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歸宜按裴璟的話照做。

    傅歸荑奇跡般地在三天內(nèi)好了起來，看得他嘖嘖稱奇。

    裴璟的話莫不是什么靈丹妙藥。

    傅歸荑能下地走動后，來到自己的院子前，看見被毀得一塌糊涂的院子嘆了口氣。

    不，是嘆了很多口氣。

    傅歸宜安慰她，說和她一起再重新種。

    “我們能不能不種枇杷樹了?！备禋w宜小心翼翼地盯著傅歸荑，看見她的臉色明顯僵了一下，他立刻找補(bǔ)：“蒼云九州不適合種枇杷，還是換種水果罷。我喜歡吃草莓，多種些草莓好不好？還有父親，他愛吃香蕉，母親愛吃梨?！?/br>
    草莓每年都需要人維護(hù)，香蕉樹結(jié)果后需要每年砍掉的莖塊，一年種一次，還有梨樹五年才開花結(jié)果。

    裴璟的話像一把利劍般，懸在傅歸宜頭頂。

    傅歸荑聞言，手中動作僵硬起來，長睫垂落，不住地抖動，似乎在掙扎。

    “好。”最終傅歸荑答應(yīng)了。

    傅歸宜強(qiáng)忍哽咽，笑道：“那我去為你尋好的苗子?！?/br>
    *

    裴璟在鎮(zhèn)南王府附近買了一間宅子，靠近傅歸荑的小院。

    傅歸宜手里拿了個藤條上門，氣勢洶洶地來找裴璟。

    季明雪見狀，哪里肯放他進(jìn)去。

    下人回了門口的動靜，裴璟把他放了進(jìn)來。

    “我說過讓你別來蒼云九州，也不許再踏入我們家一步，否則見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季明雪緊張地看著傅歸宜，隨時準(zhǔn)備把他扣下壓出去。

    裴璟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屋內(nèi)只剩下他與傅歸宜，裴璟面不改色道：“如果我讓你再打一次，你能讓我隨時進(jìn)門么？”

    “你做夢?！?/br>
    “你放肆?！?/br>
    裴璟冷冷看向他：“莫不是真以為我不敢動你?！?/br>
    傅歸宜絲毫不懼：“不敢，但是我不能讓你再動她。”

    裴璟眼皮一壓，收回犀利的目光。

    “你打吧。”

    傅歸宜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fā)展，他有些猝不及防。

    “你打了我十二下，”裴璟的頭冒著細(xì)密的冷汗，面色略有蒼白，卻氣勢十足：“意味著我至少有十二次機(jī)會踏入鎮(zhèn)南王府?！?/br>
    傅歸宜剛要張嘴罵他無賴，他絕不同意。

    “你放心，我不會再強(qiáng)迫她做任何事?！彼穆曇羧趿讼聛恚骸拔抑皇窍?，親眼看她好起來，僅此而已?！?/br>
    傅歸宜冷哼道：“不打擾？那你是怎么知道她生病的，鎮(zhèn)南王府到底哪個是你的耳目？”

    傅歸宜的聲音到最后有些氣急敗壞，他作為暗衛(wèi)出生，竟然找不出到底誰是內(nèi)jian，這讓他有些焦慮。

    “別猜了，”裴璟替他解惑：“你府里我確實沒安插探子，我承諾過她的，一定會做到。”

    不然他也不會今天才知道傅歸荑在院子里種了一棵枇杷樹。

    不是在府內(nèi)，那便是在府外。

    傅歸宜暗忖，鎮(zhèn)南王府四處肯定布滿裴璟的眼線，那日他請大夫入府一事被他知道了。

    裴璟淡淡道：“我保證，絕對不會讓她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行么？”

    傅歸宜沒同意也沒拒絕，轉(zhuǎn)身要走。

    “傅歸宜，”裴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在東宮時整天不是射箭就是讀書，也沒什么其他愛好。我最初有意讓她與外界隔離，她感受到后居然沒有一點反抗，似乎根本不需要。她有意在減少跟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你想辦法讓她多點牽絆，別真的超然外物，無欲無求?！?/br>
    傅歸荑的情感太淡薄，淡薄到裴璟曾經(jīng)需要用一些極端的手段才能讓她變臉，哪怕是憤怒也好，怨恨也罷，總比她一副淡漠無所謂的樣子要強(qiáng)。

    有時候明明抱著她，兩個人的距離那樣近，他卻總覺得抓不住她。

    傅歸荑像一縷風(fēng)，好像只要他略微恍神，她就會消逝不見。

    傅歸宜惡狠狠丟下一句知道了，大步離開。

    當(dāng)晚，裴璟穿了一身夜行衣悄悄潛到傅歸荑的院子里。

    暖黃的燭光將她的剪影投在窗簾上，像是在讀書，旁邊還有一個人陪她坐著，想必是素霖。

    裴璟站在院內(nèi)一角的陰影處，目光炙熱地看著靠左的人影，喉間幾乎瞬間涌上熱意。

    他渾身都緊繃著，強(qiáng)忍著不上前去推開那道門。

    一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她在干什么，今天吃了什么，睡覺是否安枕，有沒有欺負(fù)她，她過得好不好……好多次他都想她想得發(fā)狂，恨不得點齊人馬要強(qiáng)行帶她回來，轉(zhuǎn)念又按耐住自己發(fā)瘋般的沖動。

