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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釣秋水在線閱讀 - 釣秋水 第22節(jié)

釣秋水 第22節(jié)

    帶著笑,一副得逞的狐貍樣。

    鬼靈精的小狐貍。

    第33章 閉幽居

    秋日漸漸深了,梧桐花落盡,不知不覺間,周瀲在儋州已經(jīng)呆了月余。

    自那次四時(shí)居會(huì)面過后,周牘又派人來尋過周瀲兩回。

    一次是靖王府中賞花時(shí)宴,叫門房遞了兩張請(qǐng)?zhí)^來,城中有些體面的大戶,盡皆受了邀約。

    另一次則是王府私宴,似乎是靖王身邊的某位姬妾過生辰,這卻不是人人有份可去的,帖子也較頭一回的更精巧些,周牘拿著時(shí),面上喜色都比先前濃了幾分。

    周瀲一次都沒去,送上門的帖子不收,只推說身體不適,再多的也懶得敷衍。

    消息傳去周牘處,后者在書房里摔了一套定窯瓷盞,后半晌就叫周管家傳出話來,說少爺染恙,于空雨閣中靜居,府中人如無要事不得打擾,變相地禁了周瀲的足。

    高門大戶里,旁的不論,只有閑話傳得最快。不到半日,闔府上下都知曉周家這位大少爺言行無狀,惹惱了老爺。

    再合著前番,父子二人爭(zhēng)吵過后,周瀲獨(dú)往宣州去的那一回,旁枝里心思活絡(luò)的,難免就生出了別的想頭。

    周家勢(shì)大,金堆玉砌出來的產(chǎn)業(yè),有人吃rou就有人喝湯,一個(gè)鍋里數(shù)十把勺子攪著,誰也不會(huì)甘心只嘗點(diǎn)湯底。如今動(dòng)動(dòng)手指能舀著rou渣吃,何樂而不為。

    果然,幾日后,清松就從門房的初一那里聽來了消息,說那日王府生辰宴,跟著周牘的馬車一道而去的是三房里的周淇少爺。

    “見利忘義的小人,”清松在一旁憤憤地嘟囔,“從前他們?nèi)柯淦菚r(shí),明里暗里不知挨了咱們多少回接濟(jì)?!?/br>
    “便是淇少爺自己,原來在家塾里頭受了旁人欺負(fù),少爺還替他撐過兩回腰呢。”

    “良心真是喂了狗吃了,這種事也能做得出來。”

    “成了,置那些沒意思的氣做什么?”

    周瀲正垂著眼,專心握著掌中的銀刀,聽見清松抱怨,頭也未抬,只淡淡說了他一句。

    早起廚房送來兩籃子新鮮荸薺,品相難得,嫩而脆甜。周瀲在屋中悶得無聊,索性叫清松揀了半籃拎進(jìn)屋來,又尋了柄趁手的小銀刀,一枚枚削了皮,擱去瑪瑙碟子里,雪白剔透,攢成冒尖兒的堆。

    “又不是著手搶來的。我不肯去,還不許旁人去?”

    “叫旁人見了,還當(dāng)我擋了人家的通天路,像什么樣子?”

    清松撇了撇嘴,蹲去一旁,替他從荸薺堆里挑模樣周正的,“都是些個(gè)鼠目寸光的。”

    “不識(shí)好人心?!?/br>
    “成了,話多得很。”周瀲將堆滿了的碟子推去一旁,“吃荸薺都堵不住你的嘴?!?/br>
    “小的是替少爺不平,”清松垂著頭,絮絮叨叨,“您才是好好的正頭少爺,在自家宅子里頭住著,偏偏心里就沒舒坦過。”

    “真不成,您就還回宣州投奔老太爺去?!?/br>
    “那時(shí)在宣州,誰敢叫您受這樣的委屈?”

