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br>
    這是他的小名。

    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叫過他的小名了。

    酒神座毛骨悚然。

    念出這個(gè)名字的人，是折磨了他整整一年的夢魘。

    “顧長志……”

    酒神座的聲音變得沙啞，他不敢回頭，也不敢相信此刻肩頭傳來的觸感是真實(shí)的。

    短暫的沉默之后。

    他艱澀問道：“你……還活著？”

    顧長志只是輕聲笑了笑，沒有回答。

    “你似乎忘記了，我曾說的那些話。”

    顧長志渾厚的聲音，在酒神座背后響起。

    少年反復(fù)深呼吸，最終他鼓起勇氣，回頭望了過去。

    然后他如愿以償?shù)乜吹搅四菑垺盎隊(duì)繅衾@”的面容。

    顧長志松開了搭在酒神座肩頭的那只手，平靜道：“我說過，你要老老實(shí)實(shí)當(dāng)一個(gè)瞎子……不準(zhǔn)睜眼?！?/br>
    這句話說得很慢。

    而說到最后四個(gè)字之前，有一個(gè)悠長的停頓。

    “不準(zhǔn)睜眼”四字出口，磅礴的風(fēng)云與金光席卷而出，將酒神座直接籠罩在其中。

    狄玖怒吼一聲。

    一年之前，在顧長志的黃金神域之中，他不敢反抗，不敢出手，連出聲都不敢……

    回到源之塔后。

    他閉上雙眼，卻在一個(gè)又一個(gè)的長夜中感到后悔。

    他后悔自己的懦弱，自己的無能！

    于是他選擇動(dòng)身，親自來到長野，來到陵園，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來見顧長志一面！

    若顧長志死了，那么自己心中的陰翳自然煙消云散，若他還沒死，那么自己便要洗刷一年前的恥辱！

    這一刻，他選擇出手！

    酒之火種的神力全部收攏，陵園之外拔射出數(shù)十道流光，每一道都無比刺目，那是他賜給使徒，賜給追隨者，賜給信奉自己的重要人物的禮物。

    這一刻，他收攏了全部的神力，對準(zhǔn)顧長志發(fā)動(dòng)了此生最為兇悍的猛攻！

    神域擴(kuò)散，將兩人籠罩——

    滔天紫輝，籠罩成海！

    大海無量，倒灌而下！

    只一剎那，顧長志背后的那輪大日，就要被浩瀚磅礴的紫海吞沒。

    他整個(gè)人，都似乎要被紫海淹盡。

    只是……顧長志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有些失望地?fù)u了搖頭，輕聲問道：“賜出之物，焉有收回之理？”

    神戰(zhàn)，本就難分高下。

    因?yàn)榛鸱N之力實(shí)在太過浩瀚，殺力磅礴，生機(jī)也磅礴。

    只要兩位神座豁出一切，竭盡全力廝殺，便一定是差距細(xì)微，難解難分。

    收回【使徒】的那些神力，又能為勝算增添幾成？

    說到底，酒神座還是沒能戰(zhàn)勝心中的那道恐懼。

    五洲的七枚火種之中，酒之火種的精神力最為強(qiáng)大，也最具有感染力，于是無論東西南北，都有許多人傳頌酒神座之美名，他的信徒，甚至可以與南洲的“風(fēng)暴神座”相提并論。

    而這片紫海，便是他引以為傲的“神之本源”。

    紫海灌頂。

    即便是神座……也難以承受。

    下一刻。

    顧長志收攏了背后的大日。

    紫海倒灌之時(shí)，他什么都沒有做，沒有反抗，沒有防御。

    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這一只手，裹挾著“斗戰(zhàn)火種”攀升至極致的戰(zhàn)意，直接撕碎了面前那片浩瀚無垠的紫海，來到了酒神座的面前。