    她不喜歡的。

    她會迫于威脅跟他回來，這樣他們與從前又有什么不同，甚至在傅歸荑心里還會給他打上不守承諾的印記。

    裴璟想要傅歸荑的愛，哪怕只是一點點。

    她對他的愛少一點沒關(guān)系，他有很多，多到可以淹沒傅歸荑至下頜。

    “大小姐，該睡了?！彼亓乜戳搜勐┛?。

    “好?！备禋w荑扔下書卷，其實她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看進(jìn)去。

    枇杷樹一事讓她起了疑心，哥哥好像知道了什么，不然不會故意說出那些話。

    傅歸荑望向窗外，今夜無月，一片漆黑。

    她有個不切實際的猜想，可轉(zhuǎn)瞬又覺得有些荒謬。

    目光回轉(zhuǎn)，落在屋內(nèi)墻上掛著的銀色逐月弓處，微微失神。

    好像有一年多，她都沒聽見裴璟的名字，哥哥也故意篩掉關(guān)于南陵京城，關(guān)于新帝的一切風(fēng)聲。

    素霖這幾日來照顧她，絕口不提從前的事一字，更沒有為裴璟說過一句好話，仿佛她從未在東宮呆過。

    屋內(nèi)滅了燈，裴璟站了一夜。

    這是一年來，他離傅歸荑最近的距離，近到他真切地聽見她的聲音，不是在做夢，更不是幻聽。

    裴璟有時候做夢夢見她，次日耳邊會一直回放那晚上她夢里說的話，他時常會分不清真假忽地出聲回應(yīng)她，每次都嚇到身邊人。

    他們一臉驚悚不敢戳破的惶恐樣讓裴璟看得心煩，便再也不出聲應(yīng)“她”。

    如今，他總算聽到了真的聲音，卻不敢應(yīng)她，也不能應(yīng)她。

    這個院子里的時間似乎過得格外快，裴璟還沒緩過神，天邊已泛起白光。

    他顫了顫長睫上凝聚的水霧，趁著里面的人沒起，如同來時那般悄然離開。

    裴璟在鎮(zhèn)南王府隔壁住到了五月初九。

    一個月多月的時間里他用完剩下的十一次機(jī)會。

    他躲在暗處，默默窺探著傅歸荑。

    看她興致勃勃地重新種樹，看她因為風(fēng)箏斷了線而感嘆，看她用逐月弓在射箭……

    然而大部分時候，他都是趁夜站在她的房門口，直到晨光熹微才離開。

    裴璟腿腳酸麻，身體疲憊，可他的精神卻從未有過的亢奮。

    偶然某日晚上，他從她嘴里聽見自己的名字。

    其實也不能算名字，傅歸荑叫的是陛下。

    她總是那么小心謹(jǐn)慎，在自己家里也一樣。

    然而在裴璟心里，傅歸荑的這聲陛下跟別人的就是不一樣，叫得他渾身酥麻，只覺得身上挨得打，一路的奔波，所有求而不得的心酸在這一刻全都煙消云散。

    五月初八，是傅氏兄妹的生辰。

    今年不能敷衍了事，是傅歸宜二十歲的加冠禮。

    那天來了很多人，鎮(zhèn)南王府收了一堆又一堆的禮物，畢竟是新上任的鎮(zhèn)南王，大伙都不敢輕慢。

    傅歸荑沒有在人前出現(xiàn)，但是大伙都知道鎮(zhèn)南王府對這位嫡小姐的愛重，便也給她捎了一份禮物。

    裴璟給她準(zhǔn)備的禮物悄悄混在里面。

    那天晚上，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烤了一條魚，還灑上翠綠的蔥段放在桌上。

    裴璟悉心地將魚刺剔除，再夾進(jìn)旁邊的空碗里，他給自己和旁邊的空碗滿上一杯清酒，笑著祝福。

    “傅歸荑，愿你玉顏如練，無歲不逢春?！?/br>
    魚rou漸漸變冷，散發(fā)出淡淡的腥味。

    傅歸荑眾多的禮盒中隨意挑了個打開，里面放著把精巧的袖箭，落款是季明雪的名字。

    翌日天剛蒙蒙亮，裴璟帶人靜悄悄離開。

    十日后，從蒼云九州運(yùn)來一堆幾乎枯死的果樹，他在宮內(nèi)專門開辟了一塊地，命人好生照料。

    唯獨那棵半死不活的枇杷樹被移到御書房的后窗空地上。

    作者有話說：

    愿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钸h(yuǎn)《翦彩》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薄俄椉管幹尽窔w有光

    裴璟說的那個是我編的，不過他的妻子魏氏確實是因病逝世。

    第77章 重逢 晉江文學(xué)城獨家發(fā)布

    新的果苗種上沒幾天, 總會因為各種奇怪的原因死掉或者枯萎，別說結(jié)果，連生根都是問題。