    周瀲失笑,“你當(dāng)是多大呢?受了委屈還要去外祖家躲著。那一年到頭下來,弋江上的船都不夠使喚的?!?/br>
    清松不服氣道,“即便不去,少爺也可在回信里將這處的情形說與老太爺聽一聽,好叫老太爺替您做個(gè)主。”

    “老爺先前不是最尊敬老太爺?shù)拿??若是老太爺肯發(fā)話,小的不信老爺還敢繼續(xù)把您拘在這兒?!?/br>
    周瀲聽見此言,手中動(dòng)作微微一頓,停了片刻,并未作答,只是很輕地避開眼去。

    前些日子,宣州那處也曾來過信。周瀲久居不歸,葉老爺子不知內(nèi)情,只當(dāng)他父子二人關(guān)系和緩,自然樂見其成,信中也勸了許多。

    老爺子在商場(chǎng)縱橫捭闔數(shù)載,早就看盡了人心。周牘多年未娶,膝下只得周瀲一子,其中有幾分是同葉氏情深難舍,又有幾分是舍不下葉家那份豐厚家業(yè),他心中明鏡一般。

    同為經(jīng)商之人,葉老爺子是從不信血脈之外的情分能將人拴住的。他能看透的事,以周牘那份為人精明,自然猶甚。

    他深知自己已是高齡,時(shí)日無多。對(duì)女兒僅存的這一縷血脈,他有心無力,護(hù)得住一時(shí),卻終究護(hù)不住一世。往后周家同葉家的事,總歸要周瀲自己撐起來。

    葉老爺子一片拳拳之心,周瀲不是不識(shí)好歹之人,哪里會(huì)瞧不出來。

    他不愿老爺子徒增煩惱,是以無論是周家同靖王的交易,還是周牘以葉家相脅之事,都沒有在信上同老爺子提起過半句。

    可……若是周牘繼續(xù)這般一意孤行,單憑他一己之力,當(dāng)真能護(hù)住葉家不被拖下水嗎?

    即便拋開葉家不提,周家門中也有眾多無辜之人,在不知情下被周牘拖上了船,進(jìn)退不得。

    來日功成還罷,一旦事情敗露,這些人豈非受了無妄之災(zāi)?

    種種類類,一并壓在心頭,周瀲心里好似亂麻纏絞一般,失了章法。

    靖王jian狡,周牘貪婪,如今周家已置身其中,便是說退,哪里又是容易的。

    他到底只是十余歲的少年人,即便再聰慧剔透,倉促之下,也生不出萬全之策來。

    前番舍身去保葉家基業(yè),已是他彼時(shí)能想到的唯一主意,至于往后……

    他垂著眼睫,將削好的荸薺擱去盤中,刀刃在掌間旋過一周,銀光乍浮,驟然生風(fēng),下一刻,就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碟子一側(cè)。

    且行且看,總會(huì)有別的法子。

    削好的荸薺堆了滿碟,入口脆甜多汁,午晌積下的燥意都一并泄去許多。周瀲略嘗了兩顆就停下來,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問清松道,“荸薺是府中各處都有了?”

    清松哪能不清楚自家少爺想問什么,涎皮笑道,“府中各門各戶,多了去的,小的怎么好都清楚?”

    “少爺想問哪一處?”

    周瀲淡淡瞥了他一眼,“再油嘴滑舌,剩下那一籃半荸薺,你今日就全削了?!?/br>
    “削不完,晚飯也不必吃了。”

    “少爺饒命,”清松使壞過了,忙抱著頭笑道,“小的一早就打聽了,這荸薺是莊子里頭新收來的,算是稀罕東西,闔府里也就您同老爺那處分得多些,旁的院子都沒多少的?!?/br>
    “謝姑娘那兒大約也只有一碟子,廚房還不定肯不肯給呢?!?/br>
    他乖覺得很,剛一說完,緊接著就又道,“少爺可要小的揀些好的,改日送到寒汀閣去?”

    “不必改日,”周瀲略沉吟片刻,開口道,“就今晚罷?!?/br>
    “等天黑了,你把余下那一籃送去。記得從園子小路走,避著些人?!?/br>
    “少爺不親自跑一趟么?”清松忍不住又問,“您總有好幾日沒見過謝姑娘了?!?/br>
    好歹謝姑娘那里,還欠了少爺一件衣裳沒給呢。

    周瀲頓了頓,手指搭在桌沿處,不自覺地微微攥緊。

    他現(xiàn)在到底頂著生病的名頭,不好走動(dòng)。真叫人看見他往寒汀閣去,謝執(zhí)那里就再也說不清了。

    單單一個(gè)葉家握在周牘手中,已經(jīng)叫他寢食難安,若再多一個(gè)謝執(zhí)出來……

    他低低地苦笑一聲,手背上淡青的血管繃起,刺得人眼疼。

    再多一個(gè)謝執(zhí),只怕從此,他這顆心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第34章 避耳目