    顧長志輕輕一抓。

    紫海破碎。

    狄玖神情蒼白，這個(gè)形體本就稚嫩如孩童少年的神座，意識到了不對，下意識想要逃竄，掙扎，可斗戰(zhàn)火種的恐怖神力，囚禁了整整一方天地，他根本無處可逃，下一剎，就被揪住衣領(lǐng)，直接拽到了顧長志的面前。

    顧長志不再多言。

    他將這個(gè)少年拽到了自己的面前，舉到平視的角度，就這么望了過去。

    酒神座被迫望向顧長志，他想要閉眼，卻來不及了。

    在顧長志的雙眼瞳孔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輪熾熱的太陽，那是可以灼燒到靈魂的萬度高溫，將血rou連同靈魂一同燃燒。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痛苦長嘯，在清冢陵園的上空響起。

    月白色長袍少年的眼眶位置，緩緩流淌出了一行血淚。

    在這一刻，他真正的成為了瞎子。

    這，便是睜眼的代價(ji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弒神

    “不要直視太陽?！?/br>
    這是很久之前，顧長志還沒有熔煉斗戰(zhàn)火種之時(shí)，得到的教誨。

    送給他這句教誨的，不是別人。

    正是坐鎮(zhèn)在西洲光明城的那位“光明神座”。

    亦是他的授業(yè)恩師。

    在顧長志執(zhí)掌火種之前，提到“太陽”，人們往往想到的會是光明城的那位存在，因?yàn)樗麩霟?，浩瀚，不可直視?/br>
    直到，一個(gè)更加純粹的年輕人出現(xiàn)。

    他比太陽更耀眼。

    照拂整片五洲大地的太陽，無私地饋贈(zèng)給每一個(gè)世人光明。

    可這份光明，是有時(shí)限的，日落月升，斗轉(zhuǎn)星移。

    沒有人能阻止這個(gè)規(guī)律。

    如果想要貪心地留下光明，直視穹頂?shù)奶枴敲茨銜玫礁?，也會失去更多?/br>
    過度的追逐光明，會灼瞎一個(gè)人。

    直視太陽者，將會自焚。

    此刻酒神座的月白色長袍，便自行焚起了火焰，那是連同靈魂都可以燃燒的“神火”，除了斗戰(zhàn)火種本身狂暴的戰(zhàn)意之外，還有浩然凜冽的光明熾意。

    酒神座痛苦地捂住面頰，指縫間不斷滲透流淌出guntang的神血。

    他直視了“太陽”。

    然后……失去了光明。

    鉆心的痛苦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酒神座顫抖著松開雙手，原先那滿蘊(yùn)紫輝的雙眼，此刻被灼燒地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其內(nèi)空無一物……猩紅稀薄的血水流淌而出，在面頰上滑落之時(shí)便嗤嗤作響，垂灑在空中，便被灼燒地化為裊裊血煙。

    顧長志松開雙手，平靜地后退了兩步。

    酒神座跌跌撞撞，穩(wěn)住身形，他努力“睜大雙眼”，然而卻是什么也看不見。

    一片漆黑。

    一年之前，他是主動(dòng)閉上了雙眼，選擇當(dāng)一個(gè)瞎子。

    而現(xiàn)在。

    他是被剝奪了“視力”，被迫成為了一個(gè)瞎子。

    精神紫海，怒濤翻涌。

    他嘗試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失去視力，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精神力掃描到的東西，傳入腦海之中，依舊是一片漆黑，一片混亂。

    他好像永遠(yuǎn)失去了“看見”的能力。

    不僅僅是rou體上的失去……也是精神上的失去。

    “為什么……為什么啊……”

    酒神座顫抖著雙手，觸碰著自己的面頰，他抬起頭，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覺得無比寒冷……那是比大寒災(zāi)境籠罩更加寒冷的寒冷。

    少年那張俊美無儔的面容滿是鮮血，他惘然地抬起頭，悲哀笑道：“是因?yàn)槲业幕鸱N比你弱嗎？”

    顧長志平靜看著他。

    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