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永遠(yuǎn)也不會停歇。

    直到在夢境之中，她看到了一縷溫暖的火光，將夢魘驅(qū)逐，照破，撕碎。

    這痛苦的感覺，才緩緩消散。

    直至此刻，睜開雙眼，看到了眼前閃爍繁星的長夜，她才一陣恍惚，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醒過來了。

    李青穗記憶還停留在陵園飄蕩的風(fēng)雪之中。

    如今，她看到了神女jiejie。

    還有……顧慎，顧南風(fēng)。

    她眼眶一下子濕潤起來，以為這還是夢，直至被褚靈擁入懷中，切身實際地感受到了春風(fēng)拂面的清香以及溫暖，才一點一點平復(fù)心境。

    “結(jié)束了……”

    褚靈輕輕拍著小姑娘的肩頭，柔聲安慰道：“陵園的動蕩，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李青穗下意識攥攏手掌。

    象征著李氏家主身份的那位令牌，已經(jīng)被顧慎從巨像遺跡的大雪之中取了回來，重新塞到了她的手上。

    握住令牌的那一刻。

    她悠悠吐出一大口氣，緊繃的身子骨一下子松弛下來。

    她實在太累了。

    然而到了眼眶邊上的淚水，卻被小姑娘緊緊繃住，李青穗用力抹了一把面頰，重新屏住呼吸。

    父親死后。

    李青穗便告訴自己，不要再流一滴淚了。

    她不再是小孩子了。

    此刻，她正握著李氏的家主令牌，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象征著李氏的形象。

    “陵園……是酒神座，以及顧陸深的陰謀?！?/br>
    顧慎當(dāng)然注意到了這個微小的細(xì)節(jié)。

    這個小姑娘把內(nèi)心倔強(qiáng)的一面隱藏地很好，沒多少人知曉，而他恰好是其中之一。

    顧慎神情柔和，簡單把清冢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下，安慰道：“現(xiàn)在，酒神座和顧陸深都伏誅了，李氏的動蕩也會隨之消散，你可以安心了?！?/br>
    李青穗點了點頭，緊接著她猛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高叔……”

    李青穗伸出手，攥緊了褚靈的手臂，神情蒼白道：“神女jiejie，高叔還在宗堂?！?/br>
    ……

    ……

    李氏宗堂。

    大火將這里焚燒了一遍。

    此刻，火海已經(jīng)熄滅。

    六百年的宗堂，被燒成了焦炭，木屋只剩下干枯的骨架，搖搖欲墜，風(fēng)再大一些，李氏宗堂的古屋，就都會倒塌。

    “這里……已經(jīng)徹底毀了啊?！?/br>
    顧南風(fēng)輕聲喃喃。

    單論損傷程度，李氏宗堂比清冢遭遇的重創(chuàng)還要巨大。

    “可以重建。”

    李青穗看著這一幕，她的眼中一片平靜，沒有絲毫心疼，制造出這片火海的那把焰魔傘，就安靜地躺在她的膝前。

    那些破舊的，骯臟的物事，徹底的燒毀，才能迎來新生。

    如果這是勝利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那么她情愿將這座宗堂，再燒一百遍。

    “這里有神力的痕跡?！?/br>
    顧南風(fēng)皺眉道：“似乎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我的精神力感應(yīng)受到了干擾?！?/br>
    他望向宗堂內(nèi)，那座很小的木樓。

    那是唯一幸免于火海之中的建筑，因為強(qiáng)大的精神力在內(nèi)部震蕩的緣故，沒有一縷火苗能夠落在木屋方圓十米之內(nèi)，隔空就被震為了碎屑。

    如今整片宗堂都被燒毀。

    唯有這棟小小的閣樓，方圓一片草地，還是完整，僅僅被燒出了灰白的焚痕，可以清晰看見，精神領(lǐng)域的撐開痕跡。

    “有死亡的氣息。”

    顧南風(fēng)神情鄭重地評價道：“很強(qiáng)烈……有人死了?！?/br>
    李青穗的神情變得蒼白起來，她推開車門，來到了李氏宗堂的木門之前，推開干枯門扉的時候，手指還有些顫抖。