    “不必了?!敝転嚭茌p地?fù)u了搖頭,手指縮回衣袖中,微微蜷了蜷,又強(qiáng)行按捺下去。

    “也不是一定要日日見的?!彼怪郏袷菍?duì)著清松講,又像是說服自己一般,“三五日而已,哪有那樣多事,非要同人見了面講。”

    “總是見,看得多了,難免要相看兩厭。”

    清松卻是不懂這話里頭的彎彎繞,聽罷,咋了咋舌道,“少爺噯,這可就是您的不對(duì)了。”

    “單就憑謝姑娘那樣神仙似的人物,往那院子里一站,連帶著亭臺(tái)樓閣都仙氣飄飄的。”

    “這樣的人您若還是能看厭,只怕天底下就沒您能看得順眼的姑娘了?!?/br>
    “我不是這個(gè)意思,”周瀲被這小子打岔,滿腔愁緒生生散了幾分,哭笑不得地?fù)u了搖頭,“算了,說了你也不懂?!?/br>
    “少爺又搪塞小的,”清松撇了撇嘴道,“小的雖沒讀過什么書,可也生了一對(duì)雪亮眼睛,看什么都看得清極了?!?/br>
    “少爺一顆心分明就系在寒汀閣里頭了,還要強(qiáng)撐著嘴硬,弄得自己心里頭不痛快,何苦來哉?!?/br>
    “你倒有理,說起來一套套的,”周瀲隨手捏了枚未除皮的荸薺在指尖把玩,無奈道,“那依你高見,我該如何?”

    清松一拍大腿,“自然是偷偷去爬寒汀閣的墻頭了?!?/br>
    周瀲:“……”

    指間的荸薺一個(gè)沒收住,骨碌碌地滾去了矮榻下頭。周瀲忍不住抬手扶額,“你這腦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古怪主意?”

    “少爺覺得不好么?”清松奇怪道,“小的素日在茶樓里頭聽?wèi)?,那些個(gè)才子佳人之類的,都是夜半時(shí)分翻墻而過,在園子里頭私會(huì)的。”

    “少爺又想著避人耳目,不叫旁人看見,謝姑娘一個(gè)女兒家,又不能翻墻出來,那自然是少爺尋個(gè)沒人的時(shí)候,偷偷翻進(jìn)去了?!?/br>
    “沒事少聽那些戲,”周瀲不客氣地扔了個(gè)荸薺過去,正中清松腦門,“你家少爺是要追姑娘,又不是去當(dāng)采花賊?!?/br>
    況且,依著寒汀閣里頭那主仆倆的機(jī)警,只怕他這廂剛翻進(jìn)去,下一刻阿拂的花帚就砸過來了。

    清松捂著腦門,嘿嘿直笑,“少爺方才還不肯講,現(xiàn)下不是自己承認(rèn)了。”

    “您就是惦記著謝姑娘呢。”

    “瞧瞧這幾日沒見,您連精氣神兒都比從前低了許多。”

    “你又知道了,”周瀲苦笑一聲,倒沒駁他,停了會(huì)兒,才聲音低低地道,“便是為著她好,此時(shí)也不該去見她?!?/br>
    “況且……”

    “況且什么?”清松疑惑道。

    周瀲抬起手,按了按眉心,“況且人家對(duì)我,未必就有那個(gè)心思?!?/br>
    “這樣一趟趟地去,反倒是擾人。還不如少去,也能多新鮮些時(shí)候?!?/br>
    相看兩厭,詞說得好聽,可說出來了,心里依舊是不安穩(wěn)的。

    他猜不透謝執(zhí)的心,便也不敢貿(mào)貿(mào)然地將自己這一顆交付出去,唯恐磕了碰了落了灰,惹得人家不喜歡。

    可歸根到底,一顆心早就落了過去,前番種種,也不過自欺欺人而已。

    清松見說不動(dòng)周瀲,也無法,只得依著他的吩咐,拎了那一籃子荸薺,趁著暮色往寒汀閣里頭去了。

    內(nèi)室里一時(shí)只剩了周瀲一人,窗扇上的暉影一層層落下去,隔著薄透的一層窗綃,映出一室昏黃。

    周瀲俯在案前,也未掌燈,借著那一點(diǎn)殘余的光影,一字一句地謄抄手邊的一卷《金剛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