫人改嫁也沒什么?！?/br>
    沈朝朝沉默不語，她是可以改嫁，但那個人不應(yīng)該是龍瀛。

    她一點兒也不想嫁給他，每次他靠近，她都覺得恐懼，害怕，若非反抗不了，她巴不得一輩子不要遇見他。

    龍瀛不知道她這些小心思，倒是他在凡間生活久了，聽多了說書先生的故事，也漸漸明白了凡間是有男女之防的，沒有正式成親之前，不應(yīng)該污人清白。

    在凡間，兩個人要永遠生活在一起，僅僅靠占有和順從是不行的，他應(yīng)該明媒正娶地把他娶回家。

    難怪她對趙云染總是念念不忘，原來他們拜過堂，成過親，她在名義上，屬于趙云染。

    到了晚上，他偷偷進了她房間后，倒是對她規(guī)矩起來，不像從前總是隨心所欲，甚至化出龍形強行和她交尾，在這種事情上，他更喜歡用龍的形態(tài)，畢竟他是龍，這樣更接近他的本能。

    “朝朝。”他趴在她床邊，用手指撓了撓她的鼻尖，把她吵醒之后，笑意盎然地對她說：“我想娶你，你嫁給我好不好？”

    沈朝朝的瞌睡都被嚇醒了：“你胡說什么呀？你是龍，我和你是不一樣的?！?/br>
    再說了，這么長時間以來，她也漸漸明白，他說喜歡自己并不是隨口胡說的。

    他和趙云染不一樣，趙云染疼愛她，是把她當(dāng)meimei一樣，憐惜她，教導(dǎo)她，如父亦如兄，她對趙云染的感情也如對兄長一般，孺慕之情更多一些。

    但龍瀛不一樣，他的愛像烈火，從不隱藏，熾烈之時，甚至要帶著她一起被焚燒，他認定了她之后，死都不愿意回頭。他明目張膽出現(xiàn)在遂州，早就被那些神族盯上了，他應(yīng)該離開才對，可是因為她，他什么都不管。

    她曾經(jīng)提醒他，要是繼續(xù)留在遂州，說不定會被那些神族殺死。

    他卻笑著說：“死了又如何？我和那個病鬼趙云染不一樣，我就算死了，化成鬼，也會纏著你?！?/br>
    沈朝朝實在很怕他，一心想要擺脫他，聽到他說要和自己成親，那豈不是一輩子都無法擺脫他了？

    看著她臉上寫滿了拒絕，龍瀛沉下臉：“你我本就是夫妻，只需一個儀式而已，難不成，你以為沒有這個儀式，你就能和我分開了？”

    “我只是個凡人，再過幾十年，我年老色衰，會變得很丑，然后慢慢的，我會死去。我和你不一樣，你壽數(shù)無限，大可以找個和你一樣的同類成親，而我，則該找我的同類，能陪我一起變老，變丑，然后死去，這才是你我各自該有的歸宿?！?/br>
    沈朝朝說了許多，他卻只聽到其中一句：“你想找別人？”

    “不是，阿染去世后，我早已打定主意終身不嫁了?！?/br>
    “可你早已和我有夫妻之實，你還想替他守節(jié)？哼，你不要太天真！”他怒氣攻心，忽然化出應(yīng)龍的形態(tài)，將她緊緊纏住。

    冰冷的鱗甲透過薄薄的寢衣摩擦在肌膚上，沈朝朝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驚恐萬分，又無可奈何地被他占據(jù)。

    他每次生氣，都喜歡折磨她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