    少女的襦裙沾染了火灰，沾染了雪屑。

    大風(fēng)吹過。

    她推開破碎漆黑的木門。

    另外一邊，老舊的木屋閣樓，也有人推開塵封的破門。

    高天面色枯白，神情并不好看，一只手捂住嘴唇，正在低沉地咳嗽著，推開門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不遠(yuǎn)處的小姐，怔了一怔。

    在他的身后。

    黑暗的閣樓之內(nèi)，藤椅上陷坐著一具化散成灰的枯骨尸骸。

    清冢陵園的神戰(zhàn)，酒神座抽走了所有的神力，試圖在顧長志手中求生……在那一刻，所有的信徒失去了支撐他們前行的信仰。

    有些人失去信仰，還能存活。

    有些人，則是會立即崩塌。

    高天和李氏大長老陷入了漫長的精神拉鋸戰(zhàn)中……這本該是一場更長遠(yuǎn)的戰(zhàn)斗。

    但在酒神座神力抽走之后。

    那位年齡太大，大到經(jīng)不起絲毫折騰的老人，就這么……崩塌了。

    他化為了一蓬完整的枯灰，無人觸碰之時，保持著完整的骸骨形態(tài)。

    此刻。

    大風(fēng)吹過。

    那看似最完整的閣樓，卻是最先傾塌，少女飛撲到了管家的懷中，身后是破敗與腐朽之樓瓦解的聲音。

    火屑與飛灰在高空之中飛揚(yáng)。

    第一百九十七章 時代的浪潮

    有些人活得越久，將世間之事看得越淡。

    雙手空空來到人間，雙手空空離開塵世。

    但有些人，則相反。

    被欲望和貪婪蒙蔽雙眼之后……活得越久，擁有得越多，便越不愿意松開那雙手，哪怕他明知道，自己最后什么都帶不走。

    李氏大長老李長昇，便是這么一個“看不開”的人。

    他本享有這世上的一切。

    身份，地位，尊重，財富，權(quán)力，境界。

    整個雪禁城中，都沒有人比他的年歲更大……誰都無法想到，一個坐看百年花開花落的老人，會親自發(fā)動涉及整個李氏的顛覆計劃。

    在宗堂的最后一間閣樓中，大長老借著酒神座的神力“重返巔峰”，與高天進(jìn)行了一場精神領(lǐng)域的對捉廝殺，這是一場漫長而煎熬的戰(zhàn)爭，最終以高天的慘勝而告終。

    或者說……以酒神座撤走神力而告終。

    “我無法理解。”

    褚靈與顧慎并肩站在宗堂的木門之外，看著那間緩緩傾塌的閣樓，困惑地問道：“到了他這樣的年齡，難道還執(zhí)迷貪戀著李氏的權(quán)力嗎？”

    最后一間閣樓倒塌。

    老人的骸灰被風(fēng)吹得飄揚(yáng)，與這破敗的“遺跡”一同粉碎。

    “或許……是因為恐懼?！?/br>
    顧慎說道：“活得越久，越不想死。離開之前，總想要抓住一些什么。”

    顧南風(fēng)伸出一只手，抓了一蓬灰。

    他的神情有些復(fù)雜。

    張開手掌。

    嵐切控制著流風(fēng)，一點一點將掌心的灰塵，沙粒吹散……顧南風(fēng)并不知道，此刻落在自己手掌上的“塵?！?，究竟是老人的骸灰，還是閣樓坍塌的飛屑。

    “我小的時候，見過這位大長老，那個時候他待人很好，雖然年齡大了，行動不便，但渾身上下都透露著舒服的暮氣。那一次的見面，讓我感到很舒服，所以一直以來，我都認(rèn)為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老人，即便如今，這個印象都還停留保存，并未改變?！?/br>
    顧南風(fēng)輕聲道：“只是，這世上沒有一縷風(fēng)是不變的，時間會改變一個人……或許他是老糊涂了，或許是他是被酒神座欺騙了，不論原因如何，他親手毀滅了自己?！?/br>
    他先前拼命想要握住的一切。

    全都煙消云散。

    李氏會將這位罪人釘在恥辱柱上。

    “五大家的宗堂，一直以來，都被保護(hù)地很好?！彼蝾櫳?，道：“除了穆氏……穆氏宗堂的長街被打壞了好幾堵墻，不過那只是小問題。相比之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李氏宗堂被徹底燒毀了，這是無法彌補(bǔ)的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