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4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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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本以為政兒成為始皇帝后,仍舊還是以前那個被她寵大的孩子,但這次政兒似乎變得成熟了。 雪姬在嬴政面前沒有露出什么,只在晚上蒙著被子抽泣。 孩子長大了,該背起行囊獨自行走了,父母總是又驕傲又難過的。 雪姬不滿:“你就不難過嗎?” 朱襄道:“還好。政兒還是那個政兒,只是長大了,不是嗎?” 被朱襄勸慰了許久,雪姬終于緩過勁來,勉強能夠接受孩子真的已經(jīng)長大這件事。 這一夜雪姬終于沒有哭泣。 朱襄在雪姬熟睡后,起身披上衣服,走到了院中。 嬴政拎著一壇子酒,正在院落里等著他。 朱襄無奈:“多大的人了,還扔石頭砸窗戶?誰教你的?” 嬴政道:“你?!?/br> 朱襄嫌棄:“絕對不是我?!?/br> 嬴政晃了晃酒壇子:“那就是藺伯父。” 朱襄道:“肯定是藺禮!” 為了不吵醒雪姬,朱襄與嬴政多走了幾步路,走到了莊子養(yǎng)魚的池塘邊。 池塘的水還沒有化凍。朱襄和嬴政在亭子里生了一堆火,直接把酒壇放在火堆旁溫了起來。 “為何不讓我去安慰舅母?”嬴政不滿道,“你就讓我看著舅母哭?” 嬴政怎么會沒發(fā)現(xiàn)舅母難過?可他想安慰舅母的時候,舅父卻阻止他,讓他裝作沒看到。 “雪姬遲早得接受你已經(jīng)長大,不再是她護著的孩童的事實。這對你、對她都好?!敝煜宓?,“雖然你會一直敬重她,但她的心態(tài)還是得轉(zhuǎn)變?!?/br> 皇帝不需要一個對他指手畫腳的長輩。 雪姬的思想是學自朱襄。但朱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嬴政要坐穩(wěn)皇帝的位置,要讓秦朝更安穩(wěn)更長久的存在,所運用的許多國策,與朱襄的理想,與雪姬樸素的道德觀,肯定是相違背的。 朱襄擔心到時候雪姬會心理不適,與政兒起沖突。 因為雪姬曾教導政兒,對政兒較為嚴厲。一旦政兒突破了她的道德底線,雪姬若沒有樹立政兒已經(jīng)是皇帝的心理建設(shè),肯定會責怪政兒。 朱襄預(yù)料到了那一幕,不想讓雪姬走到這一步。 現(xiàn)在趁著他們與政兒還沒有太大思想分歧的時候,朱襄讓雪姬逐漸接受政兒已經(jīng)是皇帝,他們不能再左右政兒的思想,要相信政兒,讓政兒自己去走的事實。將來若遇到思想分歧的時候,雪姬…… 雪姬和自己,才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個事實。 嬴政盯著酒壇道:“舅父就這么確定,我一定會走上與你的教導所不同的路?” 朱襄笑道:“商鞅的疲民、愚民、虐民之策我讀過。雖我又教導你得民心者得天下,但天下資源有限,在滿足了平民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之后,為了不讓他們滋生出會動搖王朝統(tǒng)治的野心,皇帝肯定會兼用商鞅之策?!?/br> 嬴政一如既往地靜靜地聽著舅父侃侃而談。 “而且天災(zāi)是不可能消失的。只要有天災(zāi),就一定有人活不下去。有人活不下去,他們就會反抗。災(zāi)民是無辜的,但為了王朝統(tǒng)治的穩(wěn)固,災(zāi)民就是逆賊,需要清除?!?/br> “現(xiàn)在雖然大部分土地已經(jīng)收歸秦朝國有,但勛貴分得土地后,會逐漸形成新的世卿貴族。土地兼并會越演越烈,危害平民。但現(xiàn)在能幫皇帝治國的世卿貴族是統(tǒng)治的中堅力量,皇帝不能危害這些人的利益。” 朱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理想是理想,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君是君,民是民。雖民能載舟亦能覆舟,但在沒有掀起驚濤駭浪前,君與民也可能有對立的一面。” “政兒,你要建立前無古人,建立讓后人也嘆為觀止的巨大功業(yè)。所以你一定會壓榨民力?!?/br> “開發(fā)還在匈奴手中的河套平原,開發(fā)滿是瘴氣蛇蟲的百越之地,都需要用大量的人命來填?!?/br> “所謂開疆擴土,就是用尸骨來鋪地啊。” 嬴政給舅父重新斟滿了酒。 “這是你想做的事,也是你……應(yīng)該做的事?!敝煜宓男θ莺苁谴认?,“舅父舅母不應(yīng)該束縛你,更不應(yīng)該束縛這個時代?!?/br> 朱襄知道嬴政將是正確的,但他和雪姬畢竟出身庶人,不忍看到與他們一樣的庶人成為這個恢宏的時代的地基。 后世人只會看到千古功業(yè)那一朵璀璨的花,那一顆碩大的果。 朱襄和雪姬卻是這個時代的人,他們首先看到的是根莖下作為養(yǎng)分的累累尸骸。 秦王政統(tǒng)一六國時,他是興義兵,行義舉。秦國比六國都更仁義。 但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要鞏固王朝統(tǒng)治,就需要恩威并施。他的敵人也不再是外敵,而是自己治下的國民。 這不是指不想成為秦人的六國舊貴,而是那些不適應(yīng)秦國統(tǒng)治的普通人,那些遇到天災(zāi)人禍而揭竿而起的人。 翻開史書,不僅是秦末亂世,就是被稱為仁政的文景之治,貞觀之治,永樂盛世,康乾盛世,農(nóng)民起義也從未斷過。 因為天災(zāi)人禍沒有斷過,餓死的百姓沒有斷過。 秦國這十幾年少有民亂,是因為對比六國,秦人算過得好的。而且秦國有外敵,可以轉(zhuǎn)嫁矛盾。 但秦國變成秦朝之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后,這一點就行不通了。 至于給秦始皇一張世界地圖,讓秦始皇把矛盾轉(zhuǎn)移到海外,那更是不可能。 漢武帝為了征討匈奴,晚年漢朝戶籍整整減少了一半,差點讓漢朝統(tǒng)治崩潰。這還是有文景之治留下的雄厚底子。 秦朝就兩千萬人,要怎么跋山涉海去征伐海外? 兵哪來?糧哪來?武器哪來? 這么遠的距離,又如何聯(lián)絡(luò)? 歷史中的秦始皇不是沒有試圖轉(zhuǎn)移矛盾,所以他南征百越北伐匈奴,結(jié)果是國內(nèi)矛盾更加激化,根本不是什么能打的地不夠。 所以朱襄明白,政兒無法轉(zhuǎn)移矛盾,只能一邊休養(yǎng)生息,一邊鎮(zhèn)壓國內(nèi)民亂。 “不過政兒,你的壓力也別太大。”朱襄語重心長道,“治國必須恩威并施,國人畏威,但也感恩。你放手去做,撫民的事交給舅父舅母?!?/br> 嬴政終于給自己倒了一碗酒,捧著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好……好難喝!” 嬴政使勁扇舌頭:“這什么東西!” “酒?!敝煜逡苫螅罢耗銢]喝過?” 嬴政從懷里摸出一塊桂花糕塞進嘴里,沖淡酒味:“……以前舅父舅母不讓我喝酒。但酒怎么會這么辣口?!?/br> “是烈酒。”朱襄笑道,“喝不慣就別喝了。走,舅父給你做點好吃的?!?/br> 朱襄站起身。 嬴政嫌棄地用酒壇子壓滅火焰,把酒壇子留在了原地。 舅甥二人提起燈籠,摸黑去廚房偷吃。 “對了政兒,你還受前世感情影響嗎?” “一直都沒影響。舅父,我有個疑問,前世和今生,究竟算不算同一個人?!?/br> “哈哈哈,政兒開始思考哲學問題了。” “什么叫哲學?……先別打岔,你還沒回答我?!?/br> “這個嘛。”朱襄背著手,慢悠悠道,“有人的人格以前世為主,今生的經(jīng)歷會對他的性格造成影響;有人的人格以今生為主,前世的記憶會對他的性格造成影響。這很復(fù)雜啊?!?/br> 嬴政低頭看著燈籠:“為何會有差異?” 朱襄笑道:“誰知道呢?或許是記憶中承載的感情不同吧。” 嬴政沉默。 他本想問,舅父是認可前世還是認可今生。但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其實不問,他也知道答案。 …… “就如我知道我自己選擇了今生。你是我前世,但你不是我?!蹦贻p的始皇帝坐在面容滄桑的始皇帝面前,“不過我很好奇,我是你的未來嗎?” 面容滄桑的始皇帝一如既往地闔著雙眸,沒有回答。 年輕的始皇帝也沒想過對方會回答。 他繼續(xù)自言自語道:“舅父說原本歷史中的我會死在南巡的路上。呵,‘嬴政梓棺費鮑魚’啊。但你的記憶,卻斷在了剛知道被方士欺騙時。如果你還活著,如果你也能分享我的記憶,那么你的未來,是否和舅父所說的已經(jīng)不同?可你只剩下兩年的時間,你又能做到什么?” “我真的很好奇啊。”年輕的始皇帝摸了摸剛蓄的胡須。 “不過我自己并沒有‘未來的記憶’,所以就算你將來成為我,也其實不再是現(xiàn)在的你。”年輕的始皇帝站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我該和你告別了?!?/br> “保重,嬴政?!?/br> 他離開了夢境。 滄桑的始皇帝睜開眼。 他聲音低沉又嘶啞,與他的面容一樣滄桑:“保重?!?/br> 夢境徹底崩塌。 …… “別送了,我和你舅母又不是第一次出遠門?!敝煜遄柚官^續(xù)送行,“好了,回去,你也要準備出行,事情多著呢。” 雪姬為嬴政理了理頭上的碎發(fā),又理了理有些散亂的衣襟:“政兒,要好好睡覺,好好吃飯。不可以為了政務(wù)廢寢忘食,傷害身體?!?/br> 嬴政道:“好。舅父舅母保重。” 朱襄和雪姬對著嬴政笑了笑,兩個已經(jīng)滿臉風霜的人乘坐馬車,一路往東。 嬴政佇立遠眺,待馬車揚起的塵埃也落下時,才翻身上馬,策馬回西。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但別離也會重逢。 嬴政想,明年生辰一定要提前提醒舅父舅母,可不能像去年那樣食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